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按:本文選譯自Е.В. 薩沃斯季揚諾夫在2022年出版的回憶錄《我查封了蘇共》。他作為時任莫斯科市長的波波夫的特別代表,現場領導了在1991年8月23日查封了蘇共中央的行動。其中,對於蘇共中央在最後時刻的敘述,盡管其處於對立的立場,但是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故此譯出,以作反麵材料思考。
蘇聯克格勃副主席葉·瓦·薩沃斯季揚諾夫
回憶錄《我查封了蘇共》選譯
我查封了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8月23日是曆史性的一天,對我個人的一生來說也是極其重要的一天。當天早上,盧日科夫和我都待在波波夫的辦公室討論著因為當前的特殊情況而產生的日常問題和具有戰略意義的問題。突然,莫斯科市政府總務部部長沙赫諾夫斯基帶著狡黠的微笑走進了門並遞給了盧日科夫一張紙,盧日科夫讀完後笑了,然後把他傳給了波波夫,波波夫讀完後也笑了,然後把紙給了我。我接過了那張紙,那是一封便條紙,是俄羅斯國務秘書布爾布利斯寫給蘇聯最後一任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的關於需要暫停位於老廣場的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的活動的便簽並得到了戈爾巴喬夫的批準。
波波夫親切而愉快的囑咐我,“去執行吧,葉夫根尼·瓦季莫維奇。”然後我就拿起了政府電話開始打電話。我首先打電話給了莫斯科內務總局局長米利科夫少將。
我說,“尼古拉·斯捷潘諾維奇,請派兩個連的防暴警察到老廣場的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聽我調遣。負責指揮的軍官必須在伊林卡街的岔路口與我匯合並聽從我的指揮。在我到達之前,讓他們在中央委員會的各入口安排兩組巡邏隊。”
“這是怎麽回事?葉夫根尼·瓦季莫維奇,這是誰的命令?我沒有這麽多的部隊,整個市區隻有一個連的防暴警察預備隊。”
“根據蘇聯總統、蘇共中央總書記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的親自指示,我們必須暫時停止在老廣場的蘇共中央的活動。莫斯科市長加夫裏爾·哈利諾維奇·波波夫指示我負責完成這個行動。尼古拉·斯捷潘諾維奇,您會執行蘇聯總統的命令麽?”
“當然執行,葉夫根尼·斯捷潘諾維奇,但是需要您向我們的指揮官出示總統的命令。”
下一個電話打給了莫斯科市和莫斯科州的克格勃主席維塔利·普裏盧科夫,我說,“我接到了市長要求我執行蘇聯總統關於查封位於老廣場的蘇共中央委員會的命令的指示。我現在馬上到那裏,請通知負責警衛中央委員會的安全部門負責人來接應我,並提供一切需要的協助。”
30分鍾後,我到達了那裏,莫斯科市特警部隊指揮員德米特裏·伊萬諾夫在約定的地點和我匯合。他是一個忠誠的人,曾阻止莫斯科特警部隊支持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並在兩年後鎮壓親最高蘇維埃的武裝叛亂中發揮了關鍵重要。在匯合後,他向我匯報,中央委員會的所有出入口都被他的人堵住了。
…
一個身材高大和輪廓分明的人走了過來,他自我介紹他是少校弗羅諾夫,中央委員會警衛處處長。他的神情中夾雜著好好奇和諷刺,他大概想說——我們總會回來的,但是你們會在這裏砸碎多少門窗。
“誰負責管理中央委員會大樓?”我問他。
“尼古拉·葉菲莫維奇·克魯齊納,蘇共中央總務部部長。”
“帶我過去。”
“讓我看看總統的批示。”
我出示了那張批示,少校就帶我們去找克魯齊納了…當我們進入克魯齊納的辦公室,那裏一切如常——鋪著地毯,辦公桌後麵掛著戈爾巴喬夫的畫像,擺著一張與牆平行的用於開會的長條桌和一張小邊桌。我就在桌邊坐下,陪同我的少校對這克魯齊納咕噥了一句:“找您的,尼古拉·葉菲莫維奇。”然後他就不露聲色的消失了。
這位65歲左右的身材魁梧、麵龐寬闊的男子明顯有些焦慮,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保持自信,就像以為仍然掌握全局的大師——這是多年來領導大型團隊和管理大型業務和大額資金的習慣所產生的效果。
克魯齊納問,“您有什麽事?”
我說,“您熟悉您們領導的簽名筆跡麽?”
“哪一個?”
“您們的總書記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戈爾巴喬夫!”
“當然熟悉。”
“那麽,請檢查一下”,然後我把批示交給了他。
克魯齊納用他已經明顯顫抖的手接過了它。他理解現實花了很長的實踐。他的臉色先是粉紅色,然後是紅色,然後是深紅色。
“你完全明白麽?”我問
“是的。”
“那麽命令所有職員打掃中央委員會的辦公室,然後我們會保護它。”
“這是不可能的。這裏有具有重要價值的信息。我們必須建立一個清點委員會,進行完整的盤點,並轉移所有應該轉移的東西,將它們存到安全的地方。”
“會做的,但是你不會被邀請參加,我們將自己做這個工作。”
“我無法想象我如何及時通知所有人。讓工作日自然結束,當每個人都離開時,我們會組織清理辦公室。”
“癡心妄想,據我所知,正是在這裏,關於蘇共的犯罪活動的文件正在被銷毀。不幸的是,我們沒有早點把你們攆出去,但我們現在一分鍾也不會耽誤。”我朝他吼著說。“你們有民用廣播係統麽?”
“有。”
“就用這個廣播消息。”
“這是不可能的。這裏有具有重要價值的信息。我們必須建立一個清點委員會,進行完整的盤點,並轉移所有應該轉移的東西,將它們存到安全的地方。”克魯齊納強調了這一點。
純粹的拖延,很明顯,需要將我拖住以讓他們有時間去解決一些我不知道的問題。
這時,沙赫諾夫斯基進入了辦公室,他後麵跟著一隊來查封中央委員會各辦公室的誌願者。
他說,薩沙·穆濟坎斯基(莫斯科市蘇維埃執行委員會副主席)正在過來的路上,然後他做到了我的旁邊…當克魯齊納明顯沒有在等待我們在談話中的新要求並以為我們已經接受了他的要求時,我突然用拳頭在克魯齊納麵前狠狠地敲打了桌子,威脅他說,“別胡鬧了,按我說的去做”。
克魯齊納崩潰了,顯得軟弱無力,滿頭大汗,臉色通紅。我不得不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冷靜下來。隨後他給他的副手打了電話,來的人是列寧共青團原第一書記維克多·米羅年科,克魯齊納說,“把他們送走。”
“送去哪裏?”米羅年科問。
我解釋了我們需要使用民用廣播係統來通知中央委員會的被查封決定。
…
我們剛進去廣播中心的時候,那裏已經有不少人了。在人群中,另一位列寧共青團原第一書記維克多·米申因其在這件事上的躍躍欲試和渴望宣布查封消息而被人們所牢牢記住…我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手表,15:15分,我告訴在場的人,“我的任務是在下午四點後逮捕還未離開中央委員會的所有人。你們的末日時刻到了,共產黨員們。”
…
我坐襲來,按下廣播係統的開關…我記得很清楚,仿佛事情就發生在昨天,“注意,注意!現在蘇共中央民用廣播係統通知,根據蘇聯總統、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的決定以及莫斯科市長波波夫,加夫裏爾·哈利諾維奇的命令,今天,1991年8月23日,自16時起,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被查封,中央委員會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必須在16時前離開,在16時後,所有留在中央委員會的人都將被逮捕!”
…有人在後麵輕輕拉了我的袖子,我轉頭看到了米羅年科。
米羅年科說,“你應當在開始時介紹自己的身份。如果可能,請再在麥克風前宣布一次。”
“非常高興。”
事實上,如果不是米羅年科,我天生的謙虛性也就不會讓我在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於是,我再次按下按鈕,重複到:“注意,注意!現在蘇共中央民用廣播係統通知,正在講話的是莫斯科市長辦公室主任葉夫根尼·薩沃斯季揚諾夫,根據蘇聯總統、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的決定以及莫斯科市長波波夫,加夫裏爾·哈利諾維奇的命令,今天,1991年8月23日,自16時起,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被查封,中央委員會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必須在16時前離開,在16時後,所有留在中央委員會的人都將被逮捕!”
走出廣播中心的時間是15:23分。我總體上感覺到了出乎意料的平靜。我要求送我回克魯齊納的辦公室。當我們回到那裏時,穆濟坎斯基已經坐在了他的辦公室裏,克魯齊納已經走了。我們是蘇共中央委員會大樓的新主人,我們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角色。革命已經完成了。
…
從共產黨的堡壘中,甚至可以說從整個國際共產主義的堡壘中,他的走狗們正在瘋狂逃離。街上的誌願者正在仔細檢查這幫罪犯以防止他們帶走蘇共的犯罪事實的證據。原蘇共莫斯科市委第一書記尤裏·普羅科菲耶夫還被踹了幾腳。
…我們必須製止過激行為,因此,我高聲呼喊,“朋友們,不要幹擾人員從大樓裏離開,讓我們迅速地關閉這個蘇維埃共產主義商店直到永遠!”
…到16:00,所有蘇共中央的猢猻們都逃離了,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被肅清,蘇聯共產主義的總司令部永遠的關門了。
那天,幾十年來第一次,來自全國各地的不同級別的領導人首次在請示工作時沒有聯係到中央委員會,到處都在傳,“黨中央靜默,黨中央沒有回應。”…對數千萬人死亡負有責任的政黨的故事就是這樣結束的。
…中央委員會的走廊裏到處都有撕碎的紙,一些門把手甚至都被破壞了,一些電話也被拆卸和帶著。中央委員會檔案處的文件櫃是完全敞開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到處都有恐慌性的逃跑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