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五妹
小護士的世界
醫院工作總離不開手套，曾幾何時，曆經過很長一段手套短缺的日子。那時還在國內一家相當規模的一家醫院工作。一個科裏隻有兩盒十六副無菌手套，不是一次性的，用完要在清水裏洗淨血跡汙漬，回收，如有破損，要修補，然後送高壓蒸汽滅菌，如此循環往複。隻有在進行無菌操作的時候才舍得用。
病房裏總有一盆消毒水是給醫生護士泡手的。我們這群小護士，總要逃避把小手泡來泡去，但再怎麽樣一天也要泡十回八回，於是每個人兜裏都會有上好的護守霜，沒辦法，手又黑又粗，多加點兒額外的保護吧。那時醫生討好漂亮的小護士，送盒蛤喇油都能討個嫵媚的笑。後來情形好點了，有了一次性的塑料手套，薄薄的完全透明，打掃衛生時可以用用，但質量太差，稍一用力就破了，而且型號統一，大的驚人，熊掌都塞得進去，所以一邊用一邊還要拽著別掉下來。再後來出現了一次性的，但還是用的收斂，病人窮，羊毛出在羊身上，過帳過多了，一是於心不忍，二怕秋後算賬。更甚的是護士長的老臉，和狠狠地一句—你怎麽那麽嬌貴。
具往矣，轉眼來到美國重操舊業。
現在好了，手套到處都是，乃至於浪費的驚人。各種型號，質地，用途乃至顏色應有盡有。完全沒用過的掉到地上，勤快的撿起來扔到垃圾桶裏，懶惰的視而不見或幹脆踩著走過去。艱苦樸素的概念已模糊到隻是一個詞組。做什麽都戴手套，墮落到摸一下病人的額頭都戴上一幅。應該檢討了，早就應該了。
有一天， 照顧一個年輕的患瘙癢症的21歲的女孩，幾乎所有的藥都試過了，但她還是奇癢難耐。我走進病房的時候她正拚命地搔抓著全身，渾身上下布滿了血痕。我趕緊戴上手套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把甩開了我，尖叫著說讓她死吧，我又一次伸出手想安慰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手上的那雙藍手套那麽紮眼難看。書上說了，適當的body touch會安慰病人，消除陌生感，我從來沒這樣做過，可能是出於中國人的習慣吧，但這一瞬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了。我默默地摘下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又向她伸出了手，她抬起頭來，愣了一下，然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緊緊地，好像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激流中的浮木。 她把臉貼在我的手掌裏，嗚嗚地哭了，溫熱的淚水滿手都是。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任由她哭，那一瞬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好美，溫暖的幹淨的沒戴手套的手，甚至每一個紋絡褶痕都透著仁愛關懷。終於她停下來了，依然滿臉是淚但笑著說她好多了。
手套，多好的手套啊，薄薄的一層，隔開了灰塵，隔開了病菌。也還是同樣的手套，薄薄的一層，卻象山，隔開我們和病人。有時候就是需要一幅手套保持無菌，但摘下它也很重要，畢竟更多的時候我們要用手傳遞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