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受過很多教誨,和責罵,隨著年歲的增長,都已淡忘;不該忘卻的也早已融化在血液裏,體現在言行中。
“你這造糞的機器啊!”和“你們這些造糞的機器!”這句話,卻留在我的記憶裏,它有頑強的生命力,烙在我的心靈上,抹不掉,亦揮之不去。
這句話,伴隨我走過至今人生,它不是我的座右銘,它是一把達摩克斯劍,高懸在我頭頂,讓我時時惶恐,時時自卑。
當我年輕、人生得意的時候,我會暫時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能;當我年過半百,平淡結局已是人生現實,“造糞的機器”這句話就像咒語,在耳邊、在靈魂深處餂噪。每當夜深人靜,這句話如同巡夜的捕快,讓我有午夜奔逃的驚惶。當我便溲時,更有造糞的現場感,每日三餐一溲數溺,其實是我體驗造糞的過程,每每提醒我機器的職能;就是在我從事造人和並非造人的高亢過程裏,我也時時警惕自己,此刻不屬於造糞。隻有在這享樂時光,關於造糞的自責都拋棄腦後。
不是造糞!不是造糞!
表現得異常生猛。
當高潮過後,我猛然覺醒:這不也是造糞係統的部門循環?
啊啊,人生!
說這句話的,是我的母親。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是平靜淡然說的,而是吼出來的,對著我,我的哥姐。我們小時候,最過分的罪過,不就是頑皮、太頑皮了麽?
我至今還記得母親罵這句話時怒目嗔牙的麵目,她真的很憤怒!
母親是搞政工的,就是用語言觸動人的靈魂的那種工作。她和所有女人一樣,有運用語言的潛能,尤其在吵架的時候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文學和心理的天然素質。
用這句話責罵子女,在我的映像裏,是絕無僅有的。長大,我試圖理解母親,在當時那種壞境裏她心情不好吧,也許,應該,是這樣?
語言是有殺傷力的。幾十年過去了,母親肯定已經忘了自己當年說過的這句話;也不會知道這句惡狠狠的責罵子女的話,影響至深。
父親是母親的第一個戰俘;我們子女,統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