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痕跡（八）

在初三的最後一期，我以從未有的精力和認真態度投入到了學習中，連每天畫畫的習慣都停止了，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學習機器，經過近乎瘋狂的努力，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我們縣的省重點中學——箴言中學。當我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知道通過讀書出人頭地的理想已經實現了一大步了，因為進了這家中學的，基本上很少有考不上大學的。那天母親讓我帶著錄取通知書，跟著她來到父親的汶前，父親的汶頭早以長滿了荒草，母親點燃了三根香，然後讓我跪下磕了三個頭，我看一滴渾濁的眼淚從母親的眼睛流出，流過臉頰，掉在地上，浸入黃色的大地，我想如果父親的靈魂彌散在周圍的話，母親的淚水一定能滋潤它的幹渴，夕陽的餘暉穿透了母親渾濁的淚滴，散射出明亮的的光輝，我突然感覺到母親有神一樣的味道。母親讓我知道什麽叫堅強和不屈！

我和母親將父親汶頭的雜草清除掉了，母親讓我再次跪下，說，娃啊，記著你爹是怎樣死的，我從母親的眼神中感覺到一股特別濃厚的憤怒，特別強烈的，我知道母親為什麽要讓我記著爹是怎樣死的，我知道他其實真正要我記著的是什麽，是那些批鬥，是那些迫害，她總是在一些特別的時刻提醒我決不要饒恕。隻是那段曆史對我來說，畢竟遙遠，雖然它基本上是毀了我整個一個家，讓母親，讓父親處於一種萬劫不複的狀況，但是就像當年我被村長大兒子，被娟子她叔爆打，雖然我不能忘記，但我並不仇恨，不是我有多大度，我想或許我小時過的苦日子太多了，如果要恨，我要恨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但是恨有什麽用呢，我曾恨過村長的兒子，我也曾憤怒的麵對著娟子叔的暴打，但是我又能改變什麽呢，恨隻讓我更痛苦，隻讓我感到自己更孤獨，更無助，於是慢慢的我能夠坦然的麵對一切，以一種藐視，無奈的藐視迎接著不平和不幸！我理解母親，理解她的永不寬恕！我滿心思都是出人頭地，賺很多很多的錢，讓母親過上好日子，讓哥哥過上好日子，擺脫每天的貧窮，如果還有什麽讓我牽掛，在閑著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畫畫，我想將落日餘暉穿透母親渾濁淚水後散發出來的明亮的光輝連同母親悲戚卻堅定的神情畫出來，對那一瞬間的意像，在我腦海中既是很清晰的，又是很模糊的，當我回想的時候，它一下子浮出腦海，但是當我細想的時候我卻又一點都沒有概念，於是我那天架起畫架，我一定要將讓個瞬間完整鮮活的描繪出來，哪怕一筆一筆的，我回憶，然後捕捉自己的意境，然後繼續回憶，這副畫，我整整畫了１５天，然後我還是畫不出理想中的樣子，不管我如何修飾，它都永遠難以接近滿意，有大多的遺憾，不能彌補的遺憾，我終於沒有能夠完成，這副草稿我一直保存著，這是我一副唯一沒有做完的畫，母親給我的那種神的感覺是我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