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哭
馮君騎著毛驢顫顫顛顛走在黃土小道上。他西服革履消瘦身材,坐在驢背上瀟灑風度全散了架;白晰的皮膚被塵土染了一層湮色,由於緊張和顛得難受,變得青白;兩片鏡片呼閃光亮,透出興奮驚訝。
道兩旁都是黃土,伸展開去荒山蔓巒連延起伏。小驢“得得”蹄聲在黃土路上敲出沉悶的節奏,激起一陣陣塵湮。太陽在天邊,不怎麽精神有點掛不住,要往下墜。土地山巒映了陽光,更黃,蒼白蒼老的黃;穿黑色西服的馮君和那頭青灰色毛驢及它的主人,融在黃土裏,象畫片裏的墨點兒。
古道西風瘦驢,尋夢人在天涯,小橋流水人家呢,卻是沒有;在距此二十裏地遠的山坳,有一些亂石荒丘、零落幾叢棗樹槐樹,幾十間土屋。馮君要尋去的地方就在此處。
馮君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從太平洋彼岸飛回來,又坐了幾小時飛機到某地省會,小酣幾日,坐了十幾小時長途汽車,省城至某縣,某鎮;最後換乘毛驢,向當年的長青公社向陽大隊紅心一隊進發。
原是小寒村在文革時期改名叫過一陣子紅心一隊的這地方極小,要在地圖上找到它所隸屬的某鎮、某縣,須有學究的耐心和執著。不過當年馮君來到此地並不費力,二十八個學生由人領隊從省城坐車到縣份,縣裏再派人帶到大隊,然後拆整為零,馮君和另外四個學生被領到現在他要重返的地方。
小馮安頓在王大德的家裏,是一間新蓋的土屋。
王大德,一隊隊長,紅臉,淡淡一圈黃胡子,銅鍋小煙杆不在嘴邊就在手上,嘴巴難得有空所以沉默寡言,卻並不耽行,幹事做活總在別人之前。他老婆六二年鬧饑荒時餓死了,就他和女兒水芸過活。
現在他坐在土屋前土墩上,昨天女兒水芸告訴他,有貴客要來,是當年住在家裏的知青小馮。大德老漢現在白天黑夜一樣過,是個遊人,反正沒事可幹就坐在那裏閑等。他臉色還紅,但失了光彩,胡子白了長了焦了,象老玉米的須兒,嘴巴鬆弛已叼不住煙杆,拿在手裏也吃不住份量,手經常顫顫拽拽,他的腰板也佝僂了,起身需扶持,不過他的腦子還清爽。
“ 爹,客人來啦!”水芸叫喚。大德老漢在暖醺醺的陽光裏醒了,眼前黃光亂竄,耳中“嗡嗡”作響,來啦,在哪啦?是哪一位?小馮?啥模樣?
眼前人影閃爍,喧聲嘈雜。他的手突然被握住,象紙一樣薄象棉花一樣軟的手,顛了幾下;“王隊長!”聲音鑽進他耳朵。眼前站著個白臉帶鏡的瘦高漢子,握著自己的手搖,嘴巴哆嗦,鏡片後麵冒水氣,一片模乎,感情在哭咧!大德老漢張開嘴,頭一仰,“嗬嗬嗬”高興地笑,嘴巴裏沒有牙,嫩紅的牙床敞露,那笑容天真爛漫,象個童心小兒。水芸在他麵前指指點點告訴他,這位是鎮上的許主任,那位是鎮上的林書記……大德老漢全不在意,腦子裏憶起往事:是有幾個學生娃到隊裏,一個小嫩娃還住進屋裏……他再仔細看那人,身骨子還象,壯了點,臉麵卻辯不出了。
“ 好啊?”老漢問對方,這是村民見麵打招呼的用語,二十多年不見麵的客,還是一句老話,不濃不淡,如畫雲出釉。
“ 好,好,這麽多年,我一直夢見這兒,夢見你們。”馮君摘下眼鏡抹眼睛,他的心裏來了一句詩:夢牽白雲黃土……
“ 小馮,還認識我不?”水芸給各位端上茶水安頓好了座位,來到馮君麵前問他。馮君拭淨眼鏡,眼前是個典型的中年農婦,黑發,發梢帶黃,膚色黑黃兩頰堆紅,濃眉,小挺鼻,上唇兩邊一溜重色汗毛,額頭眼角細紋密布;難道是……馮君不敢確定,他心裏保留的模樣還在二十多年前。他上下仔細打量,握著的手傳遞記憶的信號,最後他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當年的她:眼睛明亮眼神潑辣。
“ 水芸!”他叫出她的名字。
“ 噯。小馮,你是個人物,還沒忘這貧村,這戇人們。”水芸誇獎小馮,馮君眼裏又濕了,但手被握著也握著別人的手,他就安靜地站著,心裏又湧上一段詩文:這兒的山山水水,男女老少,群獸百物,在我的生命裏刻上了印記。
屋子裏很快擠滿了人,上年紀的村民來看當年的相識,孩子們來看外國人。幾條狗也看氣氛,興奮地竄進竄出。小馮不斷地和人握手,每個村民的手都象鐵銼鈍刀而且張合勁大,馮君的手已經麻木,任由人們搖晃擺豁。就憑這粗糙麻花的手感,他覺得自己此行值得。這麽多年來,他握過教授總裁厚實多肉彬彬有禮的手,握過女士小姐塗著蔻丹的纖纖玉手,握得他自己的手變成白如臘玉柔似凝脂,沒了感覺,身上多了洋氣失了硬氣。
現在呲拉拉的感覺喚醒了他,原來孱弱的心髒也跳得“咚咚”作響。
“ 大家夥們,”一聲尖音向起,炕沿站起一官樣人物,屋裏頓時寂靜,“我代表鎮黨委鎮委歡迎馮先生光臨小寒村,這裏是當年馮先生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地方。馮先生現在是美國--林書記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舉在眼前--嘰咕拉撒公司的總裁。馮先生要在這兒投資,這是小寒村的光榮,也是整個鎮上的光榮。”林書記致歡迎詞,完了,他鼓起掌,辟裏啪拉跟著向起掌聲。掌聲扇起的風在土屋裏流竄,燈泡懸掛在充當屋頂的高梁秸上搖晃,時幽時明;林書記說過話了,現在輪到許主任說話:
“
到咱小寒村,不坐縣委派的車,自己坐毛驢,小黑叫驢,這麽顛著來的。我們真服氣!顛了一路一定很累,現在讓
人走光散盡。太陽收活了月亮頂班,白白的映在空中,天未大黑,一些土屋上飄著清湮。水芸在灶房裏忙飯,馮君要到村裏走走,水芸的丈夫跟著。
暮色中的村景,很安靜透出蕭瑟之氣,石塊閃著青光,土屋裏流出的微光和流螢獸眼差不多,山溝坡坳的玉米一杆杆象黑色的剪影。馮君看見土屋的前方後院都有些菜蔬種著,逛了一圈他覺得這好像是唯一的變化。他繞到村後,層層土丘擋住了視線,腳下有壘台,石塊迭成圓形,當中一個黑洞。
“ 這井還出水嗎?”馮君問。
“ 早沒咧水了,自俺到這莊上就沒見著水。現今都到鄰村挑水。這塊水比金子貴咧。”水芸的丈夫緩緩地說。馮君見一簇矛草在洞口搖頭探腦。
“ 當年這井還出點水,挑水得排隊呢。”馮君感歎地說,伸腳踢踢壘台。
天暗下來,他們往回走。
“ 大哥,請教貴姓大名,你是本村人嗎?”
“ 嗎貴呀,大名李裕奎,沒用過幾回,都叫俺小名,樁子,是大禹村的,家裏窮就倒插做上門女婿。種地人嗎,和草一樣……”他一字一頓地說,煙窩“叭噠、叭噠”閃亮,露出沉定的眼神和紅銅色的臉頰。
“ 你們什麽時候結婚的,日子過得怎樣?”
“ 水芸和俺是……七八年結的婚。一閨女一小子。閨女出嫁咧,前村侯家堡馬家,俺們去年做了老輩啦,小外孫女妞妞水芸帶著;小子今年十九咧,長的比俺壯實,在鎮上石材廠幹著。農民嗎,隻求日子過得舒心,百姓納完糧,甩手自在王。早些年裏,水芸幹過支書,隊長,又幹過村長,村委會主任,俺幹過石工,現在不行咧,都老嘍,城裏人老了有退休,莊稼汗幹不動就躺下歇著。你看,德老漢現在多自在。”他們邊走邊說,很快回到水芸的土屋。土屋裏冒出一陣香味,刺激了馮君的腸胃,也勾起他陣陣思緒。一條黑狗蹲在土屋前,見人進來起身鑽進屋裏。屋裏炕上木條桌麵擺著幾碗菜肴,金黃的烙餅和粘粥,麵醬和青蔥。
馮君的胃嘰咕嘰咕叫,他脫了意大利產的皮鞋,蹭上炕去。大德老漢已在炕上,沒牙的嘴激奮地嚅動,一臉和善。水芸端來自產的玉米酒,摟著妞妞,溫暖的家宴開始了。
馮君的舌頭又得到記憶的味蕾,青蔥在他嘴裏發出清脆的夭折聲,海碗在他手裏來回轉悠,大碴子粥隨著“噓唎噓唎”聲響湧進他的食道。他吃得滿頭大汗。前三分鍾小馮就撐飽了肚子,然後慢慢挑食,款款細語,憶舊的氣氛籠罩在土炕上,阻擋了屋外黑氣的侵入。
桌上沒有山珍海味,卻是主人擺出的最好的食物。馮君今夜吃得比所有他吃過的南北特色百味時菜都有味道。這一帶地方隻出產地瓜、高梁、玉米棒子,蔓山土坷垃難以生長嬌養的細作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粗食雜糧比不上細米白麵,卻是粗纖維,滌蕩腑髒貫通腸道,所以村民心胸坦蕩一律是直肚腸到底;因為貧,村民一年四季難得有葷腥入嘴,幾乎長年吃素,啖食寡如清湯,欲念也就淡薄簡單;吃,睡,幹,聽哨而起日落而息,別小瞧了這小寒村,是方圓幾十裏地有名的仁義村吶!馮君吃的是一種生活方式,他心裏得意又上來一句,不帶詩意,是老電影裏一句有名的台詞:我胡漢山,又回來啦!
幾聲狗吠顯出夜色濃重,妞妞在水芸的懷裏安睡,大德老漢靠在土牆上,時醒時眯發出甜蜜的鼾聲。樁子還在“吱叭吱叭”咪酒,不吃菜,喝一口酒叼一口煙鍋,吐出淡煙。水芸和小馮念叨村裏的舊事舊人,馮君聽著,腦子裏隨時出現某人某事,情節曆曆在目;他一會兒咧嘴笑,一會兒發出感歎,點頭搖頭,而土酒的後勁慢慢上升,水芸的聲音逐漸遙遠式微,臉也淡化,他隻看到水芸的嘴在他眼前欹動……
…………
…………
夜氣漫進來了。水芸躺在自己身邊。
“ 小馮,你明兒真走了?”她捏著自己的手。
“ 嗯,回省城,然後,去香港,我爸媽在那。”
“ 走了就忘了這兒吧?這山溝溝忒小了,外麵多大呀!小馮你咋就不言語一聲呢,說聲喜歡俺,讓俺樂一樂,保不準就夠俺樂一輩子的。說呀,小馮。”
“ 水芸,我忘不了你。你們父女倆是我的恩人……”想起大德隊長和水芸對自己的種種關照,他眼裏滲出淚水。
“ 你咋難過啦,俺把你當哥看咧,做啥都應該。可俺不稀罕這個,俺就要你一句話咧!”
“ 水芸,明天我就走了,我說一句話還不容易,怕是害了你,傷了你呀!”
“ 小馮,別小瞧了水芸俺,俺村民沒那麽不經事。俺不戀著天高地遠,這山溝溝就是生俺葬俺的寶地哩,這是命。小馮,俺從沒見過象你這樣細軟和氣的男子,這麽俊,還這麽有文化,說聲喜歡俺,俺聽了心就足了,活這一世覺得值了。管它日後嫁個啥!”小馮感動地心花欲碎,緊緊摟住水芸,
“ 我愛你!我愛你!”
“ 噢,小馮,你是俺恩人呢!俺就盼著你說這話,你說了俺就值了!小馮,今晚俺就給了你吧。”水芸拉過他的手穿過布衫捺在自己的奶峰上。小馮的心“ 撲撲撲”急跳,柔軟挺實的雙乳在他手心裏發燙,他們的嘴唇碰在一起。水芸褪下布衫,
“ 小馮,今晚俺爹去縣裏開會,屋裏就咱倆,你也不用擔心,村裏有土方哩,不怕懷上。俺給你你就要吧!”她靜靜躺在炕上,閉著眼,月光從土窟窿外鑽進來,照在她身上如灑了一層玉粉,脂玉香氣冉冉升起,他第一次看到的女性的身子竟是這樣白嫩,肢體是這樣柔軟暄和……小馮伏在她身上顫抖流淚。
……
本源的水土給我善良的心,質樸的感情讓我懂原始的愛,馮君醉了,詩意還在意識裏流動,腦瓜裏又閃出一句。他覺得有人拚命搖他,
“ 小馮,小馮,你咋啦,怎那麽流淚呀?”
……… ………
一覺睡得很沉,土炕上鋪著一層厚厚的高梁秸,比席夢斯好,還有股天然植物的土味香氣。馮君起床,外麵已是近晌午時分。村民們已經在各自忙活,雞鴨貓狗也在尋覓打食,一幅小村寡民、民以食為天的農樂圖。他想起紐約現在正是華燈閃耀紙醉金迷的夜晚,真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小山溝是桃花源嗬,不知山外何年何月。當年真做了紮根派,活在這兒不也挺自在嗎,大德老漢就是自己老時的寫照,水芸不就是孩子他娘?他搔搔頭皮咧開嘴笑。水芸見小馮昨晚哭得厲害此刻自個在笑,認為是喝了洋墨水的緣故。馮君喝了羊奶,吃了豆腐瑙,和水芸出了土屋,又來到昨晚來過的枯井邊。
他們指指點點,看過山丘又看地下,還往黑洞裏扔了石塊探深淺。他們接著往回走。
“ 水芸,我就出錢打口井吧,不管多少錢,見到水算準。本想在鎮上投資,來了才覺得最需要的還是這口井!我信得過你,一切你來操辦。”
“ 你下次來,就看見井水嘩嘩流呢。”水芸自信地說。
“ 水芸,我這次來帶了些錢,幾萬人民幣,是給你和大德隊長的。我說過我會來報恩的。你自己看著用吧。”
水芸的眼睛有點濕。
“ 小馮,小寒村沒白待了你,你也是個仁義人。俺知道錢是個好東西,俺心領了。這幾年雖是政策寬鬆了,你看,俺家,俺村,這村民們,還缺多少東西,你轉一圈就明白這塊還是個貧窮地方,再多的錢填不滿人心咧。俺現在就和你商量呢,這錢除了給俺爹打幅好壽材,他這輩子還真苦,餘下的,”她站定,指著前方一坨土屋,“這是王五嬸子家,她倆兒都走了,在采石場幹活塌方時死了,她和大兒媳婦小孫子一起過,是戶苦人家,這錢得給她們一點……”水芸邊走邊向小馮叨叨著村裏的幾戶苦人家,現在馮君站定了,他拉起水芸的手,手掌象鐵片麻糙拉花。
“ 水芸,你決定吧,這錢是你的。”幾十年前的交往,濃縮再濃縮,隻留剩信任二字。他心裏又上來一句,可不是詩,卻是感歎:這女人,這女人……世上真有這種女人。可城裏沒有,紐約沒有,大世界上沒有,偏在這山溝溝裏有!他抬頭看天,巍藍的蒼穹幾匹白雲;低下頭來,舉目蒼黃:山巒土坡和土屋,高梁杆子玉米棒。
“唉!”他歎口氣。
“ 俺也記著你的恩呢!”水芸說。
這算是一句調情的話,馮君想,有二十年以上的年份。
又過了一夜。晌午時鎮上幹部來了,他們來接馮總裁回鎮,有關投資的協議還需要議定。馮君要離開小寒村了,在鎮上住一夜然後回省城,然後飛美國,回去,他的家在那裏,事業在那裏。昨晚他和水芸交代商議了所有的事,現在他揮揮手,要走了。他忽然記起一件事,停了步,從皮包裏拿出一件東西,遞給水芸。
“ 差點忘了,這是專給你的禮物。”水芸接過,捧在手裏,細細瞧著。瞧著瞧著,水芸的鼻子酸酸,她省了幾下鼻子,幾滴淚水從眼眶裏溢出,順著鼻梁往下淌。眾人不明白,伸頭去瞅,那不是什麽珍貴物件,隻是一個精致的畫框,玻璃片下一幅圖畫。有那悟性的看了跟著鼻子酸,瞧不懂的隻是看熱鬧,一會兒瞧畫一會兒瞧水芸。
這是一幅人物畫,技法是木刻,一個女人的臉,臉神麻木而深邃,刀刻的線條將她的憂患、她的滄桑、她的風霜盡寫在臉上,這是一幅名畫,題名兒就叫《母親》,刻它的畫家叫坷勒惠支。馮君早些年在紐約的畫廊裏買的,珍藏了多年:這黑白分明的線條,盡白的背景,若將它繪成白雲黃土,刻的女人,不恰是水芸?
水芸舉手抹淚,可是淚水漣漣止不住,畫框中的女人看著她,眼光直穿她的心,她的淚水滴在玻璃片上,漫染開來暈化了框中的女人,無聲世界裏水芸的靈魂和那女人撞擊共鳴。水芸胸脯起伏按捺不住,急步跨出土屋,一下子站到陽光裏頭,她舉起畫,仰起頭,“嗷……”一聲長嚎,哭聲在空氣裏震蕩直衝雲霄,土屋似乎巔了一下,土坡好像抖了一下,白雲大概嚇了一跳停止不動了。水芸的淚水決了堤流個不止,畫片裏的女人融解了她心裏頭積成山似的鹽堿,她感動地心疼;她要把一腔的淚水流淌淨盡。
“ 哇……”,妞妞抱著水芸的腿,她嚇著了,放聲大哭;大德老漢的眼睛如兩口枯井,幾滴老淚歪歪扭扭在眼眶裏轉,他扶著水芸的肩頭張開沒牙的嘴“嗬嗬”的幹嚎;樁子默默流淚,他知道自己女人哭個啥;哭聲象黃土地裏的風迅速漫延,村裏的幾個老婦原本趕來送行,現在也抖開嗓子,她們的身子裏早沒了水,隻是隨著水芸乘機嚎上幾聲;一些男子來了,有濕了眼眶的,也有默默淌淚的;媳婦們來了,陪著水芸流淚嚎哭;那條黑狗似通人意也仰起脖子對天狂吠,引得鄰家的狗四處響應……
“ 嗷……”哭聲在小寒村回蕩,盤旋在土坡土屋上,盤旋在白雲黃土之間……
“ 嗷……”
“ 嗷……”
送行的和遠行的人,全映在黃土坡裏,象潑墨點兒灑在畫片上……
好喜歡這兩句賦有詩意的語言,看來作者的確是位才氣橫溢的詩人。
令人感動的好文章,看了讓人有點心酸。但卻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