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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的樂趣 —— 讓小波先生來看看基督教吧

(2006-09-05 10:59:47) 下一個
  我插隊的地方有軍代表管著我們,現在我認為,他們是一批單純的好人,但我還認為,在我這一生裏,再沒有誰比他們使我更加痛苦過了。他們認為,所謂思想的樂趣,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用毛澤東思想來占領,早上早請示,晚上晚匯報,假如有閑暇,就去看看說他們自己“亞古都”的歌舞。我對那些歌舞本身並無意見,但是看過二十遍以後就厭倦了。假如我們看書被他們看到了,就是一場災難,甚至“著迅魯”的書也不成——小紅書當然例外。順便說一句,還真有人因為帶了舊版的魯迅著作給自己帶來了麻煩。有一個知識可能將來還有用處,就是把有趣的書換上無趣的皮。我不認為自己能夠在一些宗教儀式中得到思想的樂趣,所以一直鬱鬱寡歡。像這樣的故事有些作者也寫到過,比方說,茨威格寫過一部以此為題材的小說《象棋》,可稱是現代經典,但我不認為他把這種痛苦描寫得十全十美了。這種痛苦的頂點不是被拘押在旅館裏沒有書看、沒有合格的談話夥伴,而是被放在外麵,感到天地之間同樣寂寞,麵對和你一樣痛苦的同伴。在我們之前,生活過無數的大智者,比方說,羅素、牛頓、莎士比亞,他們的思想和著述可以使我們免於這種痛苦,但我們和他們的思想、著述,已經被隔絕了。一個人倘若需要從思想中得到快樂,那麽他的第一個欲望就是學習。我承認,我在抵禦這種痛苦方麵的確是不夠堅強,但我絕不是最差的一個。舉例言之,羅素先生在五歲時,感到寂寞而淒涼,就想道:假如我能活到七十歲,那麽我這不幸的一生才度過了十四分之一!但是等他稍大一點,接觸到智者的思想的火花,就改變了想法。假設他被派去插隊,很可能就要自殺了。

  談到思想的樂趣,我就想到了我父親的遭遇。我父親是一位哲學教授,在五六十年代從事思維史的研究。在老年時,他告訴我自己一生的學術經曆,就如一部恐怖電影。每當他企圖立論時,總要在大一統的官方思想體係裏找自己的位置,就如一隻老母雞要在一個大搬家的宅院裏找地方孵蛋一樣。結果他雖然熱愛科學而且很努力,在一生中卻沒有得到思維的樂趣,隻收獲了無數的恐慌。他一生的探索,隻剩下了一些斷壁殘垣,收到一本名為《邏輯探索》的書裏,在他身後出版。眾所周知,他那一輩的學人,一輩子能留下一本書就不錯。這正是因為在那些年代,有人想把中國人的思想搞得徹底無味。我們這個國家裏,隻有很少的人覺得思想會有樂趣,卻有很多的人感受過思想帶來的恐慌,所以現在還有很多人以為,思想的味道就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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