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南昌起義——會昌城邊
(2007-02-11 04:2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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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南昌起義——會昌城邊
李奇中
起義軍經過壬田戰鬥、進入瑞金城以後,在瑞金得到敵人許多文件,得知敵人錢大鈞、黃紹竑兩部,約計十幾個團的兵力集中在會昌。有這樣大股敵人集中在側背,對於我軍繼續南進自然是非常危險的,他們隨時可以襲擊我們的後方。因此,總指揮部決定:先攻破會昌之敵,再折回瑞金,轉道汀州、上杭,進取潮汕。
部隊繼續分兩路向會昌疾進。十一軍為右縱隊,二十軍為左縱隊。二十軍部隊由我們第三師擔任主攻,由九軍副軍長朱德同誌指揮;一、二兩師因經過壬田戰鬥,留作預備隊。
從瑞金到會昌行程八十裏,部隊經過一夜急行軍,九月一日拂曉,到達會昌城東北十餘裏處的一帶高地上停下來。從這裏,直到會昌城邊,是一片連亙不絕的高地,構成了會昌城的天然屏障;敵人派出重兵,扼守著這些山頭。我們的任務就是從這裏發起攻擊。
根據指揮部的命令,我們六團便在從河邊到山腰的約二千公尺的寬正麵展開。在我們的右前方有一座高聳的古塔,那便是我們團與教導團的分界線,他們緊接著第十一軍的右翼,構成了對會昌城的包圍。
當時,我在六團任團附。我們這個團是整個南昌起義軍中最新的一個團隊,它是南昌起義前半個月才建成的。當時,共產黨幫助二十軍建立了這個學兵團,在大冶附近的石灰窯經過整理,才正式建團;之後,即開赴南昌參加了起義。這個團除了黨派來的一些骨幹,絕大部分是新兵,沒有經受過戰鬥鍛煉,就是在南昌起義時,也隻是擔任警戒,沒有參加什麽戰鬥。現在這支剛誕生的軍隊卻要經受這次大戰的洗禮了。
我檢查完陣地,剛返回團指揮所,就看見團長傅維鈺同誌正在和一位麵生的人談話。那人個子不高,穿身褪了色的灰軍裝,著雙草鞋,背頂鬥笠,很隨便地站在那裏。經過介紹,原來是朱德同誌。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朱德同誌。在這以前早就聽說過,知道他是南昌公安局長,又是軍官教育團團長,是個有名的軍事家;這次聽說我們由他指揮,原想他一定是個很威風、很嚴厲的人,誰知卻是這樣平易近人。他很熱情地向我打了招呼,問了問部隊情況,便對我們說:“這次仗是很要緊的,打不贏就不能往前走,我們一定要打勝仗才行。這次要我來指揮,可是主要還要靠大家……”。他的話講得很慢,還有點客客氣氣;但我們卻覺得出他是充滿信心的。他講完話,右手隨便向前麵一揮說:“走,我們到前麵看看去。”
我們團部的一些人員跟隨著朱德同誌,走上古塔左邊的一個高山。山下麵就是敵人了。這時,晨霧已經散去,太陽升起很高了,山下的景物清晰地擺在眼前。隻見山腳下的平壩子裏,敵人東一堆、西一簇,看樣子正在集合。朱德同誌觀察了一下,轉回頭對傅團長說:“這麽好的目標,為什麽不打呀?”
這句問話等於向我們下達的命令。團長向我望了一眼,我便傳下命令,讓團的重機槍連上來,並命令各營準備投入戰鬥。
重機槍連上來了,六挺重機槍架在山頂上,“達,達達!”向密集的敵人開火了。敵人遭到這突然的打擊,一下子亂了營,扔下滿地的屍體四散奔逃。我們部隊乘勢向左延伸追擊。
戰鬥就這樣開始了。遭到打擊的敵人很快就集合起來,配合著後麵增援來的部隊,向我們的陣地反撲。我們各營的部隊當即迎頭擋住,一場激烈的爭奪戰便在這重重的山頭上展開。
因為右翼十一軍還沒有打響,戰鬥一開始,敵人的壓力便全部集中到我們三師這方麵來。敵人整連整營地向我們陣地衝鋒,打垮一批,又上來一批。我真想不到,我們這個新建的團隊作戰竟是這樣的勇敢,戰士們都頑強地堅持,和一次次衝上來的敵人死拚。但是,畢竟敵人太多了,特別是因為我們部隊當時都沒有配備構築工事的器具,連把鐵鍬也沒有,不能構築工事,就隻好在平地上臥倒射擊,戰士們傷亡很大。
我們把僅有的一點預備隊都拿上去了,連團部甚至師部的人員也投入了戰鬥。營裏一次次派人來請求增援,我們隻好回答:“沒有兵。”
這時,朱德同誌還在我們陣地上,我們對當時的情勢都有些發急,忙向他請示。朱德同誌正忙著指揮教導團和我們團進行戰鬥。當我們向他談起團的傷亡情形和各營的要求時,他慢慢地看了我們一會,搖了搖頭,說;“教導團也是一樣,打得也很苦。可是,我們這邊吃力些,把敵人背到身上,十一軍那邊就好辦了!”
這句話使我們一下子醒悟過來,是的,應該為整個戰鬥著想啊。我們按照他的指示,繼續動員和組織部隊抗擊。這時已近中午,八月底正是最熱的時候,太陽曬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敵人仍在不停地進攻,我們的處境更困難了。師參謀處長袁策夷。(仲賢)同誌負傷了,師軍需主任蔣作舟同誌犧牲了。營連幹部傷亡也不小,一營陳賡營長就在這時負了重傷。前沿有幾處陣地已經被敵人攻占了。
正在這時,一股敵人突破了前沿,徑直向指揮所猛撲過來。要調部隊已是來不及了。我和傅維鈺同誌連忙組織指揮所的人員抵抗。我們都十分耽心朱軍長的安全,連忙走到他的身邊。傅團長說:“朱軍長,敵人衝過來了,請你轉移一下吧!”
“不要慌嘛!”他還是那麽不慌不忙地說:“來了就打一下子!”說著,他走到一位犧牲的戰士身邊,揀起一枝步槍,從容地拉開槍栓向彈槽裏看了一眼,“刷”地推上一發子彈,臥倒身,就向敵人射擊起來。
我們都被他這鎮定自若的態度所感動,覺得心裏安定了許多;而且知道勸說也無用,便都臥倒在他的身邊射擊起來。
敵人越衝越近,子彈打在我們近旁的山石上,四處亂蹦,濺起一股股煙塵。我一麵打,一麵看著朱德同誌,見他象個老戰士一樣,從容不迫地一槍、一槍在打;子彈打完了,他爬到烈士身邊,從子彈帶裏抽出幾排子彈,裝進槍裏再打。
經過我們這一打,敵人的來勢頓挫了一下;接著各連從側麵來支援,衝到指揮所跟前的這股敵人被打退了。
正在這時,通訊員帶來了消息:師部經理處長郭德昭同誌在教導團陣地上犧牲了;教導團方麵打得也十分艱苦,有的單位因為支持不住,還稍微後撤了一下。
朱軍長聽完了報告,把手裏的步槍一扔,,搓著手上的汗漬,對我和傅團長說:“好,我到教導團那邊去看看。十一軍很快就要打響了,你們這裏要全力堅持住!”說完,他又交代了一些堅守陣地的注意事項,然後,躬著身冒著密密的彈雨向教導團陣地走去。
朱軍長走後不久,左翼又有一大股敵人衝向我們陣地。因為這次敵人的兵力過多,又來得突然,前沿的部隊大概傷亡過大,零落地響了幾槍便沉寂了。敵人便大搖大擺地向指揮所陣地衝來。
我打了幾槍,突然發現:子彈沒有了。我連忙招呼傅維鈺同誌:“壞了,沒有子彈了!”一看,他正在那裏向槍上裝刺刀,看來子彈也光了。他匆忙地向我擺擺手,壓低聲音向周圍的幾個同誌下命令:“不要亂動!準備好,敵人上來就拚刺刀!”
我把刺刀上上,緊握著槍托,向敵人衝來的方向注視著。隻見一隊敵兵正向我們走來。因為我們這裏已經停止了射擊,他們都挺直了腰板,走得很慢。敵兵越來越近,看得更清了,走在頭裏的是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握著駁殼槍,他走在離我約三四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把手罩在眼上四下看了一看,說:“這是我們自己人嘛!……”說完,扭轉身向右後方走了。
我緊張地目送這夥敵兵走遠了,才鬆了一口氣。我不由暗暗好笑,原來當時我們的軍裝和敵人一樣,是一色的灰軍裝;我們這些軍官身上都還紮著武裝帶。這點倒把敵人迷惑了。
敵人這愚蠢的舉動,給了我們很大的方便。我和團長簡單交談了幾句,決定趁這機會整理一下部隊,調整一下彈藥。
我們團的傷亡的確很重,當我們把四散在這長達兩千公尺的陣地上的戰士們集合起來一看,活著的不到半數了。同誌們一個個疲倦不堪,但情緒卻都很好。
我們把部隊整理好,已是下午一點多鍾了。我們剛要重新區分戰鬥任務,突然一陣激烈的槍炮聲在敵人的背後暴響起來——十一軍的部隊打上了。
這個打擊對於敵人是這樣突然。被我們吸引過來的敵人的兵力迅速轉向後方,我們陣地前麵,頓時呈現了一片混亂。正在這時,接到了朱軍長的命令:向敵人出擊!
敵人潰退了,我們尾隨著潰亂的敵人,向會昌城衝去。
"抄自《中國人民解放軍三十年征文》初選稿第一卷第一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