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瀘州之戰(上)
這一日正午,眾人尋著家酒樓,名字叫做“鬆韻居”,此時日頭已高,眾人早已是饑腸轆轆,見了這酒樓,慌忙下馬,一窩蜂地衝了進去。那店夥計見來了一群衣著華麗的少年,隻道是大戶人家的子弟結伴出遊,慌忙過來招呼。楊珞搭理好了馬匹,慢悠悠地進來,見眾人正七嘴八舌地點菜,心中不禁好笑,也不忙過去,站在門口先打量各桌的客人。他知道江湖凶險,自己身上又帶著至關重要的燕國藏寶圖,是以絲毫也不敢怠慢。
楊珞一眼望去,隻見與自己夥伴相鄰的一桌坐的是兩個黑衣人,桌上還放著兩把長劍,看來俱是江湖人物。楊珞暗暗留心,走過去擠開了豆子,坐在最靠近兩人的座位上。這時眾人已點好了菜,過不多時便依次送來,楊珞一邊與眾人吃飯聊天,一邊偷眼瞥那兩黑衣人,隻見兩人頭碰著頭,正自竊竊私語。楊珞慌忙運足了耳力,凝神靜聽,隻聽得依稀傳來“潼川……劉大人……十五……三十……蒙古……”斷斷續續,甚不真切。楊珞聽到蒙古兩字,心中疑雲大起,暗道:“此處離蒙古軍營並不太遠,這兩人鬼鬼祟祟,莫不是刺探軍情的奸細麽?”楊珞還要再聽,其中一個黑衣人卻叫道:“店家,結帳。”扔了些散碎銀子在桌上,雙雙起身離去。楊珞忖道:“瀘州地處邊關,乃是抗擊韃子的第一道防線,萬不容有失。這兩人來曆不明,行動詭秘,言語間又提到蒙古字眼,多半便是蒙古細作,既已被我碰上了,怎能輕易放過,即算是我多疑多慮,也要查它個水落石出。”想到此處,忙站起身來,對眾人道:“我去方便一下,你們等我一會。”說罷轉身跟著兩人出了鬆韻居。
楊珞見那兩人腳下輕捷,走路時隻是膝蓋微彎,便已跨出一大步,知道兩人的武功不弱,不敢跟得太近,隻若即若離地綴在後麵。這二人出了鬆韻居便徑直向東,走了一陣又轉向北,再向西轉了個彎,忽然不見了人影。楊珞不禁詫異,這條西行的胡同是條直路,怎地憑空消失,莫不是被發現了?正疑惑間,忽聽的一個女音膩聲膩氣對他說道:“喲,這位小哥,模樣好英俊呀,是在找人麽,進來找吧,包你什麽樣的姑娘都找得到。”楊珞循聲望去,卻原來是個三十開外的女人,倒也有三分姿色,隻是臉上的粉塗得比牆灰還要厚,每當她扭腰擺臀,賣弄風情,便會撲簌簌地掉下來。楊珞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個老鴇,轉身正要離去,忽然心中一動,抬頭望去,隻見那橫掛的匾額上寫著“醉紅樓”三個字,原來正是一家妓院。
楊珞見狀,向那女人笑道:“在下正是在尋人,既然這裏麵都尋得到,那我就進去尋吧。”
那妓女聞言眉花眼笑,過來挽住了楊珞的胳膊便往裏拽,一邊走一邊說:“小哥,你放心,我笑五娘這裏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保證你來完了這次,下次還想來。”楊珞不答,任由她拽了,在堂中尋張桌子坐下,遊目四顧,卻不見兩黑衣人的蹤影。那老鴇吆喝著張羅酒菜,楊珞忙道:“不必忙乎了,我們進房間吧。”
老鴇膩笑道:“喲,小哥,你倒是蠻性急的嘛。那也行,就到了房間再備酒菜吧,不知哪位姑娘是小哥相好的呀。”
楊珞道:“我是第一次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麽,我看就你吧。”
老鴇笑道:“小哥是消遣我來的麽,老娘我已經收山十年了,不過十年前,我笑五娘也是響當當的紅牌姑娘喲。”
楊珞一笑,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對那老鴇道:“這樣夠了麽?”
老鴇見狀笑得嘴巴都歪了,伸手捧了銀子說道:“哎呀呀,就快夠了,就快夠了。”
楊珞又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放在她手上,道:“現在夠了麽?”
老鴇的鼻子也笑歪了,連聲道:“夠了夠了,小哥這就請上樓吧。”
楊珞跟老鴇上了樓,進了左首的第二間房,向老鴇問道:“五娘,你們這裏的茅廁在哪裏呀?”
笑五娘道:“就在樓下一直往裏走,後院的西邊就是了。來,我帶你去吧。”楊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五娘先在此吃些酒,我尋得著的。”說罷起身出了門,回身又把門掩上,卻並不下樓,看看四下無人,便輕手輕腳地挨著每間房的門縫向內張望。楊珞看了幾間,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景象,待得看到右首最裏麵的一間和倒數第二間屋子,終於發現了兩名黑衣人,他二人都是抱了個粉頭,上下其手,滿嘴汙言穢語。楊珞探得二人行藏,微一沉吟,急急下了樓,向街麵上走去。
楊珞尋了家藥鋪,掌櫃的是個六旬開外的老者,楊珞看看沒有別的人,邁步進去,小聲對那老者道:“掌櫃的,我買藥。”
那老者見楊珞衣著華麗,慌忙招呼道:“不知這位小哥需要什麽藥呀?本店的人參和鹿茸可都是極品。”
楊珞道:“我不要那些個,我要的是蒙汗藥。”
老頭聞言一驚,道:“小哥,我是正經生意人,不賣那些個玩意兒。”
楊珞重施故技,又拿了個五十兩的元寶出來,放在櫃台上,道:“掌櫃的,我確實有急用,這些銀子不用找了,你隻賣些許給我便好了。”
那老頭道:“不是我不肯賣,隻是小店確實是沒有……”他還要嘮嘮叨叨,楊珞都已是火燒眉毛了,哪有空跟他廢話,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抽出匕首頂在他心口,凶神惡煞地道:“廢話少說,你到底賣是不賣?”
那老頭隻是個普通的生意人,早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戰戰兢兢地連聲應道:“有賣有賣,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呀。”
楊珞哼了一聲,甩開他領口,道:“那就快些拿出來,小爺我要是等得不耐煩,就在你身上戳他幾個透明的窟窿。”
老頭慌忙顫顫巍巍地進了內堂,不多時便取了個小包出來,道:“大王,小店總共也隻有這麽多了,請大王饒命呀。”
楊珞問道:“這裏夠幾個人的分量?”老頭答道:“尋常人可蒙翻十來個,若是武功高手,那就五六人。”
楊珞笑道:“這分量足夠了,銀子你可要收好了,免得被人搶走。”說罷將小包放入懷中,轉身出去了。那老頭望著櫃台上的元寶,一直不敢伸手去拿,直放到第二日,才壯起膽子將銀子收了起來。
楊珞拿了蒙汗藥,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醉紅樓,上樓進了房間,那老鴇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了楊珞就撲上來粘住了他,道:“小官人,你這是去的什麽茅房,怎麽這麽久呀?我都快以為你是掉到茅房裏去了。”
楊珞道:“想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肚子疼得緊。”看看桌上的酒菜都被老鴇吃得差不多了,心念一轉,道:“待我飲幾杯酒,再來與五娘玩耍。”說罷舉起酒瓶搖了搖,假意道:“喲,酒都沒有了。”
笑五娘趕緊道:“不打緊,待我到樓下再給你拿一壺上來。”
楊珞道:“一壺哪裏過癮呀?你一次拿兩壺上來好了。”
五娘笑道:“看不出你年紀不大,酒量倒不小呢。”說罷對楊珞飛了個媚眼,下樓拿酒去了。
楊珞待她出去了,將剩下的殘酒倒作兩杯,在其中一杯中下了蒙汗藥。過不多時,笑五娘端了兩壺酒上來,楊珞笑道:“有勞五娘了,來,我敬你一杯。”說著順手將那下了藥的酒遞到笑五娘麵前。笑五娘哪知有詐,伸手接過飲了,隻轉眼的功夫,便覺天旋地轉,“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再也叫她不醒。楊珞探了探笑五娘的情狀,知道她沉睡如豬,於是取了笑五娘剛剛拿上來的兩壺酒,將小紙包裏的蒙汗藥留下少許,剩下的分成兩半,一邊一半,全都下在了酒中。
楊珞用托盤盛了兩壺酒,徑直走到右首最裏頭的那間屋子,就著上次來的時候在窗戶紙上捅破的窟窿往裏窺探,隻見那黑衣人與那粉頭一邊淫樂,一邊吃酒,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楊珞心中暗喜,走到門口敲了敲門,隻聽那黑衣人道:“誰呀?哪個王八羔子這時候來掃老爺的興?”
楊珞道:“大爺,小的來給大爺添些酒。”
那黑衣人聞言道:“快給老子滾進來,放下了東西馬上走。”
楊珞應道:“是,大爺。”推開門,低頭走了進去。楊珞放下一壺酒,轉身正要出去,忽聽那粉頭道:“慢著,你是誰?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楊珞道:“回姑娘的話,小的是新來的,今天是第一天開工。”
那妓女還待要問,旁邊的黑衣人已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肢,不耐煩地道:“你管他是誰,快來繼續陪大爺喝酒。”
那妓女忙應道:“好好好,來來來。”
楊珞趕緊快步退了出來,到了隔壁那屋,又如法炮製,進去將另一壺酒放下,站在門口等了盞茶時分,聽得兩屋中都沒了動靜,便再去觀望,隻見兩屋中的人都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楊珞知道事已成了,推門進去,仔細搜查兩個黑衣人身上所有的物事,但除了些銀票外再無他物。楊珞拿了銀票,暗想道:“這兩個家夥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拿他們的銀票也不算太過分,隻是不知他們日間到底說的是什麽,事已至此,不如將兩人弄醒了,慢慢拷問,不過他二人武功不弱,我須得想個萬全之策。”楊珞思索了一會,下樓尋到廚房裏,見隻有一名大師傅在炒菜,其他人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楊珞上前問道:“師傅,這裏可有繩子麽?”
那大師傅頭也沒回,答道:“角落裏捆豬的麻繩多的是,你自己拿吧。”
楊珞一看,角落裏果然有許多繩子,趕緊取了兩條,又順手在廚房裏拿了幾個辣椒,回到樓上,將兩個黑衣人拖到一處,都捆了個結結實實,再把辣椒都碾碎了,將所得的汁液分別灌到兩人喉中,這才取水潑醒了兩人。
這兩黑衣人原本都在興頭上,沒想到好事不成,倒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其中一人對楊珞罵道:“小兔崽子,你捆著爺爺做什麽?你沒聽過我們兄弟的名頭吧,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
楊珞也不動怒,笑嘻嘻地道:“沒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那人得意洋洋地道:“小子,說出來嚇死你,我們就是大名鼎鼎的‘川南雙鬼’毛信高、毛信遠,你要是識相的就趕快把我們放了,我們念在你年幼無知,或者還會網開一麵,饒了你的性命。”
楊珞見另一人一直默默不語,恐他正在運氣繃斷繩子,忙冷笑道:“原來是兩位英雄,久仰了,隻是你們俱已服了我的‘馬到功成散’,縱然你二人俱是大羅金仙,我也不懼。”
另一人果然正在運氣繃斷繩子,聞言一驚,勁力登時瀉了,抬頭問道:“‘馬到功成散’?那是何物?”
楊珞見他已上了當,心中暗笑,表麵上卻一本正經地道:“‘馬到功成散’是我師傅密製的毒藥,位列天下十三種奇毒的第六位,端的是厲害無比。”楊珞說到此處,瞥了兩人一眼,見二人神色俱是半信半疑,接著又道:“此毒無色,微有辛辣味,毒性未發時跟常人無異,毒性一發,中者便覺得有如萬蟻噬身,奇癢無比,卻又痛入骨髓,定要受夠七日七夜的苦,才肌肉寸寸腐爛而死,實在是慘不忍睹。”
兩人一邊聽他說,一邊已在默查自己的狀況,俱覺喉間有一陣陣的辛辣之味傳來,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先前說話的那人道:“小……小英雄,這毒性還有多久才會發作?”
楊珞笑道:“毒發的時間便須從這奇毒的名字著手。”
兩人想了半晌,苦著臉道:“小英雄,我們兩人愚笨,實在想不出來,還望小英雄賜教。”
楊珞暗地裏肚子都快笑破了,表麵上還是煞有介事地道:“唉……你二人還真是愚笨,好吧,看你們可憐,我便告訴你們吧。這毒性奇就奇在頭日中的毒,第二日午時必定毒發,決無例外,所以我師父才給它起名叫‘馬到功成’,馬即是午,到了明日午時,這毒藥的性子就會發揮得淋漓盡致,那便‘功成’了,到時候就是如來佛祖也救不了你們的性命。”
那二人這時哪還顧得上什麽身份地位,對視一眼,向楊珞苦苦哀求道:“小英雄,我們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不知何處得罪了小貴人,還請你多多原諒,饒了我二人的性命吧。”
楊珞假意徘徊了一陣才道:“想想你們說得也不錯,我確實也沒有什麽必要取你們的性命。”
兩人聞言大喜,毛信遠忙趁熱打鐵道:“就是就是,小英雄英明神武,宅心仁厚,決不會隨便殺人的。”
楊珞道:“不如這樣吧,我問你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好,我便饒了你們的性命,若是答得不好,或者妄言欺瞞,那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們就在這裏等死吧。”
兩人連忙齊聲應道:“小英雄請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珞見時機已成熟,單刀直入地問道:“那我來問你們,你二人日裏在鬆韻居所談的是何事?”
兩人聞言俱是麵有難色,支支吾吾地道:“這……這……”
楊珞見狀道:“二位是不是不願意說呀?那我也不為難你們,我這就走了。”說罷抬腳就往外走去。
毛信遠見了,忙大聲叫道:“小英雄,我……我說。”
毛信高忙道:“二弟,這可千萬不能說呀,你若是走漏了風聲,非但那千兩黃金的賞錢泡了湯,你我二人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毛信遠道:“大哥,我若不說,馬上就要死了,又怎能拿到那賞錢?就算拿到了,又哪裏有命花?”毛信高聞言默然不語。
楊珞又道:“你們放心,你們若是說出此事,我決不為難你們,如果食言,便有如此筷。”他說著拿起根筷子,一折兩段,扔在地上。
毛信遠見狀,心中再不猶豫,小聲說道:“小英雄,其實……其實我們是受潼川安撫副使劉大人所命,到蒙古軍中,通知蒙古國主忽必烈,說劉大人願意盡獻瀘州十五郡,三十萬戶的版圖乞降。”
楊珞聞言大驚,道:“此事可辦成了?”
毛信遠道:“便是已辦成了,我們才到這醉紅樓來尋個樂子,誰知道就遇到了小英雄你。”
楊珞怒不可遏,厲聲道:“你等俱是大宋子民,怎能做出這賣國求榮的事來?簡直就是喪盡天良,卑鄙無恥,難道你們一點骨氣都沒有麽?”
毛信遠苦著臉道:“小英雄,你別生氣,我們兄弟也隻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混口飯吃罷了。”
楊珞冷哼一聲,陰沉著臉不說話。毛氏兄弟暗暗擔憂,隻恐他怒氣上攻,就此扔下自己兩人不管。楊珞無意之中得知這重大軍情,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他思索良久,向毛氏兄弟問道:“那忽必烈怎生回話?”
毛信高道:“忽必烈說他明日會遣一將領提軍來收城池、地圖,還說劉大人棄暗投明,前途一片大好。”
楊珞“呸”了一聲,道:“前途大好,好個屁,禍國殃民的狗賊,必遭天下人唾罵,遺臭萬年。”
毛氏兄弟聞言都不敢吭聲。楊珞忖道:“明日蒙古將便要來收瀘州,能否逆轉乾坤便隻在今晚了。”當下向毛氏兄弟問道:“難道瀘州軍中人人願降,便沒有一個有血性的男兒麽?”
毛信遠道:“那到不是,我瞧劉大人座下的許參謀便是個寧死不屈的人物。”
楊珞急道:“許參謀?他叫什麽名字?住在何處?”
毛信遠道:“他叫做許彪孫,便住在此城的西南角。”
楊珞聞言轉身便走,毛氏兄弟慌忙道:“小英雄,我們身上的毒還沒有解呢,你說過不會殺我們的,怎地這就走了。”
楊珞冷冷地道:“你們放心,我楊珞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你以為跟你們這些見利忘義的小人一樣麽?我現在去尋許參謀,你們乖乖在這裏等著,你們說的若是實話,我自會回來替你們解毒,但若是虛言,嘿嘿……那便是你們咎由自取。”楊珞說罷轉身大步而去。毛氏兄弟麵麵相覷,做聲不得。
楊珞出了醉紅樓,回頭向鬆韻居走去,沒走多遠在街麵上撞著了珈兒。珈兒見了他,忙上來拉住他的手,道:“珞哥哥,你去哪裏了?大夥都在四處尋你呢。”
楊珞道:“現在事情緊急,容不得我解釋,你回去跟大家說,叫他們找家客棧落腳,我一個時辰後到鬆韻居門口去尋你們,若是我沒有來,你們就帶好行李,今夜五更時分,我們仍在鬆韻居門口會合,我若還是沒有來,你們便不要等我了,繼續往西北方走,一刻也不可多停留。記住,叫他們一定要聽我的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珈兒道:“珞哥哥,你要去哪裏?我與你一同去。”
楊珞道:“傻丫頭,你若跟我走了,誰去通知大家我的行蹤?乖乖聽我的話,別再消磨時候。”
珈兒咬了咬嘴唇,道:“那好吧,我這就去。珞哥哥你自己可要千萬小心。”楊珞答應了,自向城中西南角而去。
楊珞一路行來,沒費什麽工夫就找到了毛氏兄弟所說的許府,他快步上前,對看門的仆人道:“小子楊珞,有機密軍情要稟報許大人,相煩通傳一聲。”
那仆人打量了他一眼,轉身去了,過不多時出來領楊珞進到了前廳,廳中已坐了一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絡腮胡子,相貌甚是威武。
楊珞料想此人便是許彪孫,上前參拜道:“小人楊珞,參拜許大人。”
許彪孫道:“不必多禮,不知小兄弟打探到了什麽機密軍情?快說來聽聽。”
楊珞心知這秘密一說,自己的性命可就交給這姓許的了,他若是忠肝義膽的好男兒,瀘州城便還有一線生機,但他若是與那劉大人蛇鼠一窩,自己今日就必死無疑。楊珞不禁有些猶豫,一時沉默不語。
許彪孫見狀問道:“小兄弟,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楊珞仔細打量許彪孫,暗忖道:“此事雖然關乎我個人的生死,但大宋安危事大,我的性命卻是事小,為了大宋江山和瀘州百姓,我便賭了這條性命。”當下一咬牙,說道:“許大人,小子探得消息,瀘州知州劉大人暗通敵軍,欲獻瀘州十五郡,三十萬戶的地圖,投降蒙古。該如何阻止此事,還請許大人定奪。”
許彪孫聞言大驚,道:“小兄弟,你說什麽?這事可千萬胡說不得。”
楊珞道:“大人,此事千真萬確,劉大人派去通敵的兩人便是川南雙鬼,現在已被我擒住了,就在醉紅樓裏,所有事情都是他們親口承認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立馬跟我前去對質。”
許彪孫略一沉吟,道:“好,我跟你去。”
楊珞就恐怕他說什麽也不肯相信自己這個毛頭小子,聞言大喜,道:“許大人請隨我來。”說罷當先快步而行。
楊珞和許彪孫來到醉紅樓,毛氏兄弟還在那屋子裏捆著,兩人都垂著頭,模樣甚是沮喪。
楊珞道:“我回來了,還帶了許大人回來,你們二人就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許大人聽,我便替你們解了那‘馬到功成散’之毒。”兩人聞言卻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楊珞又說了一遍,見兩人還是沒有動靜,心中詫異,上前一探,才知道兩人竟然都已氣絕身亡了。
許彪孫見狀望著楊珞道:“小兄弟,這是怎麽回事?”
楊珞道:“大人,我也不知道,我出去的時候他們還是好好的。”
許彪孫道:“那麽那‘馬到功成散’又是什麽物事?”
楊珞忙道:“那是我信口胡說,嚇唬他們的,世間根本就沒有此物。”
許彪孫默然半晌,道:“小兄弟,你卻如何讓我信你?”
楊珞急道:“大人,我說的全都是事實,此事幹係極大,十萬火急,小人怎敢消遣許大人?再說我要是早知道毛氏兄弟已經死了,又或者是我殺了他們,我怎會請大人來此對質?”
許彪孫聞言並不說話,上前檢查川南雙鬼的屍身,好半天才沉聲道:“他們兩人表麵上沒有任何傷痕,隻是眼球突出,眼底多有血絲,應該是給內家高手以棉勁生生震死的。”
楊珞道:“許大人,我絕對沒有殺害毛氏兄弟,這點萬望許大人勿疑。”
許彪孫道:“這我知道,看此人的手法,沒有三十年以上的功力,決計辦不到,你才多大,便是在娘胎裏就開始練功,也隻有他一半。”
楊珞道:“許大人能明白就最好了,不知許大人可相信我說的話麽?”
許彪孫道:“我本來不怎麽相信,但現下見他二人死了,我反而有些相信了。”
楊珞道:“這是為何?”
許彪孫道:“這二人平日就是劉大人的座上賓,他們武功雖強,卻是貪財好色,江湖上的聲名也極差,確實是最容易收買,做這賣國求榮之事的最佳人選。現下他二人離奇斃命,背後必有古怪,我也很想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楊珞道:“大人說得有理,但眼下卻沒有空閑再去追查殺死兩人的凶手,因為隻再有幾個時辰,也就是明天一早,忽必烈便會命人領軍來收瀘州城了。請許大人當機立斷,早定禦敵良策。”
許彪孫思索良久,歎了口氣道:“小兄弟,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隻好親自到劉大人府上去問個清楚明白。”
楊珞道:“此乃下下之策,想那劉大人若是真做了這等不可告人的勾當,怎肯跟你實話實說?你如此作法,不但不會得到任何結果,說不定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許彪孫道:“我也知道這並非良策,可事情太過於緊迫,逼不得已,也隻好試上一試了。”
楊珞道:“大人,我有一計,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許彪孫喜道:“是麽?盡管說出來聽聽。”
楊珞道:“我這裏有些蒙汗藥,許大人去拜見劉大人的時候,便可伺機放到劉大人的茶碗裏,待他暈倒後將他製住,然後假托劉大人的名義總領州事,將所有的警戒和守衛士兵全都換成自己的親兵。明日蒙古軍若來,可保他們並無內應獻城,若並無蒙古軍前來,許大人便放了劉大人,向他賠禮請罪,我想劉大人大人有大量,必不致加罪於你。設若他定要追究,許大人便將我楊珞獻出,將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許彪孫聞言哈哈大笑,道:“好,果然是好大膽的計策,不過你把我許某看得忒也小了,凡事隻須跟大宋安危有關,便是要我許某全家的性命,許某也決不皺一皺眉頭,眼下事急從權,我決定用你的計策,但有什麽差池,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擔,許某做事,從來不會牽連他人。”
楊珞聞言抱拳當胸,一揖到地,道:“許大人忠肝義膽,小子失言了。”
許彪孫笑道:“不打緊,小兄弟你年紀輕輕,便不顧個人安危,以國家利益為重,這份胸襟才叫許某佩服呢。”稍一停留,接著又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到劉大人府上去。”
楊珞道:“許大人若是不嫌棄,楊珞願意隨同前往。”
許彪孫道:“小兄弟,若你所言都是事實,這一去便有性命之憂,我看你還是留下吧。”
楊珞道:“就是因為這事凶險萬分,楊珞才要隨同前往,我自來尋你之時起,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求為國家民族做點事,我這副臭皮囊又算得什麽?楊珞粗通拳腳,隨許大人同去,若有萬一,或者還能幫得上忙。”
許彪孫聞言點頭道:“小兄弟果然不同凡響,你說得也有道理,說不定到時候還真需要你的幫助,好,我們便一同去吧。”
楊珞拱手道:“多謝許大人看得起我。我還有一件事,待我馬上辦了,這就立即隨大人起程。”楊珞說罷從懷中取出那兩份藏寶圖,晃燃了火折子,轉眼間便將它們燒了個一幹二淨。這兩份藏寶圖他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燒了自不打緊,他辦事向來精細,但恐失手被那劉大人擒住,這藏寶圖便不免落入奸人之手,那大宋的江山可又堪虞了。
楊珞燒光了藏寶圖,與許彪孫一起向劉整的府邸行去,有許彪孫做向導,自然是輕車熟路地就到了劉整的住處。許彪孫是軍機參謀,乃是劉府的常客,是以家人見了他,便直接將二人領到客廳之中,這才去通傳劉整。
兩人隻在廳中坐了一小會,劉整便從後堂快步而出,見了許彪孫二人,笑道:“許參謀今日怎有空到寒舍來坐坐了。”不待許彪孫說話,又看著楊珞,向許彪孫問道:“許參謀,不知這位是……”
許彪孫道:“他是我遠房的侄兒,今日從山東來看我的,正巧在路上遇到了,我又正巧要來拜訪劉大人,所以便帶他一塊來了,劉大人不會介意吧。”
劉整聞言嗬嗬笑道:“許參謀說哪裏話來,你侄兒不也就是我侄兒麽?令侄一表人才,我看著喜歡得很,那當然是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楊珞細看那劉整模樣,隻見他兩道長眉,目光閃爍不定,鼻如鷹鉤,三縷長髯,形貌儒雅,並無十分出奇之處。許彪孫又跟劉整寒暄了幾句,兩人便海闊天空地聊了起來,許劉兩人說的話題,楊珞多半便插不上口,當下隻暗暗留意這劉府的地形布局。過了半個時辰,劉整起身要去茅房,許彪孫連忙站起,與他同去,臨出門時向楊珞使了個眼色,楊珞會意,待兩人走得遠了,趕緊取出藏在腰帶內的蒙汗藥,全都倒在了劉整的茶中,隨即又搖動了幾下茶杯,那些蒙汗藥頃刻間就溶得無影無蹤。楊珞做完這些,剛鬆了口氣,便聽見許彪孫的聲音遠遠傳來,知他故意出聲示警,又檢查了一下各種物事,見並無破綻,便坐好了,靜靜地等著兩人回來。
劉整與許彪孫兩人到廳中落座,都端起茶來飲了一口。楊珞見劉整眉頭微微一皺,心中不禁直打鼓,不知道他是否已經覺察到了什麽,但見劉整卻是神色不動,啜飲了一口之後,又一仰脖子將一杯茶都喝幹了。
楊珞不禁鬆了口氣,又坐了一會,忽見劉整伸手扶著頭,指著許彪孫道:“你……你在我茶中放了什麽?”
許彪孫歉然道:“劉大人,對不住了,卑職收到消息,說明日大人要開城獻關。事出突然,卑職一時之間難辨真偽,隻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得已出此下策,還望劉大人勿怪。
劉整聞言麵無表情,扶著頭的手也放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忽然道:“許參謀,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與忽必烈有約,明日便要迎他進城。”
許彪孫大驚道:“劉大人為何要如此?”
劉整不答,反問道:“許參謀,你如何看待今日的朝廷?”
許彪孫沉默了一會,道:“朝廷的確有許多不是之處。”
劉整哈哈一笑,道:“許參謀,此處並無外人,你何必晦言?事實上今日的朝廷,皇上昏庸無能,奸臣當道,忠良盡沒,早已是腐敗不堪,再看天下,民不聊生,盜賊四起,大亂之象已生,以天道而論,宋室江山是早該滅了。”
許彪孫怒道:“劉整,你身為宋朝的臣子,怎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難道不怕天下人恥笑麽?”
劉整淡淡地道:“許參謀,你別發火,你仔細想想,我說的可有半句虛妄之言?皇上不理朝政,路人皆知,如今賈似道這廝做了宰相,第一件事便是將與他有隙的曹世雄曹大人捏罪處死,依我之見,高大人和向大人也俱不能免禍,那時候朝中良將盡去,你以為憑我等之力還能夠回天麽?蒙古國主忽必烈雄才偉略,確有過人之能,若能讓他入主中原,定能平定亂世,造福蒼生。與其跟他打得你死我活,不如讓了這瀘州十五郡給他,免得生靈塗炭,百姓遭殃。”
許彪孫道:“劉大人,天下大勢許某自沒有大人你分析得透徹,卑職隻知道,為人臣子,便當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所謂盡人事,安天命,我等但求問心無愧,國家興亡,朝代更替,自有天意,我等轟轟烈烈地與韃子幹一場,碧血濺黃沙,丹心耀後世,不也是流芳百代的美事麽?許某雖然不才,卻也萬萬不會做那賣國求榮的韃子奴才。”
劉整聞言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幹咳了兩聲,道:“人各有誌,許參謀,我也不來勉強你,隻是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與忽必烈的約定,卻又不肯為我所用,說不得,我今天隻好將你留下了。”
楊珞初時見劉整搖搖欲墜,心中大喜,但後來見他說話愈來愈中氣十足,心頭早已驚疑不定,此時聽他如此說法,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劉大人,你早已中了我的蒙汗藥,隻怕少時便要成為我們的階下囚了。”
劉整聞言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將劉某瞧得忒也小了,劉某闖蕩江湖多年,昔年我名動天下的時候,你還在你娘的肚子裏呢。你在茶中下了蒙汗藥,劉某怎會不知?”
楊珞驚道:“那你為何還要飲下?”
劉整道:“我早料到你們此來必有所圖,我若不將茶飲下,做作一番,你們怎肯說出來意?不過我既然肯將蒙汗藥坦然服下,自然是有恃無恐,實話告訴你,以劉某的武功,尋常毒藥也奈何不了我,何況是區區蒙汗藥?”
劉整說完不住冷笑,轉頭對許彪孫又道:“許參謀,你是不是很驚奇?這多年來你從沒見我真正出過手,所以便當我武藝平平,是不是?”
許彪孫見他眼神中已有殺氣,暗暗提氣戒備,道:“不錯,許某從來不知道劉大人竟是一位武林高手。”
劉整笑道:“許參謀,你的武功可算是我部下中的第一人,內功也頗有火候,尋常武師自然都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恕劉某狂妄,許參謀你在我手下,便連一招也走不了。”
許彪孫向來對自己的武功頗為自負,聞言心下甚是不以為然,但卻也並不說話,隻淡淡地笑了笑。
劉整見了他神色,知他並不相信,傲然說道:“許參謀,我知你心中必不服氣,如今我不還手,你盡管放開手腳來攻我,若能傷得我分毫,我便甘拜下風,一切事情聽憑許參謀你定奪。”
許彪孫聞言雙目圓睜,道:“此話當真?”
劉整背負雙手,道:“決不食言。”
許彪孫道:“好,如此得罪了。”說罷挺身走到劉整身前五尺之處,潛運內力,雙臂灌滿氣勁,肌肉墳起。
劉整見狀笑道:“想不到你這少林嫡傳的大力金剛掌倒也有幾分火候了。”
許彪孫也不答話,提掌直向他胸前奔雷般劈去。劉整卻還是背負雙手,雙目望天,一動不動。許彪孫手掌剛觸到他身體,忽然眼前一花,失了劉整的身影。許彪孫大驚,連忙向前急跨了一步,一招“倒打金鍾”向後攻去,身體順勢一轉,朝向了後麵。這一招見機極快,使得甚是漂亮,可待他轉過身來,劉整卻還是蹤影全無,但聽劉整的聲音在耳畔傳來道:“好,就憑這一招,你也可以算得是一流好手了。”許彪孫又驚又怒,收掌又轉過身來,卻見劉整仍是背負著雙手站在原地,兩眼望天,便似一動也不曾動過。
許彪孫雙掌護胸,道:“好身法,許某確實不是你的對手。”
劉整道:“隻有身法好,隻怕你還未必服氣,你盡可再攻一次,讓你見識見識劉某的真正手段。”
許彪孫見了他鬼魅般的身法,已知自己決非他的對手,心中正自憂急,這時聽他願意再次相讓,心中暗喜,忖道:“你身法如幽靈一般,我當然是打你不著,你要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但你若不以身法取勝,便須硬接我招式,你若出手擋隔,依照你剛才說的話,便算是輸了,我不指望生離你劉府,卻要看你到時候如何下台。”當下凝神聚氣,仍使剛才那招,一模一樣地向劉整心口劈去。
劉整還是神色自若,不避不讓,便似沒有看見他的掌勢一般。隻眨眼間,“砰”地一聲,許彪孫的手掌已結結實實地擊在了劉整的心口。許彪孫一招得手,大喜過望,他自知這掌開碑裂石,劉整受了這掌,必受重傷,連忙將留在自身防禦的勁力全都毫無保留地催發了出去,他勁力剛送出,忽覺掌中一鬆,這剛猛無匹的掌力竟然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許彪孫不禁一愣,便在這一刹那間,一股強雄無比的力道從劉整胸中直傳過來,許彪孫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哪裏經得住這股大力的衝擊,但覺胸口巨震,“蹬蹬蹬”退了三步,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楊珞見了劉整驚世駭俗的身法,便知今日要離開劉府簡直是難如登天,心中暗自盤算脫身之計,正思量間,忽見許彪孫受傷嘔血,竟似嚇了一跳,退後了兩步,站在了桌子旁邊。
許彪孫回過頭來,對楊珞慘然一笑,道:“小兄弟,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這老賊的武功竟如此厲害,他今日斷不會放過我們,我可把你害苦了。”
楊珞道:“許大人休要如此說,精忠報國正是楊珞生平誌願,為了維護大宋,我今日就是死在這裏又有何懼?況且是我要許大人你來的,說來應該是我害了你。”
劉整聞言,斜瞥了楊珞一眼,轉頭對許彪孫道:“許參謀,我知道你也是個人才,而且為人忠義,事已至此,不如就隨我降了蒙古,有我做保,日後必可加官進爵,前途無量,你瞧如何?”
許彪孫聞言“嘿嘿”冷笑道:“劉大人,你所說的,聽來確實誘人,但我許彪孫一介粗鄙的武夫,隻認得個‘死’字,卻不認識‘降’字,況且為了一己私利,誤了天下蒼生,許某實在擔不起這個千秋罵名,隻好辜負劉大人的一番美意了。”
劉整聞言,眼中殺意大盛,寒聲道:“許彪孫,你是決意不肯與我同享榮華了,是也不是?”
許彪孫絲毫不怯,挺直了胸膛,厲聲道:“不錯,我生是大宋的臣,死是大宋的鬼,告訴你劉整,我許彪孫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漢,決不做投降的懦夫。”
劉整冷笑道:“好,果然忠義,可惜不為我所用,正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今日非取你的性命不可了。”
許彪孫哈哈笑道:“許某人頭在此,你盡管來拿,我若是皺一皺眉頭,便不算好漢。”
劉整麵沉若水,踏上兩步,正要出手,許彪孫腦海中忽然電閃過一事,厲聲喝道:“慢著,劉整,我知道你為什麽要降蒙古了。”
劉整聞言一愣,凝招不發。許彪孫接著道:“新任四川宣撫使俞興俞大人跟你素來不睦,近日他又曾傳話過來,說是要會計邊關,這其中必有古怪。我想你這利欲熏心,喪心病狂的逆賊定是貪汙蠶食了朝廷撥下來的各種軍費,一時之間沒有轉圜的餘地,所以狗急跳牆,才想出這麽個無恥的法子來。”
劉整聽他說完,仰天狂笑,直笑了盞茶時分才停了下來,說道:“許彪孫,你不愧是我的第一愛將,我心底裏想什麽你倒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不錯,我是拿了朝廷撥下的各種款項,數百萬兩紋銀。我們在朝為官,所為的不過‘權’、‘財’兩字,如今宋室已是風雨飄搖,朝不保夕,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宋朝一滅,我等前途不免盡毀,我武功蓋世,智計過人,難道要我與宋室同朽麽?”
許彪孫怒不可遏,喝道:“劉整,你身為大宋臣子,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卑鄙無恥之極。”
楊珞冷眼旁觀多時,這時忽然插話道:“劉大人,恕小子無理,依我所見,劉大人武功智計確是天下第一流的人才,若是全力輔佐宋室,宋朝未必就亡,為何偏要托庇外族,倒戈踐踏我炎黃子孫?”
劉整道:“你這娃娃倒也有些頭腦,可惜涉世不深,理會不得天下大勢。若依易理而論,大宋外有蒙古強敵,算得一剛,皇上威福自用,又是一剛,賈似道小人一個,原本是陰柔之象,但他橫行朝中,迫害忠良,還要算作一剛,天下百姓處水深火熱之中,民心渙散,大宋積弱不振,氣象陰柔,我等若以六三自居,則質弱而不當位,下失民心,上不能悅於君王,無比無應,陰陽不交,萬物不生,乃是一個天地否的卦象,此象有死無生。若我反其道而行之,以九三自居,雖質剛得位,卻不能得中,處多事之地,受製於朝中奸臣,又與君王不能相應,卻也是個天山遁卦,事已至此,人力焉能回天?隻有按其道理,化外為內,顛倒乾坤,則天地否化為地天泰,天山遁也可化為雷天大壯,那時國泰而民安,我無論以九四還是六四自處,都將別有一番新氣象,卻又何樂而不為呢?”
劉整這番話,楊珞聽得似懂非懂,不知如何辯駁,當下抱拳說道:“劉大人,人生在世,當以忠孝為根,義氣為本,立身正直,轟轟烈烈地活他一場,無論地位貧富,都不枉了七尺頂天立地的男兒之軀,卻怎可因為一味篤信命理,而忘記了做人的根本呢?”
劉整聞言心中發窘,對楊珞道:“天下萬物皆有其時,如今宋朝時已至,數已盡,似你等這般愚忠,一樣是無濟於事,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等若是冥頑不靈,執迷不悟,可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許彪孫放聲大笑,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休要多言,快快殺我。”
劉整歎息了一聲,模樣甚是無奈,突然間雙掌翻出,快如閃電,同時印上了許彪孫的胸膛。楊珞隻覺眼前一花,許彪孫健碩的軀體已象斷鳶一般直飛出三丈開外,重重地摔在地上,七竅中俱有鮮血湧出,眼見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