大哥仔細端詳了兩根冰棍兒,遞給我比較硬實的那支。他一邊貪婪的嚼著,一邊洋洋得意自認高明地闡釋著我存在的意義。[你知道不?爸媽覺得我太寂寞所以才生了你。]
大哥用黑兮兮的手背自下而上地擦了把粘濕的鼻子,又快速敏捷地提了提正在下滑的褲子。[你],大哥一臉堆笑,[就是我的玩具!]
我正襟危坐不憤地瞟了他一眼,毫不買賬,[拉倒吧,爸媽為了我的質量,先生你一個試試。]
這是我記憶裏的第一次和大哥對生命意義進行形而上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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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歲的他已經上房揭瓦擔起擾民的重任了。跟少年潤土月夜看瓜刺猹的形象比起來,除了我們家當時生活不富裕沒有銀項圈和蒙古沒有猹這種江南動物之外,老哥也是紫色的圓臉,頭戴皮帽,一身皮襖,手持短叉,腰別彈弓,餓虎撲食般向一隻野兔子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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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我在街角看到背著書包的大哥正在忙著。我黏糊糊地湊過去,喜盈盈地喊,哥,哥,你怎麽不回家呀。大哥用手指在嘴邊飛快地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我一看明白了,老哥正忙著在樹幹上磨鉛筆頭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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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的來福靈***
[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我和哥人手一根板障子一邊你砍我我砍你地對練,一邊高聲齊唱,[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 可每每總是我體力不支敗下陣來,結果被老哥揮了棒子在後背狠砍幾下。我抱頭鼠竄的當兒還聽到大哥在後麵得意洋洋地來個反複重唱
[殺死!殺死!殺死。。。]
每次[殺死],我的後背就火辣辣的痛一下。
來福靈之歌是我們小時候非常流行的一個農藥廣告主題歌。廣告裏一群小妖狀的蚊蟲被幾隻裝扮成戰士的青蛙一掃而空。那時候還沒有PS2也沒有上不完的學前班,來福靈之歌就成了大街小巷裏孩子們玩耍嬉鬧成夥對練的主旋律之一。其他旋律還包括[人間大炮一級準備,二級準備,三級準備,發射!],[天馬流星拳]等來自動畫片的作戰衝鋒口號。
其實哥在我心中從來就是名副其實的[正義的來福靈],隻是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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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是分境界的,尤其在東北。第一重[有問有答]是做爺們兒最基本的要求。很像英文口語練習的情景對話:一男距離另一男一尺以內,眼對眼直視挑釁,男A說[你瞅啥呢?](其實,實在是男A一直盯著男B,問題有些邏輯缺陷)。輪到男B了,如果縮了軟了,目光移開了,就不合格。如果有膽量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回一句[瞅你呢!],自然是歡喜過關。第二重[動手動腳]是螺旋上升的新境界。在南方的城市裏看到太多男人吵架,[滅呀,滅呀] 咩咩叫了幾個時辰,觀眾都提意見了,該出手時要出手呀。第三重[抄家夥幹],木板障子大磚頭子木頭方子,因地製宜,就近取材,見什麽掄什麽。
不過黑驢子這樣兒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可真是另外一個維度的壯舉,這違法行為等於公開叫板向黑道兒要社會地位。更何況捅的是自己親爹![六親不認]在黑社會資格認證程序裏基本上就像高考考生是位少數民族,根據國家民族政策是一定要加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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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十四五的大哥已經一米七十多,因為貪長身上沒有多少肥膘,但是粗大的骨架外已經包裹了一層有棱有角的腱肉。我隻有遠遠地跟著,從後麵看,大哥向前奔走時身上的白襯衫被風吹拂,衣角隨風擺起,十分的瀟灑飄逸。當黑驢子出現在視線以內時,大哥怒了,放慢了腳步,身體微微前傾,狠勁踱著方步,兩隻手臂已經用力繃成O型,胸肌隆起,毛發根根直立,咬牙切齒麵目猙獰。
那時黑驢子正坐在道邊的陰涼下,悠閑地用一根前門火柴棍兒剔牙,在他腳下我的鋁飯盒橫豎倒在一邊。他斜眼瞟了一下正朝自己逼近滿是敵意的大哥,除了嘴角轉瞬消逝的輕蔑一笑外毫無其他反應,連屁股都沒挪一下。在黑驢子眼裏,像我和大哥這樣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娃娃充其量是個乳臭未幹沒見過世麵的溫室花朵,光說不練有些皮緊的半大小子。
可他哪兒知道我大哥曾經在蒙古草原彎弓射雕(彈弓),曾經在我家炒菜鍋裏放滿沙子練過鐵砂掌,曾經為躲老爸的皮帶旱地拔蔥飛上一人高的組合櫃呀。。。
整個戰役的成敗其實隻取決於發生在零點零一秒內的一個連貫動作。我大哥震天吼了喊一聲[黑驢子!],然後像奧運會三級跳的運動員一樣來了一個20米衝刺,當速度達到最快大哥順勢飛身躍起,全身的力道都運到腳部,來了一招無敵剪刀!
當黑驢子反過勁兒省過神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大哥踢出幾丈遠了。大哥跟上前去,朝黑驢子身上不管不顧地猛踢,邊踢還不忘說教[裝,看你還裝不,看你還欺不欺負小孩!]
看著看著,我猛然意識到老哥的語氣動作跟老爸出奇的相似。
大哥是久病成醫,無師自通呀!
黑驢子畢竟是打架老手,在這個輸贏分明的時候,他就采取全麵防守。他認栽了,躺在地上雙手抱頭頷首收腿身體縮成一團,有效地保護身體重要的部位。我抖膽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唉,以前威風凜凜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的惡霸黑驢子此時顯得無比的脆弱無助。他身體蜷成弓形,看上去是那麽的瘦小可憐,左右扭曲的身體滿是塵土,時不時還像落水仍被棒打的流浪狗,發出[嗚嗚]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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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哥哪裏知道,打仗永遠不是一槌子買賣。幾天後我倆就被黑驢子和五六個不認識的不良少年堵在了一個死胡同。見我們無處可逃,黑驢子才點頭哈腰地請出一個中等身材皮膚微黑的剔寸頭的疤臉人,狐假虎威地指認,[就是他!]
這大難不死,我早就破涕為笑歡天喜地了。可大哥還在那兒立著不知道在尋思什麽。我拉著哥的衣角無比真心地讚道[哥,你真勇敢],又說[哇,秋哥他們真酷!]
大哥俯下身雙手握緊我的肩膀,直視著我一臉嚴肅地說,[弟弟,一定要記住,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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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應該是一個細雨蒙蒙有些悶熱的夏日,午飯剛過,花園小學的主教學樓已經進入下午課程的倒計時。走廊裏老師們抓緊課前最後的機會在走廊裏柴米油鹽天南地北地聚堆兒閑聊,不時發出陣陣唏噓或有控製的笑聲;幾個帶著紅色袖標的高年級值周生神氣活現地四處巡視,不時摸摸門框或窗台,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地濫用職權,到處扣分。
四年一班的小豆包們那時剛吃完午飯。教室裏有的孩子懶散地趴在書桌上午睡,有的望著窗外的順屋簷落下的雨水發呆,更多的在前後桌聊著隻有孩子才明白的奇思異想,比如橡皮泥到底是橡皮還是泥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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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歡女愛——精辟
智者精辟地總結男女間的情愛,無非是[男歡女愛]。就是說男的隻知道不管不顧的求歡,大撒把讓下體盡情支配大腦;而女人則是文明的情物,追尋海誓山盟的萬古不變的真愛。智者畢竟是智者,四個字就總結了90%的愛情故事。其實怨女她阿哥癡男也存在於世間,隻是他短暫的生命僅存在於男性第二性征生成之前。通俗地講,男人唯美的愛情產生,發展,滅亡在高中以前。唯美真愛與男人喉結的大小成反比,當喉嚨間多了塊機械運動的外突結石時,這唯美也就煙消雲散了。
小學四年級的癡男大哥那時根本還不知道男人為什麽可以是個壞東西,所以向毛主席保證,大哥對小倩的感情是純潔的階級友情。
葉小倩和大哥的戀愛的序曲肯定沒有大哥說得那麽露骨誇張。不過我知道大哥直,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半點含糊,因此會省去了很多現代談戀愛必經的矯揉造作裝純扮酷的過場。再說,那年代少男少女的初戀單純得透明,彼此的家庭背景社會地位經濟狀況家族病史有車不有房沒統統不在考慮範圍內,百分之一百為了愛情而愛情。大哥和葉小倩幹柴烈火,單獨放置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險品,更何況同處一室?沒幾天工夫他們倆就你情我願一拍即合地如膠似漆了。
現在要去給朋友們拜年啦!
願你聖誕快樂,新年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