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暑假,我回下放的鄉下去辦事。完事了出來需要找順路的卡車,跟司機說幾句好話免費帶上。這一來是為省錢。大學生沒有生活來源。二來是為省事。農村交通極不方便,班車很少,常常等你到車站沒票了,要第二天起早來排隊,秩序很亂。雖然大多數乘客都能走掉,每個人買到票前卻有一種走不掉的恐懼。
說來也巧,我遇到了淮北煤礦的兩輛大江淮,其中一輛是空車。當年的大江淮載重8噸,車頭5座,車廂敞篷。車廂帶人不違反交通法規。我和空車司機說了幾句好話,竟沒費周折讓我上了車廂。
車到半路,突然同行的滿載車在後麵不停地鳴笛,把我乘的那輛車逼停了。我以為後麵的車裏有領導,看到帶生人不樂意,要請我下去,心裏暗暗叫苦。這開闊地帶我上哪去找車去?等到後麵車裏的人下來我才明白,他們要我去他們的駕駛室坐。我這才注意到天已經下起了雨。我在車廂裏背對車頭其實淋不到多少雨,根本不在乎。但是後車的司機看到我的頭被水浸透像隻瘟雞,覺得又好笑又可憐,所以一定要我進駕駛室。我幾乎是被這些工人拖進駕駛室去的,盡管我一直擺手不要。最後他們還繞了一點路把我送到目的地。我千謝萬謝告辭,從此再也沒有見到。
回到學校我發了好幾天呆。此前我的人生相當坎坷,一直在仰人鼻息求人恩惠中得以生存。但因為沒有資源,養成隻進不出的品性,惡性循環得到更多的惡狠狠的“滾開”。這種求寸得尺的好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似真似假恍如做夢。恰好此時剛看過電影悲慘世界。冉阿讓偷了神父的銀燭台被活捉,卻被添上另一隻放行。我雖然沒有偷,卻感覺得到相等的慈悲。我感到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人默默地給別人以援手,用自己的心靈傳染他人,沒有美麗的語言,沒有領導看見,也根本不指望任何回報,唯有本能驅使。而且這與時代、環境和社會地位無關。這次經曆影響了我人生觀的形成。它的核心是向善。
四十多年過去我的人生終於像冉阿讓一樣有了巨大的收獲,我的孩子也和柯賽特一樣幸福優秀。今天突然想到這件小事,多少偶然寄居在必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