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黑白軟件的總裁辦公室裏有獨立的更衣室和衛生間，甚至還有個小吧台，當年高大英俊滿頭波浪發的陳玄風在這裏辦公想必是意氣風發，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劍，多讓男人神往啊。（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長得帥，車必撞之。歎螃蟹社會，有多少英雄才俊飲恨車輪，斷腿喪命，不一而足，嗚呼。）

    陸乘風卻沒這個命，他以思想者的造型盤踞在吧台高椅上，苦瓜臉苦得快滴出水來，反而是靠在老板椅裏的梅超風有種自首後的解脫與輕鬆。真沒料到黑白軟件會陷入如此窘迫的地步，本想陳梅二人當年已掙下千萬身家，就算經營不善，小富生活總不成問題，哪知陳玄風死後，梅超風連著兩個大項目失敗，最後都是倒貼錢在做，好不容易擺脫泥潭，骨幹員工也散得差不多了，梅超風一怒之下把流動資金投入證券市場，運氣不錯，幾乎第二個月就碰上金融危機，本金折損過半，之後更加接不到活，每個月都得向銀行借貸來發工資，這個月無論如何借不到了，因此她今天找陸乘風是要求預支工程款的。

    財富如流沙，你方歸攏來它自散落去，多少世人一輩子都在重複這個扒拉來流失去的遊戲，最後為錢所困，蠅營狗苟，渾然忘卻賺取財富的初衷，可恨可憐哪。但陸乘風麵對梅超風，卻恨不起來，她不同於那些庸俗淺薄雞零狗碎的歐巴桑，她是被雷電突然擊中的折翅天使、飛砂城中飄過的最美的桃花，她不應該就這樣被湮沒。
“硬件設備款之類的預支也不是沒有先例，不過全額預支就沒聽說過。支付要走流程，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事實上連你公司的營業執照我們都沒驗過，合同也沒簽，不可能有實質的支付行為。”
“陸哥，你不能再幫我想想辦法嗎？”
“要隻是發發工資，幾十萬的我倒是隨時可以調得出來。”
“這個月過去了，下個月怎麽辦？我不能用你的錢來填這個無底洞。”
“用桃花電器的錢就可以？”
“那不一樣，桃花電器是大公司，錢一到帳，士氣就起來了，我僅剩的幾個PL就能穩定下來，而且這種支付代表了桃花電器對我黑白軟件的信任，會帶動那些還在觀望的客戶。隻要桃花電器支持我三個月，我就能重新打開局麵。”
不愧為桃花電器曾經的當家花旦，麵臨如此危困局麵，腦子依然很清楚，傲氣也還在，唉，時也命也，陸乘風再次感慨一聲，然後問：“那三個月後呢？”
“三個月後你願意用就用，你相中的人我給你保留；不願用的話就算了，活要是沒幹完，10%以內的我都給你收了。而且不管黑白軟件那時狀況如何，都不再煩你。”
“嗯。”
“隻要你幫我辦成了這件事，我給你5個點的返現，另送10%的幹股，將來黑白軟件上了市，按原始自然人股東算……”

    梅超風越說越興奮，臉上泛出自然的紅潮，陸乘風卻突然走了神，他發現莊歸雲其實長得跟梅超風一點都不像，可殺人的那個夜晚，莊歸雲卻簡直就是梅超風的化身，這是為什麽，難道陸乘風記錯了莊歸雲的模樣，抑或梅超風已經不像從前的梅超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