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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希望看到那個背影,今天上課早到了十分鍾,他與學員們打著招呼,突然他看到進來了一個女學員,和唐嵐一樣的發型,高矮也差不多,還穿著與唐嵐一樣的紅尼子短大衣,胸前也繡著兩朵金色的玫瑰。怎麽這麽巧,簡直和唐嵐的一模一樣。這女學員什麽都像唐嵐,就是臉型不像。他出於好奇,走到女學員坐的桌前問:“請問您貴姓?能告訴我尊姓大名嗎?”“免貴姓顏,單名曦。”“這件衣服真漂亮,哪兒買的?”“不怕老師笑話,在市裏舊服裝寄賣店買的。二十塊錢,我看還便宜。”李廣想到自己花了一百二十塊錢買的和這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連說:“便宜,便宜。我還沒問你在哪兒上班啊?”“我本來是學熱工的,應該在冶煉廠上班,但出身不好,要我改行搞財務,現在在礦山幼兒園當會計。”李廣看看表,上課的時間到了,他很禮貌地說:“以後再聊吧,上課的時間到了。”他邊講邊向講台走去,今天他上課沒有講錯,因為今天講的是補煉爐,他與補爐的師傅一起講,師傅講實踐,他講理論,沒有好多深奧的理論。下課了,他心裏對顏會計的衣服充滿了疑惑,在這一尺布票難求的時候,且又是冬天,誰願意把這麽一件好衣賣掉?誰願意二十塊錢賣掉這麽一件好衣服?難道是偷來的?他又和顏會計搭訕道:“顏會計,你那衣服是那個舊服裝寄賣店買的?”“好像是立新舊服裝寄賣店吧,那個舊服裝寄賣店賣的衣服就這個價,且都是八成新。”“謝謝你,幾時到市裏去了,逛逛那個立新舊服裝寄賣店,有合適的也買件穿穿,再見了。” 李廣輾轉反側地一夜沒有睡好覺,第二天是星期天,他天不亮就去墓地了,走到墓地太陽才剛剛升起,他認真仔細地查看著父親和唐嵐的墓,看不出什麽異樣的痕跡,雖是春寒之時,星星點點的不怕冷的小草已經拱出土,墓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嫩綠。他心裏想,是自己多慮了,兩座墓都好好的,他走了一個小時的路,早就餓了,在香味的誘惑下他來到了野味店,因為早,人不多,他買了兩碗野味,向老板借了一個大碗裝著走到了公路邊等交通車,待回到家時媽媽已經煮好了早飯,問他到哪兒去了,他說去了野味店買野味,母子倆邊說話邊把飯菜放上了桌子,今天吃的野豆飯,是媽媽在山上采來的野綠豆煮的,母子倆就著從野味店買來的野味吃著。李廣說:“聽那老板說是麂子肉,這麂子肉燉蘿卜,真香啊。”“那老板原是我們礦山南礦區的炊事員,因偷食堂的米賣,精兵簡政時把她下放了,她是冷水江市人,本不在下放之列,精兵簡政下放的都是農村的人,她是搭車下放的。無事可做,提出就在墓地還沒有埋人的荒地裏種菜,當時礦黨委同意了,沒想到她菜種得好,還開了這麽個紅紅火火的野味店。她做的這個菜就是好吃。”“聽人說她放了一種鴉片籽兒。”“不會吧,一解放就禁種鴉片,哪兒來的鴉片籽兒?”“聽說辰溪縣就有一個勞改農場專種鴉片供藥用,這種鴉片籽兒是副產品,據說那農場隔這兒不遠,兩個時辰就能走到,說有管教和看守的軍嫂偷偷地拿出來賣。”“那她又種菜又開野味店怎麽忙得過來呀?”“有她丈夫給她幫忙啊,還有她的兩個孩子在礦山中學念高中,放學後也能幫幫忙,兩個兒子都是大人了。”母子倆一直聊著野味店的事,但心裏都各有一樁心事,為了不勾起對方傷心,都藏在心裏不告訴對方。 星期一上班了,李廣處理好工作上的急事後就去了礦山公安局,想把那大衣的事給公安局說說。剛到門前聽到媽媽在裏麵說話,媽媽有什麽事到公安局來了,他停步在牆外坐下了,想聽聽媽媽說什麽。“二七那天我和李廣去給老李和唐嵐上墳,李廣去買野味,我看到一個很像老李的背影往公路上走,我跟在後麵走,隔他約五十米,看他走上了公路,上了交通車。”這是媽媽的聲音。“嫂子,是您思念心切,精神仿佛,是幻覺,世界上沒有鬼。”這是警員的聲音。“不是,不是,我不是看見了鬼,你聽我把話說完。”“好吧,你慢慢地說,別急。”“兩天後我又看見了這個背影,我尾隨著他,一直尾隨到礦山辦公室,當他走進辦公室坐下的時候,我才看清是礦山辦公室的羅幹事。”“嫂子,你到底要說什麽呀?”“你耐心一點好不好,你總得讓我把話說完吧,那人是羅幹事,可是他穿的那件衣服是我家老李的壽衣呀。”“怎麽就肯定別人穿的衣服一定是你家老李穿的壽衣呢?”“我家老李的那件大衣的前襟上抽煙燒了五個小洞,穿上身時我用青線把小洞繡成了五朵小花。那衣服我可以肯定是我家老李的,隻是怎麽穿到羅幹事的身上去了,我就是請你們查清這個事。”李廣聽得目瞪口呆,他繞到了公安局的屋後,聽到媽媽出了公安局後他才走進公安局的辦公室,把顏曦尼子大衣的事也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值班警員。 4
李廣獨自走進了夜幕裏,弄清了背影並不是唐嵐的鬼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那件短大衣還是很可疑,那是他出差在北京買來的,那兩朵金色的玫瑰花是唐嵐親手繡上的,難道有人盜了唐嵐的墓?想到這裏他打了一個寒顫,心裏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