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多麽完美的設計啊，搭配合理布局流暢，容錯性擴張性都無懈可擊，性價比也無可挑剔，它毫無疑問將會是非常穩定卓越的一個係統，如果被采用了的話；否則它隻是硬盤裏的幾個文件、理想咣當撞牆上冒出的無數金星之一。在黃藥師的社交圈子裏，留學歸國的隻有兩種人：實在混不下去的和再也混不上去的。所以黃藥師的回國被議論了很久，最後按照他的一貫作風歸結為第三條路線：追尋極限體驗。現在所謂的極限體驗就是麵前的這張係統構成圖，黃藥師盯著屏幕，眉尖充滿嘲諷意味地向上挑動，挑出一個痛苦而優雅的微笑。

 

在黃藥師對著係統構成圖自我陶醉飄飄欲仙的時候，段一燈也帶著幾分親切，興致勃勃地重新翻看桃花電器的設計圖，想不到馬賊頭子就是黃藥師，仔細找設計圖上的片言隻語，果然充滿了驕傲自負不可一世但又條理清楚遊刃有餘的馬賊風格，這個世界真是太有趣了，在孤寂的留學生涯中，段一燈從來都是把BBS當成休閑場所，就像從前傍晚自習累了去打打籃球一樣，想不到有一天球場上不知名的球友會如此真實地闖進自己的生活。

 

埋藏在段一燈心底的浪漫主義種子驅使他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很是為了這乏味生活中的小插曲激動，黃藥師的出現使他又想起了在實驗室裏的那段日子，安靜的午後，漫長的試驗，等待結果時在BBS或MSN上鬥嘴作怪，然後叫她過來看那些帖，一起壓低聲音偷偷地笑，她有時趴在桌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間或歪過頭來看著他，臉紅得像海棠花……黃藥師在BBS上跳笑叫嚷的時候，渾不知已成了段一燈實驗室戀情的媒介。

 

聖經上說，當你心中幻想和鄰居的女孩私通時，你就已經犯了奸淫罪。段一燈作為無神論者學生黨員，當然不會相信這種荒謬言論，但不知道為什麽，麵對王瑛姑時總有壓力，甚至於看到王瑛姑和周伯通眉眼曖昧時，竟然有種罪惡的解脫感。所以，他既不讚成也不阻止王瑛姑為桃花電器出力，就像看著一個小孩徒勞地拍打著櫥窗的玻璃想要得到裏頭的玩具。

 

但這一切因為黃藥師就是馬賊頭子而變得微妙起來，段一燈開始第一次認真地考慮桃花電器，他根本不懂電器（也不需要懂），但通過長期的罵仗，他相信黃藥師，這個熱衷於搞笑但骨子裏驕傲到不屑於撒謊的人，總是有些本領的吧。記得有一次BBS上因為“人治”和“法治”打了起來，段一燈把桃花電器的設計圖歸攏起來扔到一邊，心裏笑道，這次要不是“人治”，馬賊頭子你就喝風去吧。

 

深夜，段一燈開始寫電子郵件：周工,你好，關於貴公司的提案，敝廠技術部門有幾個需要進一步確認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話，想與貴公司技術人員做具體的研討，請告知本月底之前方便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