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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那時候才真正知道平安是福:我在美國生孩子

(2006-07-03 11:54:22) 下一個
隻有那時候才真正知道平安是福:我在美國生孩子


我在美國生孩子(一)


我喜歡孩子,還有一套很實用的哲學WORK WITH CHILDREN。所以老覺得一個孩子於我是不夠的,那經驗會浪費。如果留在國內,我覺悟高,強烈響應號召,一個就一
個,全當為社會、為國家做貢獻了,也不覺得怎麽著。可來美國這心思就活了。天然的資源,不用對不起自己辛辛苦苦來走這一回。所以,當初我在列出國得失的一覽表
時,多生孩子一項是占了加分項相當比重的。再說了, 女兒四五歲就被爹媽千裏萬裏地帶到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一但我們哪天撒手人寰,棄她而去,留她孤伶伶一人單打獨鬥,想想都讓我不舍。所以生孩子是既定方針,隻要青山還在,一定要叫夕陽再紅。

剛來前半年,到處忙著遊山玩水,一直沒騰出生孩子的空。再往後,等到車也能開了,鳥語也大差不差地能對付了,突然不想在這兒呆了。抑製不住地想起了在國內時的好。日裏夜裏的就是想回去繼續教我的書,混我的日子。再想起我曾經十分不齒的破破爛爛的母校,在我的記憶裏竟變得美侖美奐起來。更要命的是十分清晰地記起了臨出國前,組織部長跟我的一次談話。他說我是團委書記的後備人選,已經上了培養梯隊的黑名單。那時我所在的省有一個特響亮的口號,叫:著重培養無知少女(無黨派,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和女性)。我當時已經占了兩項,再加上根正苗紅,前途是無限的廣大。可當時我跟部長回絕的幹脆利落,說我的機票都訂好了,就差跟學校正式請辭,我要到太平洋那邊鵲橋會去了。部長聽完,差一點沒可惜得背過氣去。我就這樣在一票人的惋惜中登上了來美的飛機。後來想起當時的悲壯,我的悔跟太平洋一樣大。 我當時一定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麽會執迷不悟到如此程度,放下那邊唾手可得的浮華,千難萬難地跑到這兒討生活,無解無解!

有悔的日子就不太平。我這頓鬧騰!天天吵著老公給我訂機票回去,跟老公說都是他害我的。不然的話,我這會兒一定在夜夜笙蕭,錦衣玉食。這個破矽穀,整個一文化沙漠,連個跳舞的地兒都找不著。我在國內原本是棵蔥,怎麽樣也能在盤盤菜裏顯個山露個水,現在好,我連盤鹹菜都沾不上邊。我要回去,無比堅決地要回去!我直鬧得好脾氣的老公竟也忍不住對我的好朋友抱怨:TMD,我這是圖個啥!

抱怨歸抱怨,吵歸吵,老公還是采取了以退為進的懷柔政策。他陪了十二萬分的耐心,對我做了細致入微的說服工作,總算讓我答應好歹等到我一年的假期結束,如果我還是堅持,那他就放我走。我心裏想,反正學校一年以內都會給我保留職位,等就等吧,全當度個長假。這一等,就等出來一個新生命。

我在美國生孩子(二)

女人終歸是女人。當我徹底明白是怎麽一回子事的當口,我就踏踏實實地沉下心來,下決心精心伺候我這肥沃土地上的種子了。去他的書記,去他的教授吧!有什麽比我造人更重要?眼瞅著一個新生命在自己領地裏紮下根,開始蓬蓬勃勃地生長,一分一秒仔細感受他跟你之間微妙的互動,這種感受一定要做過母親才能真切地體會。人常說的:女人生過孩子才能完全把握生命的意義,好象並不全是矯情!至少我當時是全心全意,孤注一擲地準備再痛一回了,不可阻擋的意誌。

但說一回其實並不準確。剛開始,差不多三個月大的時候,我第一次去醫院檢查,立檔。一個護士有的沒的問了一大堆的廢話,連我祖宗八代的病史,生產史都不放過,問了個底兒掉。接著做B超,將我挺在床上,拿那個嘰哩咕碌的東西在我的腹部一通亂轉,就告訴我,胎心很好,頭也好,EVERYTHING IS FINE!你可以走了,一個半月後再回來檢查。一切都似乎水到渠成,波瀾不驚。

驚的事發生在一個半月以後。第二次檢查,因為要驗血,所以老公請了假陪我去。看的又是個護士。這回這位愛說,從一見我麵就叨叨個不停,還越說越親切。最後不懂為什麽又要我去做一次B超。按規定我的計劃隻可在懷孕期間做兩次B 超檢查,初期、後期各一次。但醫護人員如認為有必要,可不受此約束。於是我又一次被挺在床上。TALKATIVE的護士一邊看著B超的屏幕,一邊就自言自語:BABY A如何如何。。。BABY B如何如何。。。OH, MY GOSH!我大驚!慌忙地說:嗨,嗨,你說什麽?請你再說一遍。護士麵色沉靜地說:我說兩個BABY都很好,都很清楚啊。我說:你不是開玩笑吧?哪裏來的兩個BABY?這一次輪到護士吃驚了。她睜著她那像牛眼一樣大的藍眸子,堅持說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懷了一對雙胞胎。哇塞,我暈!!!接下來護士就問:誰陪你來的?我答:MY HUSBAND。護士忙忙道道收拾了一下,對我說:等著,我去叫你的丈夫,你不要講,讓我給他一個驚喜。

我在美國生孩子(三)

隨著護士進來時,懵懵懂懂的老公是一臉狀況外的疑惑。他可能以為我遇到了什麽麻煩,或者是孩子有什麽問題,總之他臉上寫的都是不安,沒什麽好事的意思。那護士不管不顧,前前後後地擺弄完了屏幕、再擺弄我,試圖找出最佳的角度,讓PERFECT的圖像嚇我老公一跳。那麽喜歡說話的人竟也忍得住不透露一星半點的信息,分明是攢足了精神想製造一個巨驚喜的效果,真也難為她了。我原本是想積極配合護士把戲推向高潮的,可不知咋的就是憋不住,當老公滿是關切,抓住偶手的一刹那,我竟然涕淚橫流,嗚嗚咽咽地說一句 “我們有了一對雙胞胎”就全部交代了情節,毫無戲劇性可言。你能想象那護士的失望有多大吧?如果不是當時看在我鼻涕眼淚一大把的份上,她差一點沒打我一頓!緊著在那兒說:HEY,HOW COULD YOU。。。I WANT TO SHOW HIM。。。?我後來想起那件事,總覺得我是對她犯下了罪!

老公自始至終被動地承受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直到回了家也還沒回過味來。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這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有雙胞胎?這怎麽可能!我則拿起電話國際長途鋪天蓋地瘋狂地打,打完娘家打婆家,找完姨姥姥,找姑奶奶,努力試著找出這雙胞胎的曆史緣由。但所有的答案完全一致:自有史可查以來,祖上從不曾有過雙胞胎記錄,NO FAMILY HISTORY AT ALL!完了,完了,一定是我的基因發生了變異,這百萬分之幾的概率真就叫我給撞上了。都是叫我那個老公念叨的!老公的崇高理想就是有三個孩子,一天到晚哭著喊著說:要,就三個,不要,就一個都不要。說什麽三永遠是最穩固的架構,永遠是最好的平衡,三是他的LUCKY NUMBER等等,等等。OK!這下好了,稱了意了,一次就給你湊齊了。驚詫過後的幾天裏他的鼻子可勁兒冒著泡泡,那叫個美!隻偶爾會感慨:美中不足是仨閨女,讓他一輩子擺脫不了“老丈人臉” 的美譽!

我開始真的有點不適應,沒著沒落的。老同誌遇到新問題,兩個一塊兒生養,畢竟跟一個不同,心裏惶惶的。很多人主動給我各種指點,其中,教會的一個朋友對我說的話讓我很受用:TAKE IT EASY!TAKE WHATEVER GOD GAVE TO YOU!IT IS A BIG GIFT!YOU SHOULD APPRECIATE!也是,叫我如何不感激?看周圍有的朋友終日辛辛苦苦努力耕耘,沒白沒黑地苦幹,卻始終未修得正果,我一下就來倆,不感激沒道理,那時,我喜歡說:神靈眷顧我呢。

我定下神後,遍訪周圍所有能找到的TWIN FAMILY實地考察,還去找了一個TWINS CLUB的機構要了一大堆INFORMATION仔細研究,先把成竹裝到胸中,接下來再自我操練,
沉注氣慢慢打點著迎接新生命。其實,自從被查出是TWIN MOM,一家機構便開始跟蹤我的情況,每兩周就會電話過來:有沒有使勁兒喝水呀(他們還送我一個大海杯,比海碗還嚇人的那種,規定我每天要喝六大杯) ?有沒有宮縮呀?有沒有其他異常呀?那段日子我著實享受了一番VIP的待遇。不僅常被人問候,連出門都不一樣。不管走到哪,碩大的軀體都會自動為我開出一條坦途,橫著走的地兒都夠。那感覺,著實不錯!但真正知道要感恩是在生產之後。

我在美國生孩子(四)

人生有很多無解的事。我深信其中有玄機。每次,我被電話查詢,都會被告知:你隨時都有早產的可能,所以一切要遵醫囑,要經常自測有否宮縮,要使勁喝水,要適當、適時、適地地活動,要 這樣...不要那樣...禁忌一蘿筐,每一條都擺明了教我不要忘記自己是高齡產婦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雖然那時,我還不到常規所說的強迫羊膜穿刺的年齡。不過,我也沒能逃過這一檔子事。

懷孕七個月時,我被醫生告知最近一次的驗血結果有問題,說我的BABY有哪一條染色體缺失或者多餘的嫌疑,所以他們不得不為我進行羊膜穿刺,以確保我不會生到“唐氏兒” --就是因染色體問題導致小兒先天腦性麻痹的那種孩子。對我來說,無論帶孩子怎麽辛苦,怎麽麻煩,都是享樂,都是曆練。 因為陪著一個健康,快樂的孩子一起成長是一種充滿了想象和希翼的過程, 是一種長長遠遠的有盼望的幸福。我不能想象我的孩子還未進入人世就被宣告, 他或她隻能有一種人生。我絕對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她孩子因早產腦子和脊柱都受了傷,到現在六歲了還不能站,手腳都不能自由活動,說話也不及正常兒童。朋友每天的生活內容就是照顧這個孩子吃,喝,拉,撒,陪孩子說話,和他一起玩。朋友很堅強,也算樂觀,很努力地找出一大堆方案為孩子做複健,天南海北為孩子找尋靈與不靈的偏方。可我還是能感受到朋友那種藏在內心深處的煎熬,感受到那種沒有未來的絕望。我不要,堅決不要這樣的人生。那時我真的有禱告,很虔誠地禱告。。。

冒著被感染的危險,我接受了檢查。感謝上帝,一切都在正常參考範圍內。至少數據顯示我的孩子都正常。其實,數據隻是一個數據而已,即便都好到完美,可誰又能知道完美背後是什麽。人生太無常,誰都不能給人生一個強有力的保障,數據又算什麽?這讓我想到我的大學校長的女兒。這女兒聰明絕頂,一路踩著星光念到了美國的博士,嫁了一個同樣優秀的丈夫,而後好象應是更絢爛的人生。 但天妒英才,她竟然死在美國一家大醫院的產床上。之前,所有的數據都表明她應該很完美的,很完美的讀書,很完美的人生,還有應該很完美地再生個孩子。。。SIGH!我的校長一夕之間白了頭,那種變化讓人不忍,讓人心顫。偶的好朋友又招誰惹誰了,憑什麽就要有這樣的人生?!她那長得很可愛的孩子憑什麽就該活在那種狀態裏?!人生無常,誰又能說清楚。。。

雖然有那麽多的不確定,我自我感覺還好。其間的亦喜亦憂,我全當成生命底片上盡情揮撒的色彩,隻為全力點綴我的生活。在我看來, 整個懷孕期間除了覺睡不好,飯吐不少,兩腿浮腫之外,也沒有什麽大毛病 。可這是女人的專利呀,承受著這樣的磨折是我們的光榮呀。沒聽說有些好心的老公全心全意想著去替老婆痛這一回,可都苦於無從下手嘛?我們還是應該為之驕傲!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痛的。加之我一向灑脫,盡管蠢笨如狗熊,盡管躺著、站著橫豎都難受,但我之為我,我生故我在,所以無論如何我要一如既往地將生命創造到底。

我在美國生孩子(五)


新鮮的生命如同初升的太陽,終將穿雲破霧,噴礴而出。感謝上帝,我終於順利地接近了尾聲。無所不有的住院包老早就放在了枕頭邊。公婆也都匆忙退休從國內趕了過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預產期前三天是產前最後一次常規檢查的日子。我象往常一樣九點半去看醫生,還想著下午去接一個小朋友放學。順便說一下,我那時除了自己的大女兒,還有幫朋友的女兒在補習。也就是我一周三天去接她放學,然後幫她完成學校的READING 和MATH的功課,再教45分鍾的中文。起先朋友拜托說:“隻要你可以,就請你先帶著她。她喜歡跟你,不要換老師的。” 我感激之餘,更加盡心竭力。一直沒覺得有何異常,也就一直帶著她了。我來美國後才知道,美國很少有人提前停工待產,幾乎都是新生命不來,工作就不止。老公公司有一女性的MANAGER,一輩子就請過三天假,生了倆孩子。也沒見有什麽生孩子落下的毛病。我也堪稱戰鬥到最後一刻的。那天檢查完,我直接就留在了醫院。因為醫生說羊水已經開始老化,今天必須生產。我連忙打電話告知家裏的公婆,並請他們轉告我的朋友自己去接孩子。再通知在班上的老公,趕快帶著我的百寶囊來醫院。上午十一點,我躺在醫院裏,掛著催產的點滴,正式待產了。

孩子的位置是早就固定了。兩個孩子一個頭朝下,一個腳朝下,因為太大,我再怎麽努力臀部朝天地去趴,去滾,都不能改變什麽。一住進來,醫生就說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性要剖腹產,即便第一個順利,第二個腳出不來,還是免不了一刀,我要做好準備。當時不覺得有什麽,想,剖就剖吧,第一次是順產,這次多一種經驗也沒什麽不好。可真到那會兒,真還就怕了。大概兩、三點的時候,一個護士進來,同我談話,把所有的可能性對我交代清楚,還要有幾個簽名。寫完那幾個字,感覺上就把自己的生死交出去了,挺悵然的。事實上,不是怕自己如何受罪,也不怕自己會PASS AWAY,怕隻怕孩子。。。我不敢再想,隻在祈求,隻在禱告,求所有的神靈庇護我的孩子平安。隻有那種時候,才真正知道:平安是福。

又不知過了多久,幾個醫護人員進到我的房間,帶著大大小小的儀器。先從我的背後穿進一根針,又用一些管子引到肩膀上,在那裏留個口,說是預備手術時注射麻藥用的。 而後在我的腹部裝了一個監視裝置,用來監測孩子的胎心。還在我的手指頭上夾了一個夾子, 引出另一條不知幹什麽用的管子。總之,我的身上斜的歪的全是電線,不由得教人生出些畏懼。不過, 我一直覺得世界上最容易忘記的痛,就是生孩子的痛。我生大女兒時,也是催產,也是難過。多少小時下來, 痛得偶呲牙咧嘴,滿床翻滾,發誓再也不受二遍苦。可多少年後還不是歡歡喜喜又來一回,一樣的痛法。

決戰時刻是在晚上十點左右。

醫院的產房有兩種,我被安排進的是大的,設備和條件都更好的那種。主治醫生,助產醫師,麻醉師,護士等七、八個人在產房裏。下午最痛的時候用過點兒麻藥, 這時候也已全部消退,意識清晰。老公一直陪在我身邊,緊緊攥著我的手,不離不棄。。。第一個孩子來得很快。 痛,掙紮,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隨著一屋子的PUSH,BREATHE,PUSH, BREATHE的加油打氣,頭朝下的BABY占盡地利,當仁不讓地當了雙胞胎的老大。醫生借著力,就把另一個的腳拽了出來,注意,出來的隻有腳。醫生,護士都對我說,用力啊,使勁兒啊,不然BABY會有窒息的危險,這會兒隻能靠你了。可我真的精疲力竭了,從早晨八點多到現在,十四個小時,不吃不喝,隻偶爾含快冰,是鐵人都累了。我對老公說,我不行了,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一邊說著,一邊就抬頭看到了天花板上大鏡子裏BABY伸在外麵的兩隻腳。我想說母愛有時是一種野性的奉獻,如果誰可能傷害她的孩子,這母親也會象狼一樣咬人。我當時就是這股子勁兒。不知為什麽,我一下就精神了,一下就恢複了,再用力,再呼吸,一次,兩次。。。

我的兩個孩子順利地來到了人世,一個7磅14盎司,一個7磅6盎司。

結語:生完這兩個,我決定放下身段,把自己當白癡,從頭開始學幼兒教育,熟悉美國的教育體製,開始一個全新的為孩子活的人生。什麽MASTER,什麽國際政治,政治經濟學(我以前的專業),都是胡扯。那踏實勁兒,以前幾十年都沒有過。眼瞅著我的變化,朋友,尤其是老婆都是文科的老公們,特虛心地向我老公求教,用什麽招留住老婆,不僅是老婆的身,還得是老婆的心。我老公牛!不陰不陽地說:讓她生孩子,最好還是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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