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段一燈

 

段一燈很煩躁，但嚴格的家教使他依然溫和地笑著，桃花電器這個月已經是第4次來請他了，老實說他對這種生活感到極端厭惡，他本應在那個寧靜的小鎮做客座學者，每天看著那雙細細的眉毛，心中不停地響起華爾茲舞曲……唉，一切都是為了家族榮譽，一燈在心裏輕輕地對自己說，段書記的突發心髒病及長期休養讓飛砂城望族的段家感到了空前的危機，他們需要另一個代表，而最適合的人選就是他、段一燈：段書記的長子，王市長的女婿，清華大學畢業後出國深造的環境學博士，飛砂城第一造紙廠年輕的海歸廠長，市人大常委會委員。

 

王市長對這個海歸女婿很慷慨，以獎勵留學歸國人員的名義給了他一套高檔住宅和一輛別克商務型轎車，以及最重要的，把飛砂城第一造紙廠二期工程列為明年國慶獻禮十大工程之一，這意味著取之不盡的預算和政府各職能部門的全力配合，也意味著段一燈在造紙廠絕對權力和絕對煩惱的開始。

 

飛砂城紙業一向是西門子的傳統勢力範圍，十幾年來西門子每個月都投入萬元以上的營業費在這個行業，盤根錯節地侵入了所有跟造紙相關的部門。所以這次二期工程的公開招標也似乎沒有什麽懸念，除了西門子其他公司都是陪太子讀書。但一個星期前，桃花電器加入競標後，事情開始複雜起來。王市長的千金瑛姑不知何故，非要把這個桃花電器的娃娃臉工程師介紹給段一燈，他送來一部設計書，整體造價比西門子便宜了近三成，一燈本想對待其他競標商一樣，隨便找一個技術理由來否決桃花電器，偏偏瑛姑不依不饒，每個細節都要比較清楚，結果桃花電器的方案居然性價比高出西門子很多，這讓一燈非常煩惱：從技術副廠長到現場操作員，都長期地受了西門子的好處，老丈人也暗示，要采用技術力量雄厚有經驗信得過的大公司，可如何過瑛姑這一關呢？

 

最近一燈有點怕瑛姑，那個青澀的穿著修長牛仔褲的女孩早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以為是喋喋不休的中年婦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一燈開始討厭瑛姑，討厭那媚俗的口紅，討厭日漸隆起的小腹，討厭那幾天的氣味，討厭有事沒事打來的電話……一燈回國後很喜歡加班，甚至在辦公室裏加了張沙發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