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揖神,後門進鬼,這不是演羅生門吧?
人生有許多門,大多是虛掩著的,我們從來不得一進,難以窺見真相,可以稱為啞門。可是在我們的背後,卻有一扇隱蔽的門,門上有貓眼,現在是針眼,我們的言談舉止都有人在窺視。這是暗門。
想起一點往事。
當年單位裏新到一位複員軍人,英俊英武,又是黨員,分在人事科,就是專門管人的部門。小青年坐在辦公室裏,四壁皆文件檔案,木桌鐵櫃,天天看也生厭,於是到各科室兜風,術語叫識人頭,以便映像和真形對口,以利對症下藥,方便工作。
那時我也剛進單位不久,和他接觸機會多了,因年齡相近,便成為比同事更接近一些、比朋友稍冷淡一些的同道關係,互相遞遞煙,說些單位外麵的事。
有一天他告訴我,他要去公安局上班了,路子已經通好了。他說:在這種地方上班人要生毛病。那時文革已經結束,單靠政治排頭硬已經不吃香了。
很快他就離開單位去公安分局報到了。我們之間一直保持不冷不熱的聯係。
後來我也離開原單位自投門路了。
為了戶口和護照的事我曾經找過他幫忙。他從最初的巡警一點點升上去,在我出國的時候,他已經是某處的處長了。出國前夕我們總算有機會一起吃了頓飯。
大家喝了點酒,話題就開闊了。講起早先單位裏的事,他的記性比我好,竟能頭頭是道。
他突然問我:你後來沒什麽事吧?
什麽意思?什麽事?我不明白。
原來當初我在社會上和幾個朋友參加文社和畫會,都是同好者自己組織的,也就是一些人定期在誰的家裏聚會,搞些小布爾喬亞的做派,有男有女,大雜燴唄。
他向我解釋,當初組織上都知道,了解得非常清楚:誰,幾個,哪裏------
他說:那時正好是反精神汙染嗎,單位裏準備了幾個典型,你是其中之一。後來我走了,不知道了。
到我離開單位為止,我都平安無事。假如再呆下去可能會被弄個典型吧,那個時候,八十年代初。
我還是感到氣憤,恥辱。盡管我現在很自由,馬上要離開這兒。我問他,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然後他告訴了我這樣一個事實:
國內的每一個單位,都有一個或幾個人是(視單位大小)公安部門的內線,這些人和單位組織無關,都是單線聯係,單位都不知是誰。這些內線定期向公安匯報,或有事匯報。他們不一定是單位的積極分子,黨團員,也許很普通,甚至還是搗蛋分子。
我還是耿耿於懷,猜測起誰誰,有點像,肯定是------
他都笑笑,一味喝酒,不予答複。
直到離開酒店,分手道別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某某、某某、某某你覺得他們人怎樣?
那一晚我根本沒睡著。他點了一下,給了一個範圍,那三個人裏必有一個是內線,對我的行為了如指掌,如實匯報。我反複猜想,推理,都不能將他們和這樣的行為聯係到一塊。朋友怎麽知道的,也許他也隻是憑經驗猜測?這不是我解謎的方向,他這樣提示,總有他的道理。
我這樣的人,連派出所問訊都沒經曆過,聽到這種事,唯一的感覺是震撼。
看到本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竊聽風暴》的介紹,觸動記憶,寫出這些文字。那樣一種社會狀態,我們一點不陌生。
國內現在應該比較改善一點了吧。畢竟開放了。是嗎?
正常的人進出前門,正門,大門;誰曾想到,那扇隱蔽的後門暗門會是絕你於死地的羅生門!
人生處處有暗門。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