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獨行古鎮遊(續)
在我去雲南之前有朋友提醒,不要錯過大理,它同樣有古鎮,還有著名的蒼山洱海。我告別了和順,接著去了大理。因為這次獨行已經確定了古鎮主題,於是經過蒼山時隻是在陰雨中站在山腳下向它膜拜,並沒有攀登的意願。心中有山就不在乎足蹬。其實人生有些目標和願望,亦是生命中的某一階段主題;主題確立了,枝節是可以刪繁就簡的;人生的瀟灑輕鬆大致和主題明確有關,旅遊的選擇也表現出人生的態度。同樣的,洱海隻在我眼前掠過,我遠遠地觀賞了她的美貌。曾經滄海難為水,一生中見過多少江河湖海:千傾波濤或是水波不興,天下名勝大都是大同小異,正如世間凡夫性情基本一致。
可是,大理古鎮卻令我失望。大理古鎮一點兒不古,雖然它也有小橋流水畫樑雕棟,但過於精巧纖細,像一個俏妝打扮的村婦,俏模樣沒學成,連淳樸亦丟失了,商業的模式化使古鎮變味了。隻不過它還不夠時尚。
在離開大理的路上遇見一個女孩,一個人從廣州自助遊來雲南,風塵仆仆,帶著一個大行囊,看到我也是一個行囊在肩,如遇見知音攀談起來,她說她會把旅程見聞貼在網上與網友分享,可惜我們是南轅北轍——她正往和順古鎮去,於是在公車上匆匆交談幾句就下車道別了。也許旅途勞頓並且孤獨,女孩有些神經質,在公車上和朋友通電話就流淚訴起苦,粵音國語此刻聽來十分柔弱淒楚。幾千裏旅程對一個女孩子一定是相當不便甚至是十分艱苦的。
相比之下束河古鎮和麗江古鎮大氣多了,時尚味濃厚。兩鎮同處一地,相隔不遠,風格相差無幾。束河古鎮格局比較鬆散。古鎮深處酒吧咖吧節鱗毗比,小徑逶迤,很容易迷失。我走累了,便在一家酒吧坐歇,點了一杯咖啡。酒吧裝修得像一座庭院,高低錯落有致,古典和新潮並存,很有品位的說;咖啡和杯盞都很精致,我坐著喝咖啡,竟有不知身在何處感覺。
麗江古鎮如今名震遐邇,成為當下旅遊者的朝聖之地。之前我的朋友剛剛去過,向我描繪麗江的美妙。正巧我也看到一篇報道,一個美國芝加哥人如何喜愛上麗江的風情,於是放棄了美國的舒適生活,在麗江安營紮寨。麗江似乎是又一個淘金者或者是冒險家又或是捕夢者的樂園。
一走進麗江古鎮,果然不同凡響,寬闊的廣場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人氣比束河古鎮旺盛得多,它的鎮容建設也頗具規範,劃一整齊,顯露出開發商精心設計的匠心和營運的機巧。“打造”是近年及其流行的話語,走在麗江古鎮,你能時時感受打造的衝擊;打造的原動力並非什麽尖端科技,需要的僅僅是商業的驅動力。麗江古鎮是一個打造的品牌,走在麗江和束河古鎮,看著紅燈籠高掛和酒店旗幡招展的盛景,真如身臨六朝秦淮河畔!
麗江古鎮唯一的古風特色是還保持有納西古樂,我一到了古鎮便買了當晚的音樂會票子。納西古樂蜚聲海內外,它的挖掘者和維護者宣科先生因此成為國際名人。那個晚上當我踏進樂廳時感到自己走進了古代的樂府曲苑,當那些七老八十的樂師準時魚貫進場在台上就座,操琴調音,我仿佛身在清朝,麵對的是前朝遺老。這些前朝時代的人(即使是年紀較輕者他(她)們的心靈也貼近古代的吧),會彈奏出怎樣一種屬於納西族的古樂曲呢?聽眾中有不少外國人,他們慕名而來,正如我也是慕名而來一樣,期待聽到不同於流行樂搖滾樂的音樂。那些老人似乎是品牌的保證。
宣科先生,能說會道。因右派坐了二十年牢。已七十多歲。精氣神十足。
納西古樂節奏舒緩,沒有悲音,即使是在演奏一曲悲調的時候。它具有梵音的持重莊嚴,又有民樂的輕快。兩位女聲唱古曲,清音嘹亮,擊打檀板一板一眼中規中矩,前人就是陶醉在這樣的曲樂裏才寫出委婉的詞曲的吧?我聽著樂曲,觀賞著台上的老者,他們的相貌如同古代官吏,髯須飄然相貌堂堂;容貌也是心靈的寫照,什麽是時代特征呢? 容貌也能表征時代的。當代人有當代人的相貌,時代特征寫在臉上,相對來講比文字的可信度更強一些,眉宇間傳遞的信息具有穿透力。演奏的人比演奏的內容重要,任何時候,人的因素都是首要的。在演奏台上端懸掛著一長溜老者的照片,據介紹這是樂團先後逝世者的遺像。看來,台上的老者們是僅存的碩果了。他們之後呢? 納西古樂的前途堪憂,這也是宣科先生的心事。即使從商業利益考量,這也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據知,現在的聽眾隻是幾年前的三分之一。就在我們傾心聽古樂的當兒,街上酒吧裏的轟隆聲一陣陣衝刺進來,震得地皮打顫。
西南古鎮,酒吧開得遍地紅火,轟轟烈烈。這是我這次古鎮遊最深切的觀感之一。
酒吧文化是都市文化,大都市的時髦離不開酒吧。
中國也是個嗜酒的國度,中國文化裏麵酒精的比重不輕,酒徒比聖賢更受歡迎;但是麗江古鎮酒吧的熱火還是令自己吃驚。酒肆茶樓是中國本幫傳統,依我愚見,古鎮有酒當以酒肆為流風,那是傳統,不也照樣可以成為時髦的嗎?
當我倘佯在酒吧街上,甚至在某一晚也走進酒吧消遣,我想我明白了酒吧為何在此地大起蓬頭的原因。當酒肆讓位於酒吧,意味著進入了時尚年代。酒肆是消遣的,酒吧則是消費的,沒有消費就不會有時尚。古鎮經濟需要由時尚來帶動;沒有酒吧,古鎮的魅力就會大打折扣。看那處處人頭躦動、震耳欲聾、深宵不歇的酒吧,對此你會深信不疑。在西行的列車上,我遇見兩個雲南人,他們向我介紹麗江古鎮,首先提及的就是當地的酒吧。
古鎮的酒吧主要消費群體是年輕人。他(她)似乎就為泡酒吧從各地而來。我住的客棧夜夜有淩晨而歸宿酒未醒的年輕女子,衣衫不整(老板如是說)。年輕人是時尚的主力軍實力派,年輕人消費得起,起碼他(她)們有揮霍時間的資本,酒吧也是要泡的。
二樓的女孩是在觀風景還是在攬客?
瘋狂的迪斯科。隻有瘋狂,沒有情調。
一米陽光已經是麗江古鎮注冊的品牌了。一條街的酒吧全是這個名。厲害!
這兒的白天靜悄悄。此處曾是影片場景地
麗江古鎮的繁華喧騰無需我再花費筆墨。值得一提的是,麗江古鎮的公用廁所。它就在主街上最熱鬧的地段,底樓大廳有沙發座椅供來者坐等,這有利於膀胱的放鬆,緩解尿急解困窘境。十幾個服務員穿梭呼應,開頭幾天一直以為是餐廳呢!把排泄放在和進食一樣重要的地位,真是獨具人性化;十幾間小廁幹淨無燥味,裏麵沒有燈,眼前卻有一個視頻,亮度足夠你操弄一切不致弄顛倒,又令人有私秘感,同時在辦事時可以欣賞節目。這屬於匠心獨運的設計,徹底顛覆概念的傑作:中國人的公廁曆來為人詬病。古鎮在廁所上都下了功夫,而麗江古鎮最別出心裁,果真是有些不同凡響的特色。
離開麗江,古鎮遊便結束了。現代人,行萬裏路已不在話下。
走過古鎮,如同霧裏看花,都似花團錦簇,我知道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心境的旅遊。旅行是很私人化的活動,我不喜歡把旅遊程式化。千裏獨行我享受了絕對的自我 —— 因為我隻麵對自然。我告訴自己:和順古鎮,有機會我還會去那兒。同時,我也要對人說:去和順古鎮吧!也許,再過幾年它就要變樣了,變得和麗江古鎮束河古鎮大理古鎮一樣的麵目了。天下古鎮將會是一個模式一副麵孔,於是最後的結果就是天下無古鎮,一切都是打造的產兒。因為,在和順古鎮我已經看到了商業擴張的痕跡 —— 酒吧是商業的先行者,古鎮已有不夜天了。
(和順古鎮的酒吧。在古鎮深處已經有兩家十分時髦的酒吧。他們賺錢嗎?我曾經疑問。後來我明白這些酒吧負有的開拓時尚和文明的使命了)
遊曆了幾個古鎮,我感受到文明的足跡。
古鎮不古是事實,也是趨勢;文明到達的地方,傳統將不複存在。文明是有殺傷力的。文明發展的得益者最終歸結於商業 —— 利益驅動了一切,文明被商業綁架了,成為物質的陷阱,許多人陷進去了,幾代人陷進去了,但人類卻並沒有相因變得文明。文明帶來的隻是便利,和幸福無關。
兩周後我踏上歸程,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回到家,古鎮遊在速度中終結了。文明的特征之一是速度 —— 快,更快。速度扼殺了悠閑 —— 我們享受速度,卻成為匆匆過客,難以細細品味生命的精髓和生活的樂趣 —— 我極其慶幸自己的這次獨行。
去時從容,歸來匆匆;現實中伊甸園是沒有的,伊甸園隻存在於自己的心裏。(完)
謝謝鼓勵。
揮兄確實文采俊逸,感思生動。這些遊記寫得真好!期待下篇!
人間佳境都存在於自我的心裏。不用到外界去尋找。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