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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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是南洋集團董事長陳阿壯結婚喜慶的日子。太陽好像特別的溫暖,微微的海風裏也好像飄散著喜氣,吹得人神誌清爽。陳阿壯更是眉宇間堆滿了喜氣,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嘴巴更是張得大大的。他剛與新娘阿香在教堂舉行了婚禮,雙雙在餐館宴席上給客人們敬酒。突然他看見阿昌叔從外麵跑進來愣愣地看了他幾眼,又不聲不響地往外走,這位老家人今天是怎麽了?阿壯和阿香耳語後去追阿昌叔,他看到阿昌叔上了一輛的士。客人們都感到奇怪,阿昌叔來吃喜酒,他怎麽來了又走了呢?
但阿昌叔的離去隻是一個小小的漣漪,那濃濃的喜氣仍然洋溢在喜慶的宴席上,賓客們的碰杯聲、祝賀聲匯成了一股股喜慶的聲浪。阿壯和阿香繼續穿梭於席間給客人們敬酒。直到客人們猜拳賽酒盡興,酒足飯飽,杯盤狼藉。客人們才簇擁著一對新人各自上了車,長長的車隊向阿壯的別墅山莊駛去。到了山莊客人們都在寬敞的客廳裏剝瓜子,吃糖果。阿壯和阿香到後院給已經不能行走的父親老阿強請安。
這一棟小平房是老阿強中風後阿壯特意為父親修的,裝修得十分別致,所有的門都是電控的滑輪平移式的,沒有門坎。浴缸沿與瓷磚地麵平齊,從輪椅上下來就可以進浴缸洗澡。空調、空氣清潔設施更是一應俱全。這一切也算是阿壯的一番孝心吧。阿壯和阿香走進來的時候,阿昌叔正在和老阿強說著什麽,阿強不停地擺著他唯一能動的左手,流著涎水,嘴裏不斷地吐出不字;阿昌叔著急地比比畫畫,一張老臉激動得通紅,似乎也說服不了老阿強。他看到阿壯和阿香進來了,很不情願地讓了出去。一對新人在床前對著床上半躺半坐的老阿強又是叩頭又是作揖的行起了大禮,老阿強由於麵癱已經無法表示喜慶,隻是涎水比平日流得更厲害,站在床邊的阿巴桑不停地為老阿強擦拭著涎水。他不停地搖動著他那唯一能動的手,眼睛死死地盯著阿壯,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阿壯不得不彎下身子,把嘴貼到老阿強的耳邊問:“爸爸,你今天怎麽了?為什麽事這樣看我呀?我是你的兒子阿壯啊。”老阿強把頭偏向一邊,用他那唯一的能動的左手做著要他們出去的手勢。阿香也許是早就想出去了,她輕輕地說:“爸是要我們出去招待客人吧。”“是,是,我們去招待客人,爸爸,你好好歇著吧。”阿壯順水推舟地牽著阿香的手走出了老阿強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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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昌悶悶地回到他家裏,他百思不得其解,警察們從海灣裏打撈上的屍體分明就是陳阿壯啊,他的屍體雖然大部分都爛掉了,但那麵具和假發卻是無可置疑地證明是陳阿壯啊。但今天結婚的這個陳阿壯也分明就是陳阿壯啊,那長像,那風度,那一舉一動,沒有一點不像阿壯啊。他是陪伴著阿壯長大的人,阿壯小時候被人潑了硫酸,臉上已經沒了人的臉型,花了大錢也隻有撿回來一條命。但沒了頭發眉毛,連耳朵都沒了,臉上就像一塊筋筋絆絆的牛肉,他陪著阿壯換了一付又一付的麵具和假發。在阿壯成年後老董事長把公司的總部從A國搬到了現在的B國。也不知道何故,阿壯的媽媽一直住在瘋人院裏。住了A國的瘋人院又住B國的瘋人院。二十多年來,老阿強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妻子,不但沒有給老阿強留下一男半女,而且都是一個個跟別人私奔了,老了也就隻有靠這個戴麵具假發的阿壯繼承他的事業。好在阿壯很會讀書,生理上的缺陷促使他發奮圖強,他把公司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條不紊。......他忽然想起在老阿強的房裏看到阿壯沒有了笑容的臉,他打了一個寒顫。戴麵具的阿壯的臉上是永遠的笑容,因為那麵具就是一個麵帶微笑憨厚的麵容。他怎麽會沒有笑容了呢?可以把喜怒哀樂在臉上表現出來就不是阿壯啊。他馬上站起來往門外走,但走到了門外自己都不知道往那兒走,去找老董事長嗎?剛才不是找過了嗎,老董事長不知道是神誌不清了,還是仍然老謀深算,和他說起警察局的麵具假發和阿壯的屍骸,他那隻唯一能動的左手連連地擺。到警察局嗎,能說那屍骸是阿壯嗎?老懂事長把公司總部從A國搬到B國,不就是要掩蓋兒子戴麵具和假發這個事實嗎?警察局能相信他說的嗎?現在的阿壯能放過他嗎?他又想起了在老阿強臥房裏阿壯的眼神,第二次打了一個寒顫,身上從頭到腳的發麻。那天天有保鏢跟著的董事長都被偷梁換柱了,收拾一個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嗎。他很不情願地回到了家裏,悶悶地坐在沙發上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他出生在A國的一個小山村,十六歲的那年村裏的一場瘟疫讓他成了孤兒,是一個當時在陳家做飯的遠房姑媽把他介紹到陳家服侍阿壯少爺。他來陳家時阿壯少爺剛剛被人潑了硫酸還住在醫院裏,聽姑媽說原來服侍少爺的人為了護著小少爺用身子給小少爺擋著,大聲地喊叫,潑硫酸的人跑了,但他全身上下潑滿了硫酸,送到醫院隻有幾個小時就不治身亡了。姑媽給他講的時候他嚇得渾身發抖,戰戰兢兢地對姑媽說:“姑媽呀,要是你在家就告訴我了,我一定不會來了。”“不要怕,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你想,硫酸都把他燒成那樣了,以後還會讓他出去嗎?”阿昌想想,姑媽說得對,以後不會有這樣的危險了。
但少爺出院的那天,阿昌第一次看到阿壯少爺還是有點怕,臉上除了那雙炯炯有神地大眼睛外,就像一塊筋筋絆絆的牛肉,和聊齋裏的畫皮沒有兩樣。頭上就像一個倒扣著的葫蘆瓢,耳朵被燒丟了,隻有兩個孔。從頭部看簡直沒了人形,但其它部位都沒有受傷,特別是內髒沒有受傷,從這方麵看他又是一個健康的人。陳家在阿壯住院時就給他在後院修了幾間平房,小阿壯住進去後不久就找人做了合體的麵具和假發,那麵具和假發做得很精致,很逼真,看上去阿壯又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兒童了。六歲的那年請了家庭教師,阿壯開始讀書了,他讀得很認真,讀過的書都能背能默寫,特別是數學學得更好,每年參加數學比賽都得第一名。他在讀書之餘也常常要阿昌陪著要父親的司機開車到瘋人院去看媽媽。他的媽媽並不像一個瘋人,每次都隻講些勉勵阿壯好好學習的話,聽她講的話有條有理的。小阿壯每次都要媽媽回家,但她隻是淡淡地說:“媽媽有病,要在這兒治病,等治好了才能回家。”
小阿壯每晚天完全黑下來後才把麵具假發拿下來由阿昌給他把臉和頭上清潔一番,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地給他換著新的麵具和假發。待他成年後麵具和假發才固定下來。公司總部從A國搬遷到B國後不久老董事長阿強中風後阿壯當了董事長,有了兩個新保鏢,阿昌被安排侍候老阿強,他才離開阿壯。現在的這位阿壯是幾時偷梁換柱了戴麵具的阿壯,他一無所知。他一下墜入了雲裏霧裏,戴麵具的阿壯也不能白死啊,怎麽才能找到蛛絲馬跡呢?也許阿壯的媽媽知道,想到此他起身去了瘋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