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逃避不了,便感傷起多年前的那場落雪,用---感傷----是因為我再也見不到那樣的落雪了。像是一位戀人,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北方的冬天該是很冷的,然而我的家鄉比較起北方大部分的城市,冬天卻是稍微帶著些許的溫和,就是這少許的溫和使得家鄉的冬天少了很多的落雪之情形,因此要是冬天落雪來了,便成了看似的驚歎,而實實在在的一種喜悅了。何況之於那時日日生活在壓抑之中的我們更是無法想象的一種快感。我常覺得我們這一代人前麵對著的是世界潮湧的自由,而身後卻是擺脫不掉的腐朽禁錮,至於信仰,更無從談起。
多年前的那場落雪該是7年以前,那時的我,走讀在我們那個城市一所極其嚴格的高中,幾乎每天早上5點鍾便要起床,帶著倦意,匆匆的吃完早飯,跑到樓下,跨上自行車,然後便匆匆的消失在寒冷的冬天黎明的夜色裏。10分鍾的路程,我趕到學校時,正好趕上體育委員點名,體育委員的身後,通常是默不作聲的嚴肅的班主任。體育委員點完名以後,我們的班級便加入到了全校30多個班級之中,成了長長列車的一節,這列車便在節奏感均勻的哨子聲下,機械的跑出校園,開始每天的3公裏越野。而路線,一切的路線是早被安排好了的,當然至始至終也就隻有那一條,就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樣的一種被強迫的淩晨的習慣在那時的我看來是一種煎熬,沉默的煎熬。因此,總希望一大清早落雨,越大越好,至於冬天的落雪,便是一種奢侈了。對於能下一場飛飛揚揚的大的落雪,隻能是一種幻想了。
一如青春的幻想------被壓抑久了的青春的幻想。
然而幻想來了,不是夢中。而是那個冬天的清晨從更早起床做飯的母親的口中得知的,這便如一支興奮劑,竟忘了睡意。慢慢的起床吃完早飯,慢慢的下了樓梯,樓之外還是黑黑的一片,便蹣跚的踏入雪中了。我那時竟沒有想到這一蹣跚的踏入雪中,花去了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更沒有想到這一小時的時間所帶來的種種的一切,一直延伸到現在,甚至改變了我以後的一切。
幫一下忙好不好?-----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說這話時,黑黑的黎明幾乎看不到亮,感受到的隻是飛飛揚揚落雪。。。。。
對不起,要不送你回家吧--------她的回答是沉默,讓我不知所措,我便攙扶她前行,這一攙扶前行,更大的落雪似乎就要到來。
後來我背起了她,背起了她,知道她和我一個年級,知道她的名字,再後來我背起她停停走走。就像以後一起經曆過的若幹-------停停走走,希望快樂著且歎息抗爭著。
停停走走,我看清了她的臉,一張漂亮的臉,一張讓我不知所措的臉,我那時不知道什麽是喜歡,隻知道心跳個不停-----這大雪落得密密麻麻,難道要把這城市的鋼筋水泥的禁錮淹沒。。。。。
看到那臉以後,我便話少的可憐,她更沒了話語,隻是大雪旁若無聲的落著,落在我的背上方,她的身上,什麽人間的語言,在那時所有的聲音都是多餘,隻要留那肢體的語言就好---比如我低著頭,她在我的背上用她的雙手擎起書包為我擋著雪。。。。。
走走停停,10分鍾的路程,我背她走了一個小時,後來知道,那一天是她父親去世後的第3個星期。
從那天起的無數個日子裏,我覺得我以後的生命裏不能沒有她,不能沒有那張臉,那雙眼晴,不能沒有那雙擎著書包為我擋雪的手,我想不透了人生若幹的大道理,我弄不明白愛怎麽會有罪?------那是誰定下的規矩?
我想不明白了,但是我們還是不例外的許過很多的誓言與彼此。
她不例外的於我很多的淚水與愛,我不例外的於她很多的擁抱於同樣多的愛。
我那時在歡樂之餘時常歎息。我也曾說過我們是一對鬼魅,不能見天日。她便帶著勇氣勸我不要歎息,然而不歎息,就能改變一切嗎?
她曾說過將來在落雪時,要我給她一個名份。
可是,那落雪再也不會有了,我多麽的心痛------伴著她的離去,那落雪再也不會有了。。。。。‘現在落雪了,我要給你那時不能給你的名份,可你在那?你在那?為什麽不等等?’
想到這些,我曾仇恨那禁錮愛的自由的一切,那讓我們曾經如鬼魅般不能見天日的一切。。。。然而在一個沒有信仰的地方,在一個沒有自由的地方,這仇恨隻能是空洞的索然了。
看著眼前,這7年以後的落雪,我恍如隔世。
滿天的飛雪落著,怕是要遮住這世間的一切了----連同那山,那水,那樹,那路,連並我的眼神,我的呼吸,以及我念你的心。
冬天的鬼魅,他們的愛戀是深深的,若不是,那為何冬天鬼魅的愛戀之心碎了時,便成了這億萬的飛飛揚揚冷冷冰冰的落雪------一旦墜到了這塵世,就要遮住這塵世的一切,以之冷,冰住一切,以之白,渲染一切。
若是你明白的也如此,那你也體會了那心在碎之前會有多麽的悲。我怕你這樣的明白。但是想必你明白的比之我甚至更加的深切。那你在那個世界見過這樣的落雪嗎?若有,見時,會不會同樣的念起我?
vinter於2006年1月21日淩晨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