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左思的《嬌女》詩也許是中國最早的茶詩了“心為茶荈劇。吹噓對鼎”。寫的左思的兩位嬌女,因急著要品香茗,就用嘴對著燒水的“鼎”吹氣。與左思此詩差不多年代的還有兩首詠茶詩: 一首是張載的《登成都樓》,用“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區”的詩句,讚成都的茶;一首是孫楚的《孫楚歌》,用“薑、桂、茶出巴蜀,椒、橘、木蘭出高山”的詩句,點明了茶的原產地。到唐宋以後,茶的詩詞驟然增多,這些茶詩茶詞既反映了詩人們對茶的寶愛,也反映出茶葉在人們文化生活中的地位。
唐代,隨著茶葉生產與貿易的發展,湧現了大批以茶為題材的詩篇。如李白的《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茶》: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杜甫的《重過何氏五首之三》: “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白居易的《夜聞賈常州、崔湖州茶山境會亭歡宴》:“遙聞境會茶山夜, 珠翠歌鍾俱繞身”;盧仝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 等等, 有的讚美茶的功效,有的以茶寄托詩人的感遇,而廣為後人傳誦。詩人袁高的《茶山詩》:“黎甿輟農桑,采摘實苦辛。一夫旦當役,盡室皆同臻。捫葛上欹壁,蓬頭入荒榛。終朝不盈掬,手足皆鱗皴……選納無晝夜,搗聲昏繼晨”,則表現了作者對顧渚山人民蒙受貢茶之苦的同情。李郢的《茶山貢焙歌》,描寫官府催迫貢茶的情景,也表現了詩人同情黎民疾苦和內心的苦悶。此外,還有杜牧的《題茶山》、《題禪院》等,齊己的《謝湖茶》、《詠茶十二韻》等, 以及元稹的《一字至七字詩·茶》、顏真卿等六人合作的《五言月夜啜茶聯句》等等,都顯示了唐代茶詩的興盛與繁榮。
北宋由於在“靖康之變”前的近百年中,中原有過一個經濟繁榮時期,加之當時鬥茶和茶宴的盛行,所以茶詩、茶詞大多表現以茶會友,相互唱和,以及觸景生情、抒懷寄興的內容。最有代表性的是歐陽修的《雙井茶》詩:
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鳳爪。
窮臘不寒春氣早,雙井茅生先百草。
白毛囊以紅碧紗,十斛茶養一兩芽。
長安富貴五侯家,一啜尤須三日誇。
蘇軾的《次韻曹輔壑源試焙新茶》詩中“從來佳茗似佳人”和他另一首詩《飲湖上初晴後雨》中“欲把西湖比西子”兩句構成了一副極妙的對聯。範仲淹的《鬥茶歌》、蔡襄的《北苑茶》,更為後世文人學士稱道。
南宋由於苟安江南,所以茶詩、茶詞中出現了不少憂國憂民、傷事感懷的內容,最有代表性的是陸遊和楊萬裏的詠茶詩。陸遊在他的《晚秋雜興十二首》詩中談到:
置酒何由辦咄嗟,清言深愧談生涯。
聊將橫浦紅絲碨,自作蒙山紫筍茶。
反映了作者晚年生活清貧,無錢置酒,隻得以茶代酒,自己親自碾茶的情景。而在楊萬裏的《以六一泉煮雙井茶》中,則吟到:
日鑄建溪當近舍,落霞秋水夢還鄉。
何時歸上滕王閣,自看風爐自煮嚐。
抒發了詩人思念家鄉,希望有一天能在滕王閣親自煎飲雙井茶的心情。
元代,也有許多詠茶的詩文。著名的有耶津楚材的《西域從王君玉乞茶,因其韻七首》、洪希文的《煮土茶歌》、謝宗可的《茶筅》謝應芳的《陽羨茶》等等。元代的茶詩以反映飲茶的意境和感受的居多。
明代的詠茶詩比元代為多,著名的有黃宗羲的《餘姚瀑布茶》、文征明的《煎茶》、陳繼儒的《失題》、陸容的《送茶僧》等。此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明代還有不少反映人民疾苦、譏諷時政的詠茶詩。如高啟的《采茶詞》:
雷過溪山碧雲暖,幽叢半吐槍旗短。
銀釵女兒相應歌,筐中采得誰最多?
歸來清香猶在手,高品先將呈太守。
竹爐新焙未得嚐,籠盛販與湖南商。
山家不解種禾黍,衣食年年在春雨。
詩中描寫了茶農把茶葉供官後,其餘全部賣給商人,自己卻舍不得嚐新的痛苦,表現了詩人對人民生活極大的同情與關懷。又如明代正德年間身居浙江按察僉事的韓邦奇,根據民謠加工潤色而寫成的《富陽民謠》,揭露了當時浙江富陽貢茶和貢魚擾民害民的苛政。這兩位同情民間疾苦的詩人,後來都因賦詩而慘遭迫害,高啟腰斬於市,韓邦奇罷官下獄,幾乎送掉性命。但這些詩篇,卻長留在人民心中。
清代也有許多詩人如鄭燮、金田、陳章、曹廷棟、張日熙等的詠茶詩,亦為著名詩篇。特別值得提出的是清代愛新覺羅·弘曆,即乾隆皇帝,他六下江南,曾五次為杭州西湖龍井茶作詩,其中最為後人傳誦的是《觀采茶作歌》詩:
火前嫩,火後老,惟有騎火品最好。
西湖龍井舊擅名,適來試一觀其道。
村男接踵下層椒,傾筐雀舌還鷹爪。
地爐文火續續添,幹釜柔風旋旋炒。
慢炒細焙有次第,辛苦工夫殊不少。
王肅酪奴惜不知,陸羽茶經太精討。
我雖貢茗未求佳,防微猶恐開奇巧。
皇帝寫茶詩,這在中國茶葉文化史上是少見的
至於現代,詠茶詩篇也是很多的,如郭沫若的《讚高橋銀峰茶》,陳毅的《梅家塢即興》,以及趙樸初、啟功、愛新覺羅·溥傑的作品等,都是值得一讀的好茶詩。
中國的茶詩、茶詞,不但數量多,而且題材十分廣泛,如寫名茶的有王禹偁的《龍鳳茶》、範仲淹的《鳩坑茶》、梅堯臣的《七寶茶》、文同的《謝人寄蒙頂茶》、蘇軾的《月兔茶》、蘇轍的《宋城宰韓文惠日鑄茶》、於若瀛的《龍井茶》等等。寫名泉的有陸龜蒙的《謝山泉》、蘇軾的《求焦千之惠山泉詩》、朱熹的《康王穀水簾》等等。寫茶具的有皮日休和陸龜蒙分別作的《茶籯》、《茶灶》、《茶焙》、《茶鼎》以及《茶甌》等等,寫烹茶的有白居易的《山泉煎茶有懷》、皮日休的《煮茶》、蘇東坡的《汲江煎茶》、陸遊的《雪後煎茶》等,寫品茶的有錢起的《與趙莒茶宴》、白居易的《晚春閑居,楊工部寄詩、楊常州寄茶同到,因以長句答之》、劉禹錫的《嚐茶》、陸遊的《啜茶示兒輩》等。寫製茶的有顧況的《焙茶塢》、陸龜蒙的《茶舍》、蔡襄的《造茶》、梅堯臣的《答建州沈屯田寄新茶》等等,寫采茶和栽茶的有姚合的《乞新茶》、張日熙的《采茶歌》、黃庭堅的《寄新茶與南禪師》、韋應物的《喜園中茶生》、杜牧的《茶山下作》、陸希聲的《茗坡》、朱熹的《茶阪》、曹廷棟的《種茶子歌》等等,在曆代詩人中,由於他們愛茶、飲茶,因而在茶詩、茶詞的內容上,寫得最多的莫過於頌茶和借茶抒懷。蘇軾在《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中的句子,“從來佳茗似佳人”,將茶比作美女;周子充在《酬五詠》詩中,有“從來佳茗如佳什”,將茶比作美食;秦少遊在《茶》詩中,“若不愧杜蘅,清堪拚椒菊”,將茶比作名花,施肩吾在《蜀茶詞》中,“山僧問我將何比,欲道瓊漿卻畏嗔”,將茶比作瓊漿,都表達了對茶的讚頌。陸遊以同宗族的“茶神”陸羽自比,在《試茶》詩中稱道: “難從陸羽毀茶論,寧和陶潛止酒詩”。表示寧可舍酒取茶;沈遼在《德相惠新茶奉謝》詩中認為: “無魚乃尚可,非此意不厭”,則表示願意取茶舍魚,都充分反映了詩人對茶的偏愛。
由於茶能益思,所以詩人飲茶成習,對此體會更深。盧仝在他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中,除寫謝孟諫議寄新茶,和對辛勤采製茶葉的勞動人民的深切同情外,其餘寫的是煮茶和飲茶的體會。詩中說由於茶味好,詩人連飲數碗,每飲一碗,都有一種新的感受:
一碗喉吻潤。
二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盧仝描述的各種不同的飲茶感受,對提倡飲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所以在唐以後,盧仝連同他的七碗茶詩一起,每每為後人所傳誦,盧仝亦從此被後人稱之為愛茶詩人。宋代範仲淹的《和章岷從事鬥茶歌》、梅堯臣的《嚐茶與公議》、蘇軾的《遊諸佛舍,一日飲釅茶七盞,戲書勤師壁》、元代耶律楚材的《西域從王君玉乞茶,因其韻七首》等詩中,都談到了對盧仝的推崇。
自盧仝之後,還有許多詩人談了飲茶的體會,肯定了茶的作用,可謂是補盧仝之不足。繼盧仝之後,唐代詩人崔道融的《謝朱常侍寄貺蜀茶剡紙二首》:“一甌解卻山中醉,便覺身輕欲上天”, 認為茶可醒酒,使人輕健。宋代蘇軾的《贈包安靜先生茶二首》: “奉贈包居士,僧房戰睡魔”;陸遊的《試茶》:“睡魔何止退三舍, 歡伯直知輸一籌”,都認為茶有“破睡之功”;黃庭堅的《寄新茶與南禪師》: “筠焙熟茶香,能醫病眼花”,認為茶可以治“眼花”。此外,歐陽修的《茶歌》、陸遊的《謝王彥光送茶》、劉禹錫的《西山蘭若試茶歌》、高鶚的《茶》等等,也都論及茶的功效。
在我國數以千計的茶詩、茶詞中,各種詩詞體裁一應俱全,有五古、七古;有五律、七律、排律;有五絕、六絕、七絕,還有不少在詩海中所見甚少的體裁,在茶詩中同樣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