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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在哪裏——作者白岩鬆

(2012-05-31 06:02:43) 下一個

幸福在哪裏?  作者:白岩鬆

走在人群中,我習慣看一看周圍人的手腕,那裏似乎藏著一個屬於當代中國人的內心

秘密,從不言說,卻日益增多。

越來越多的人,不分男女,會戴上一個手串,這其中,不乏有人僅僅是為了裝飾;更

多的卻帶有祈福與安心的意味,這手串停留在裝飾與信仰之間,或左或右。這其中,是一

種怎樣的相信或怎樣的一種撫慰?又或者,來自內心怎樣的一種焦慮或不安?

手串有助於平靜嗎?我們的內心,與這看似僅僅是裝飾的東西有什麽樣的關係?人群

中,又為什麽幾乎沒有人談論過它? 沉默之中,埋藏著我們怎樣的困惑?

這是一個傳統的複歸,還是一個新的開始?這是因祈福而產生的下意識行為?還是因

不安而必然的求助?

2006 年的最後一天,我去 301 醫院看望季羨林先生。到達時是上午,而很早就起床的

季老,已經在桌前工作了很久,他在做的事情是:修改早已出版的《佛教十五講》。他說

  對這個問題,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些。 

話題也就從這兒開始,沒想到,一發不可收,並持續到整個聊天的結束。

 您信佛嗎?  我問。

 如果說信,可能還不到;但我承認對佛教有親近感,可能我們很多中國人都如此。 

季老答。

接下來,我好奇的是:快速前行的中國人,現在和將來,拿什麽撫慰內心?

季老給我講了一個細節。有一天,一位領導人來看他,聊的也是有關內心的問題,來

者問季老:主義和宗教,哪一個先在人群中消失?

麵對這位大領導,季老沒有猶豫:假如人們一天解決不了對死亡的恐懼,怕還是主義

先消失吧,也許早一天。

看似平淡的回答,隱藏著一種智慧、勇氣和相信。當然,  早一天  的說法也很留餘

地。

和季老相對而談的這一天,離一年的結束,沒幾個小時了,冬日的陽光照在季老的臉

上,也溫暖著屋內的其他人。

那一天,季老快樂而平靜。我與周圍的人同樣如此。

又一天,翻閱與梁漱溟先生有關的一本書《這個世界會好嗎》,翻到後記,梁先生的

一段話,突然讓我心動。

梁老認為,人類麵臨有三大問題,順序錯不得。

先要解決人和物之間的問題,,接下來要解決人和人之間的問題,最後一定要解決人和

自己內心之間的問題。

是啊,從小求學到三十而立,不就是在解決讓自己有立身之本的人與物之間的問題嗎?

沒有學曆、知識、工作、錢、房子、車這些物的東西,怎敢三十而立呢?而之後為人父為

人母為人子女,為人夫妻,為人上級為人下級,為人友為人敵,人與人之間的問題,你又

怎能不認真並辛苦地麵對?

但是隨著人生腳步的前行,走著走著,便依稀看見生命終點的那一條線,什麽都可以改

變,生命是條單行道的局麵無法改變。於是,不安、焦慮、懷疑、悲觀 …… 接踵而來,

人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內心,還是那一個老問題呢?

時代紛繁複雜,忙碌的人們,終要麵對自己的內心,而這種麵對,在今天,變得更難,

卻也更急迫。我們都需要答案。

——

我從何而來,又因何而去?去哪兒?

如果更深地去想,又何止是人生要麵對這三個問題的挑戰?

中國三十餘年的改革,最初的二十多年,目標很物化,小康、溫飽、翻兩番,解決人

與物之間的問題,是生存的需求;而每一個個體,也把幸福寄托到物化的未來身上。

這些物化的目標陸續實現,但中國人也逐漸發現,幸福並沒有伴隨著物質如約而來,整

個人群中,充滿著抱怨之聲,官高的抱怨,位卑的抱怨,窮的抱怨,富的也抱怨,人們似

乎更加焦慮,而且不知因何而存在的不安全感,像傳染病,交叉感染。上麵不安,怕下麵

鬧事;下麵也不安,怕上麵總鬧些大事,不顧小民感受;富人不安,怕財富有一天就不算

數了;窮人也不安,自己與孩子的境遇會改變嗎?就在這抱怨、焦慮和不安之中,幸福,

終於成了一個大問題。

這個時候,和諧社會的目標提了出來,其實,這是想解決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力圖讓人

們更靠近幸福的舉動。不過,就在為此而努力的同時,一個更大的挑戰隨之而來。

在一個十三億人的國度裏,我們該如何解決與自己內心之間的問題?我們人群中的核心

價值觀到底是什麽?精神家園在哪裏?我們的信仰是什麽?

都信人民幣嗎?

我們的痛苦與焦慮,社會上的亂像與功利,是不是都與此有關?

而我們除了幸福似乎什麽都有,是不是也與此有關?

幸福,成了眼下最大問題的同時,也成了未來最重要的目標。 可是,幸福在哪裏?

幸福在哪裏暫且不說,痛苦卻是隨時可以感受得到。

這個社會的底線正不斷地被突破,奶粉中可以有三聚氰胺;蔬菜中可以有傷人的農

藥;僅僅因為自己不舒服便可以奪走與自己無關人的性命;為了錢,可以隨時欺騙,隻要

於己有利,別人,便隻是一個可供踩踏的梯子。理想,是一個被嘲笑的詞匯。

這樣的情形不是個別的現象,而是隨處可見。

沒有辦法,缺乏信仰的人,在一個缺乏信仰的社會裏,便無所畏懼,便不會約束自

己,就會忘記千百年來先人的古訓,就會為了利益,讓自己成為他人的地獄。

有人說,我們要守住底線。但早就沒了底線,或者說底線被隨意地一次又一次突

破,又談何守住底線?可守的底線在哪裏?

一天下午,我和身後的車輛正常地行駛在車道上,突然間,一輛豪華車逆行而來,鳴笛

要我們讓路,可是正常行駛的我們無路可躲,於是,感覺被怠慢的那個車主,在車過我們

身邊時,搖下車窗痛罵一番。那一瞬間,我驚呆了:

為這輛逆行而來的車和這個充滿憤怒的人。車主是一位年輕女子,麵容姣好,像是

有錢也受過良好教育,然而,這一瞬間,憤怒讓她的麵容有些扭曲。

被指責的同時,我竟然沒有一絲的憤怒,倒是有一種巨大的悲涼從心中升起。因為

我和她,不得不共同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而且有的時候,我們自己也可能成為她。我們都

無處閃躲。

如果是簡單的壞,或是極端的好,也就罷了,可惜,這是一個人性最複雜的時代。

醫生一邊拿著紅包,一邊接連做多台手術,最後累倒在手術台上;教師一邊體罰著

學生,堅決應試教育,另一邊多年顧不上家顧不上自己的孩子,一心撲在工作上;官員

們,也許有的一邊在腐敗貪汙著,另一邊卻連周末都沒有,正事也幹得不錯,難怪有時候

百姓說:  我不怕你貪,就怕你不幹事! 

其實,說到我們自己,怕也是如此吧。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邊是墜落一邊在升

騰,誰,不在掙紮?

對,錯,如何評價?好,壞,怎樣評估? 岸,在哪裏?

有人說,十三億中國人當中,有一億多人把各種宗教當做自己的信仰,比如選擇

佛教、天主教、基督教或伊斯蘭教,還有一億多人,說他們信仰 ** 主義,再然後,就沒

了。也就是說,近十一億中國人沒有任何信仰。

這需要我們擔心嗎?

其實,千百年來,中國人也並沒有直接把宗教當做自己的信仰,在這方麵,我們相當多

人是懷著一種臨時抱佛腳的態度,有求時,點了香帶著錢去許願;成了,去還願,僅此而

已。

但中國人一直又不缺乏信仰。不管有文化沒文化,我們的信仰一直藏在雜糅後的中國文

化裏,藏在爺爺奶奶講給我們的故事裏,藏在唐詩和宋詞之中,也藏在人們日常的行為禮

儀之中。於是,中國人曾經敬畏自然,追求天人合一,尊重教育,懂得適可而止。所以,

在中國,談到信仰,與宗教有關,更與宗教無關。那是中國人才會明白的一種執著,但可

能,我們這代人終於不再明白。

從五四運動到文化大革命,所有這一切被摧毀得蕩然無存,我們也終於成了一群再

沒有信仰的孩子。這個時候,改革拉開了大幕,欲望如期而至,改變了我們的生活,也在

沒有信仰的心靈空地放肆地奔騰。

於是,那些我們聽說和沒聽說過的各種怪異的事情,也就天天在我們身邊上演,我們每

一個人,是製造者,卻也同時,是這種痛苦的承受者。

幸福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到我們的身邊呢?

錢和權,就越來越像是一種信仰,說白了,它們與欲望的滿足緊密相聯。

曾經有一位評委,看著台上選手用力地表演時,發出了一聲感慨:為什麽在他們的眼

睛裏,我再也看不到真誠和純真,而隻是寶馬和別墅?

其實,這不是哪一個選手的問題,而是時代的問題。人群中,有多少個眼神不是如此,

夜深人靜時,我們還敢不敢在鏡子中,看一看自己的眼睛?權力,依然是一個問題。

個人崇拜減少了,可對權力的崇拜,卻似乎變本加厲。

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上下級之間充滿了太多要運用智慧和心智的相處。是從什麽時

候開始,領導麵前,下屬變得唯唯諾諾,絕對沒有主見?一把手的權力變得更大,順應領

導的話語也變得更多,為了正確的事情可以和領導拍桌子的場景卻越來越少。

其實,是下屬們真的敬畏權力嗎?

你仔細觀察後就會發現,可能並非如此。或許是下屬們早已變得更加聰明和功利,如果

這樣的順從可以為自己帶來好處或起碼可以避免壞處,為何不這樣做? 但問題是,誰給了

下屬這樣的暗示?

每一代人的青春都不容易,但現今時代的青春卻擁有肉眼可見的艱難。時代讓正青

春的人們必須成功,而成功等同於房子、車子與職場上的遊刃有餘。可這樣的成功說起

來容易,實現起來難,像新的三座大山,壓得青春年華喘不過氣來,甚至連愛情都成了難

題。

青春應當浪漫一些,不那麽功利與現實,可現今的年輕人卻不敢也不能。房價不斷上

漲,甚至讓人產生錯覺:  總理說了不算,總經理說了才算。  後來總經理們太過分,總

理急了,這房價才稍稍停下急匆匆的腳步。房價已不是經濟問題,而是社會問題政治問

題。也許短期內房價會表態性地降一些,然而往前看,你會對房價真正下跌抱樂觀態度

嗎?更何況房價動不動就三萬四萬一平米,它降不降還跟普通人有關係嗎?所以,熱了

《蝸居》。

而《暗算》的另類流行,又暴露著職場中的生存不易,論資排輩經過短暫退卻,重

又占據上風,青春,在辦公室裏隻能鬥智鬥勇不敢張揚,不大的年齡卻老張老李的模樣。

至於蟻族們,在高漲的房價和越來越難實現的理想麵前,或許都在重聽老歌:  

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 ……” 當你覺得外麵的世界很無奈,或許逃離北上

廣,回到還算安靜的老家才是出路?

浪漫固然可愛,然而麵對女友輕蔑一笑之後的轉身離去,浪漫,在如今的青春中,還能

有怎樣的說服力?

如果一個時代裏,青春正萬分艱難地被壓抑著,這時代,怎樣才可以朝氣蓬勃?如

果人群中,青春中的人們率先拋棄了理想,時代的未來又是什麽?

改革三十餘年,我們進步了太多,這一切,都有數據可以證明。

而新聞進步了多少?又用怎樣的數據證明著?

當然,這並不是一個可以用數據證明的東西,但是,依然有太多的標準,比如,是

否有真正優秀的人才還願意把自己的理想在這裏安放;再比如,不管經曆日複一日怎樣的

痛苦,仍然隔一段時間,就會在社會的進步中,感受到一點小小的成就感。 假如並非如此

呢?

假如真正有理想有責任的新聞人,永遠感受的是痛苦,甚至在領導的眼裏,反而是

麻煩的製造者,並且這樣的人,時常因理想和責任而招致自己與別人的不安全,那麽理想

與責任可以堅持多久呢?

而如果理想主義者都在生活巨大的壓力和誘惑之下,變成現實主義者;

如果現實主義者都變成功利主義者,而功利主義者又變成投機分子 ……

希望會否變成絕望?理想是否成為空想?

當然,這僅僅是一種假設。然而,它依然如同噩夢一樣,雖然虛構,卻會讓醒著的

人們,驚魂未定。

新聞事業的前行,同樣需要信仰。

十一

社會有社會的問題,我們又都有自己的問題。

2000 年即將到來的時候,上海一家報紙約我寫了一篇新千年寄語,當時,我選擇

了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反思,一個是平靜。

反思,不難理解。由於生存都堪憂,荒唐歲月一結束,過去一路上的傷口隻是草草

地遮蓋了一下,來不及更負責任地處理,我們就匆匆上路,這沒什麽可指責的,這是生存

遭遇危機時近乎唯一的選擇。

然而,三十多年走過,生存已經不再是最大的問題,或許有一天,我們該停下腳

步,把傷口上的浮塵擦去,塗上酒精或消炎的東西,會痛會很刺激,然而隻有這樣,傷口

才可以真正愈合,之後才可以真正輕裝上陣。

這是對曆史與未來負責的一種態度。

而之所以另一個關鍵詞是平靜,原因也並不複雜。因為安撫我們的內心,將是未來

最大的問題。

上世紀的戰亂時代,偌大的中國,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而今日,偌大的中國,

再難找到平靜的心靈。

不平靜,就不會幸福,也因此,當下的時代,平靜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想要平靜與幸福,我們內心的問題終究無法回避。

十二

古人聰明,把很多的提醒早變成文字,放在那兒等你,甚至怕你不看,就更簡單地

把提醒放在漢字本身,拆開    這個字,就是        ,是眼睛死了,所以看不

見,這樣一想,拆開    這個字,莫非是心死了?可是,眼下的中國人都忙,為利,為

名。所以,我已不太敢說    ,因為,心一旦死了,奔波又有何意義?

然而大家還是都忙,都不知為何顯得格外著急,於是,都在搶。在街上,紅綠燈

前,時常見到紅燈時太多的人搶著穿過去,可到了對麵,又停下來,等同伴,原來他也沒

什麽急事,就是一定要搶,這已成為我們太多人的一種習慣。

在這樣的氛圍中,中國人似乎已失去了耐性,別說讓生活慢下來,能完整看完一本

書的人還剩多少?過去人們有空寫信、寫日記,後來變成短信、博客,到現在已是微博,

144 個字內要完成表達,溝通與交流都變得一短再短。甚至 144 個字都嫌長,很多人隻看

標題,就有了  標題黨  。那麽,下一步呢?

對此,一位老人說得好:人生的終點都一樣,誰都躲不開,慢,都覺得快,可中國

人怎麽顯得那麽著急地往終點跑?

十三

在墨西哥,有一個離我們很遠卻又很近的寓言。

一群人急匆匆地趕路,突然,一個人停了下來。旁邊的人很奇怪:為什麽不走了?

停下的人一笑:走得太快,靈魂落在了後麵,我要等等它。

是啊,我們都走得太快。然而,誰又打算停下來等一等呢? 如果走得太遠,會不會

忘了當初為什麽出發?

 

 (白岩鬆新作《幸福了嗎》之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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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myheart 回複 悄悄話 幸福在哪裏暫且不說,痛苦卻是隨時可以感受得到。

個人崇拜減少了,可對權力的崇拜,卻似乎變本加厲。He has a good point.
say 'Hi'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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