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是一家醫院的醫生,算不上富裕,但絕對可以自給自足。有一段時間學習英語是業餘生活的最主要部分,為了提高書寫能力,我的誠交筆友的廣告登載在許多國家的雜誌上。筆友之間是一種很純潔的友誼,素未謀麵,僅在筆和紙之間傳遞著文化,思想和感情。我喜歡這種“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感覺。那時我有很多筆友,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畢竟我無法來者不拒地回信。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來自索馬裏的信,薄薄的信封 ,郵票已有些汙損,仿佛飛越了千山萬水已疲憊不堪。索馬裏,我在記憶力搜尋這個國家,很窮,沒完沒了的戰爭還有饑荒。這地方我不喜歡,嗅一嗅信封,竟仿佛有硝煙的味道。
寫信的是個十二歲的男孩,信的內容很簡單:“尊敬的女士,你真的是個醫生嗎?我想你會很富有,請給我12 英鎊好嗎?”坦白說英鎊我還沒見過,我也還沒有能力廣結善緣。再有這真是個窮孩子還是個想要零花錢的淘氣包?在我和筆友之間交換過很多禮物,但從來不是赤裸裸的錢,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難道他會是個例外?隱隱的,索馬裏這個名字讓我不安。哪天給他回封信吧。
信拋進了抽屜,並很快被其他的信覆沒了,我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有一天,無意間看到報紙上的一組照片,主題是“索馬裏風雲”。每一張照片都足以觸目驚心。一個瘦骨嶙峋的母親,懷抱這奄奄一息的孩子,擠捏著幹癟的乳房,什麽也沒有,一雙絕望的眼睛,空洞地望著鏡頭。一個饑餓的孩子,無力的蹲在地上,赤裸的身上落滿了蒼蠅。。。。。。。我的眼刹那間被刺的好痛,戰爭,饑荒,最不幸的永遠是女人和孩子。“索馬裏”,我的腦海裏驀然跳出那封信,那不正是索馬裏的孩子嗎?我竟然漠視了一個瀕危孩子的呼救,這也許是他發出的最後一封信。
在上百封的信裏,我又找到了他。他仿佛是一個卑微的生命,因為祈求,我忽略了他的尊嚴。
一封洋洋灑灑的信和一張支票寄往了索馬裏。還來得及嗎?在心裏不斷地祈禱信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安到達孩子手中,這或許能救他一家人。連同回信的郵資也一並寄去了,他隻要寫上“OK”我就放心了。對索馬裏的局勢我也格外關心起來,每每聽說新的衝突又起,就禁不住膽戰心驚。回信已成了奢望。
我實在不能相信一封信從東非飛到中國竟用了五個月,而五個月後這竟成了事實。隻不過這不是回信,而是我自己的那一封。經曆了索馬裏的戰爭,厚厚的信封已滿是汙損,但當地的郵戳依稀可辨,信竟然還是未開啟的。捧著信感到好沉好沉,我和所有的人啊,為什麽在我們擁有時會吝嗇,能給予的時要猶豫,當領悟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我們愛,我們給予,卻不知道給誰。
親愛的小孩,你還好嗎?無法想象炸彈在你身旁炸響。我但願你是到他鄉躲避戰火去了,你還在,還在給世界上的很多人寫信,還能有家 ,還能看到戰爭的陰霾散去,還能讓人類的良知有個落腳的地方。
————舊文一篇,是他的故事,隻不過是我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