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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之花(四十七)

(2006-09-08 14:20:05) 下一個

四十七章 七桂新田遇瘋癲

        這幾天金七桂很高興,她的左手的大姆指可以曲伸,小指也可以動。其他三個受傷的手指已經可以微微地顫動。身體也比原來好一些了,可以連續六個小時不打瞌睡。她學習時已經不做記錄了,她總是打瞌睡。批林批孔批自己的教育運動已經結束,現在是文化大革命豐功偉績的教育運動。監獄組織犯人到社會上參觀大好形勢,八中隊的參觀名單裏有金七桂,政治犯還有餘三妹。她隻帶了手複健的藥物和握力計。隊長說了她因為手沒有完全恢複,可以不記錄,回來後也可以不大會發言。八中隊去了十二人,參觀的第一站是冷水灘機械廠,帶隊的幹部是一名隨軍家屬,識不了幾個字。那廠子生產水泵,那位隊長說生產水磨,水磨就水磨吧,幾個識字的犯人沒人敢說她把那字認錯了。第二站是新田縣的水利建設,去新田要路過靈縣,當在一條大河上過輪渡時,餘三妹告訴金七桂這條河就是當年貧下中農法庭屠殺地、富、反、壞、右的那條河。汽車駛上了輪渡船,金七桂的視線緊盯著這條河,她從無數群山中流來,在下午的斜陽照耀下滿河血紅血紅的。在晚風的吹拂下渙起了細浪,就像無數魂靈眨巴著憤怒無助的眼睛,金七桂閉上了雙眼,在心裏默默地說:“時代的冤魂,安息吧!”

        夜宿新田縣看守所,金七桂吃完飯洗漱完後正站在窗口前觀看著圍牆下的一塊辣椒地裏的辣椒,那辣椒枝葉並不是長得特別好的,但辣椒結得很多,用碩果壘壘形容它一點都不過分。突然有人打開門大聲地叫:“金七桂出來。”金七桂邊往外走邊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好麵熟啊,是誰呢?啊,想起來了,是從小學一直同到女校的胡蝶梅。原來她女校畢業後嫁了一個難下幹部,這南下幹部在這個看守所當所長,她常在看守所用不要工資的清潔工,她是來看守所喊人打衛生,意外碰到了金七桂,這個讀書時總是頭名的人怎麽變成了犯人,她向那帶隊的獄吏打聽,證實了那個犯人就是金七桂。她要羞辱羞辱這個昔日的出盡風頭的高材生。等帶隊獄吏走後她從她丈夫那兒弄來了鑰匙,打開了有金七桂住的那間牢房門。金七桂很快地在頭腦裏作出結論:這個昔日的交際花,十多年不見,找她絕對沒有好事。她不往前走了。“為什麽不走了?”“我們出來是有規矩的,沒有帶隊幹部帶領,不能隨便跟別人走,你要我跟你走出去必須要我們的隊長指示我。”“你認識我嗎?”“我不認識你。”“你這昔日的高才生真是坐牢坐糊塗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也不知道你要幹什麽。”金七桂邊大聲說著邊往她住的監房的落地窗子下麵走,在這裏,她們畢竟是她所認識的人。是她朝夕相處的難友。餘三妹最先發現金七桂碰上了麻煩,她邀同號的十一個人大聲地喊:“報告政府,報告武裝。”喊了一遍又一遍。先是武裝來到了這牢房前,餘三妹先向武裝報告金七桂的情況,說金七桂被一名不認識的人弄走了,那武裝走近胡蝶梅和金七桂,滿麵笑容的對胡蝶梅說:“胡主任,你是要人給你打衛生嗎?你怎麽自己動手了,要所長給你喊幾個不就得了。你弄錯了,她是省三監獄犯人寄押在此的,快放她進去吧。”“進去吧”那個武裝從胡蝶梅的手裏拿過鑰匙開了監房門,金七桂幾大步就走進了號子裏。“怎麽回事?”大家問金七桂,金七桂看著落地窗外的胡蝶梅說:“人倒黴,鬼推磨,在牢房裏都碰到了神經病。”那武裝已經把鑰匙拿走了,眾怒難犯,她不好當著那麽多人說金七桂什麽,原想羞辱金七桂,不料金七桂不接她的招,自己把自己弄得十分尷尬。

         胡蝶梅仗著她那老男人的勢欺負看守所的犯人尋開心。其實她是一個可伶西西的人,說是老男人,真的是老,比她父親還大八歲。結婚的初夜她嫌老頭子笨手笨腳的,老頭子一氣叫醒了他當炊事員的兒子來幫忙。父子兩把她輪流地整了一夜,老子下去了兒子上,兒子下去了老子上,稍有反抗,老子按著兒子奸,兒子按著老子奸。她兒子都大胡蝶梅十歲,父親久未近女色,兒子更是全新的東西,一連三個月下來,送到醫院搶救了幾次。老頭子對兒子說:“你媽已經懷孕了,以後不能那樣了。”可是說歸說,色膽大如天,老頭子常常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和胡蝶梅翻雲複雨。後來人事變動的時候,他請求不再當派出所所長,當了這看守所所長。這老頭帶著老婆和兩個孩子到了這看守所來上班。來了一個多月,胡蝶梅才知道,老頭子根本不能滿足她的生理要求,隻要一有機會,她就迫不及待地和那些大兵上床。老頭子知道了,氣不打一處來,又是臭罵又是毒打,還整天守著她,她沒辦法去與人野合,她的性格慢慢地變態了。她捉弄人、羞辱人尋開心尋刺激。她妄圖羞辱金七桂未果,跑到老頭子辦公室生氣。老頭子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那XX癢,回去後我再好好收拾你。你拿本縣的犯人尋開心不說,你還要拿省裏的犯人尋開心,我這個所長還當不當?”

        金七桂驚魂未定地回到了號子裏,她真是想不通這個同學為什麽要找她的麻煩,同學那麽長的時間,無恩無怨,得出的結論是她一定有神經病。第二天她把昨天晚上碰到胡蝶梅的情況告訴了帶隊的女獄吏,並請獄吏幫她打聽,她的同學是否有神經病了。那獄吏告訴她,是不是神經病她不知道,但她的同學,所長夫人今天已經住到醫院裏去了。金七桂的心裏很不安,她擔心胡蝶梅住進的是精神病院。

         犯人們參觀了新田縣的水利建設工程,來到一處山穀水庫,介紹的人說這個水庫是新田最大的水庫,可蓄水十四億立方米。因為參觀的是犯人,介紹的人特別重點講了剛開始修這水庫時,當時的出納貪汙五十萬元工程款,貪汙後把錢用一個壇子埋在床下麵的地下,逮捕後百般抵賴,後來搜查他家在床下麵的地下找到了所有的贓款,他一分都沒有用,但是他還是被判了死刑。因為他已經把工程款據為己有了,與用不用無關。好多人都為這個出納惋惜,沒得錢用了了命。

        第二天晚上歇在嘉禾縣看守所,第三天天剛麻麻亮就被從號子裏叫出來上了監獄的汽車,一個個猜想今天肯定要去看很多的水利建設工程。車子走了約一小時天才亮明,餘三妹輕輕地說:“車在往回走,已經離開嘉禾了。”金七桂往車窗外望去,她也看到了昨天看的那個山穀水庫。她隻會意的向餘三妹點了點頭。有個男犯人沉不住氣大聲地報告隊長:“報告隊長,我感覺車了不在嘉禾了。”有一位男隊長惡狠狠地說:“這問題需要你考慮嗎?”大家都在心裏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車內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有車子在爬坡時發出沉悶地鳴叫。車子就這樣地沉悶地開了兩個小時,進入了新田縣城,在看守所的大門口下了車,犯人們被帶進了看守所,天井的地下擺著一大蔑籃子饅頭,幾水桶開水,還有一大瓦缽切好的鹹菜,犯人排隊領饅頭和鹹菜,領好後幹部帶著去車上拿水壺又回到天井裏啃饅頭,吃鹹菜,喝開水。犯人在天井裏置於武裝的看守之下,這時的獄吏才有了處理自己問題的自由,他們也吃飯去了。對犯人來說,他們置於武裝地看守之下,隻要他們不跑出警戒線,武裝一般是不會找他們麻煩的。所以比和獄吏在一起要自由一些。犯人一般都希望回到監房裏,雖然門鎖著,但那畢竟是屬於他們的天地。在天井裏他們就更開心了,他們都說說笑笑,吃吃喝喝,比在車上開心。大家議論最多的是為什麽停止參觀往回走,都想聽聽談話的對象說出答案來,可是問去問來,誰也不敢妄說。倒是金七桂從武裝的身上看出了點點道道,但她不敢說。她看到武裝都帶著黑紗,誰死了會要這些大兵們帶黑紗呢?今年元月周總理去世了,七月朱總司令去世了都沒有帶黑紗,那去世的人一定比總理總司令的權勢更大,那一定是四個偉大了,她的心裏格登一聲,這千萬隻能想想,不能說出來呀,說出來就是死罪。餘三妹纏著金七桂問:“不知怎麽了,參觀得好好的,怎麽要回監獄啊?”“回就回吧,想那麽多幹什麽?到哪兒不一樣。”“到外麵可以呼吸帶有花香泥土清香的空氣呀,可以看大自然的美景啊,可以聽鳥語,參觀和到監獄裏做彈簧就是不一樣。”上車的哨聲響了,他們上廁所後添滿了水,帶著沒吃完的饅頭和鹹菜上了車。車子經過縣城市區的時候,金七桂隱隱約約地聽到哀樂,她再一次想到是不是四個偉大去世了?大家都不作聲,汽車默默地爬坡下坡,有的人拿出了饅頭鹹菜吃,有的拿出水壺喝水,用以打發難捱的時間。

        下午,參觀的犯人回到了監獄,當務之急是跑廁所,一個個臉都憋得通紅,一路小跑地去廁所,解決了憋的問題後才覺得又饑又渴,她們都到開水房打來了開水,大嚼著未吃完的饅頭,下車時獄吏說早上發的是兩頓飯,隔吃晚飯還有兩個鍾頭呢。金七桂邀餘三妹去洗澡,餘三妹還在為提前回來感到遺憾。她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到外麵參觀多好啊。”到底是年輕小孩子氣。金七桂對提前回來並不在意,她心裏想的是國家上層一定會有一些變動。她對餘三妹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呢?你們小孩子家就是愛玩。”“我還小嗎?我已經二十歲了唉。”

        晚上晚點名的時候,大家集合在車間與辦公室之間的坪場上,金七桂看到獄吏們的手臂上都帶著黑紗,也許要宣布什麽重要的事情了。大理石站在隊前說:“全體起立,我將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大家都站起來了,“大家把頭低下來。”這是大理石說的第二句話。大家都把頭低下來了。“我們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毛主席因病醫治無效於九月九日逝世,終年八十三歲。”她邊說邊流眼淚,有些犯人也哭了。她又說:“為我們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毛主席默哀三分鍾。”大家都把頭低得更低,有的彎成九十度撞到了前麵人的屁股,前麵的人也不敢做聲。“默哀完畢,坐下。”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坐下了。大理石繼續講話:“我們一定要繼承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毛主席的遺誌,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在這裏我要警告一小撮死不悔改的反革命分子,不要打錯了算盤,估錯了形勢,到時候枉送了自己的狗命......”金七桂聽出大理石話中有話,她的話每一次都是有的放矢的。每一個教育運動,八中隊不殺人就顯不出她的領導光榮正確。她的話向來是殺氣騰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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