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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之花(五十)

(2006-09-14 21:42:18) 下一個

第五十章 金七桂高院激辯

        自原判法院來人後獄吏們對金七桂真正的刮目相看了。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工作還是那樣的認真負責,受了傷,是那樣的刻苦地理療,對親人是那樣的有責任感,參不參加政治學習都不管她了。她除了搞好她的調度工作外就集中精力寫申訴。她又發出了一百多份申訴信了,最後她想到為什麽不寫到黨中央,為什麽不寫到國務院去呢?她滿懷著希望寫了。又等了幾個月了,沒盼到平反的判決書,倒是意外的得來了一個好消息,戚興和金德勤都考上了大學,還有張文春的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個考取了北大,一個考取了北師大。柳冰蘭在犯人中發起了為戚興和金德勤的募捐活動,金七桂很理智的製止了這一活動。金七桂想到自己在特定的曆史條件下與這些社會渣滓為伍了這麽多年,她無時無刻不憎恨和厭惡她們,兒子上學那是多麽高尚的大事,怎麽能與這些社會渣滓扯上關係呢?她隻接受了少數幾個人的饋贈,她們是柳冰蘭、餘三妹、陳玉茹,還有八中隊的獄吏們。

        寄出錢的第三天,山杜鵑執班時把金七桂喊到辦公室對她說:“我分析你們的案子快了,因為你妹子的兒子也考起了大學,這一次我送人保外就醫到了你們的家鄉,金德勤去年就參加了高考,因媽媽的問題沒有解決,雖考得了高分,哪個學校都不敢取錄他,而今年他考上了,就說明他媽媽的問題已經要解決了。聽說他的政審結論是媽媽的問題正在複查中,不影響取錄。這就說明你們的問題快要解決了。”“謝謝你給我提供這樣好的消息,但我知道我們的案子平反不容易啊,兩條人命啊,不到萬不得已,當初那些辦案的人是決不會認錯的,除非上麵有人去複查。”“我估計上麵已經有人去查了,這個案子當時在全省都很出名的,你又寫了那麽多申訴。”“山隊長,你說到了我的家鄉,你見到了我的家人嗎?”“我見到了你的爸爸和你的兒子。但沒講話,因為是一起到鄉裏去的幹部指給我看的,不好與他們說話。你父親和兒子都很健康,他們就在河邊離渡口不遠的地方扳罾。我們過渡時看到他們的。”那清清的澧水,那巍巍的天門山,那鬱鬱蔥蔥的桂花樹,那年邁的父母,那成人了的兒子,那可伶的德勤,一起來到了她的腦際,她的心想得辣辣地痛。“你在想什麽呢?”“啊,對不起,我想起了我美麗的家園,想起了我的親人,想起了我那冤死的妹妹。”金七桂眼眶裏有晶瑩的淚滴。

        又過了幾個月,金七桂對柳冰蘭說:“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和曉丹一起站在天門山腳下,看見一簾瀑布掛在半山腰上,曉丹說等水流過了去撿寶石。我說那水什麽時候流過呀?她說馬上就要流過了。後來我與她沿著澧水往上遊走,走到一處叫紅岩壁的地方,那隔河岸不遠的山丘上堆了好多的白色的棉絮、棉被,曉丹說她要睡在那兒,我說那地方怎麽睡呀?連個草棚子都沒有。她說她就睡在那兒,要我回家,說親人們都等著我。我回過頭來,曉丹已經不見了,但那一堆被子還在那兒。你幫我園園夢。”柳冰蘭略加思索對金七桂說:“天門山是你家鄉的名山,是一座石山,水從半山腰裏流出落下,那是水落石出的意思,是你和你的妹妹看的,那說明你們的事要水落石出了,要有結論了。你不是說你妹妹要你重新安葬她嗎?回去後留意一下,到了你說的什麽岩呀?”“紅壁岩。”“對,到了紅壁岩,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與夢境相同的地方,若有,那就是你妹妹自己選的重新安葬的墓地,並且可以肯定你妹妹現在安葬的地方據這個地方不遠。你再說說,我給你畫出來。”金七桂說,柳冰蘭畫,不一會兒一付畫就畫好啦。“冰蘭,你的案子估計還要好久才能解決?”“我自己的算不到,你不知道,醫生都不給自己治病呢,看相的也不給自己看像,算命的也不給自己算命,所謂玄學是很玄妙的東西,隻能算無知,不能算有知,自己的事怎是知道一些,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希望,就更加算不到。但我盤算著也快了,平反是一定的。”“我想可能政治犯絕大多數都會平反。”“所以誰先誰後都是一樣的。我已經心裏很平靜了,別人平了我心裏也高興。隻是你走了我有些舍不得,我會想念你的。走的時候留下地址,我出去後隻要安定下來了就來看你。”“真好像我就要走了一樣,還不知道誰先走呢?”“那肯定是你先走,你做夢已經有了預兆,我還一點預兆都沒有呢。”金七桂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白紙,寫下了大壟縣楓陽崗鄉桂花村金鑫轉金七桂收。遞給柳冰蘭說:“金鑫是我的父親,我不管到那兒,他都會把信轉給我。”

        金七桂不知道怎麽了,今天她有些許的不安,她想平靜下來做點事情,但頭腦裏總是想的平反後的事情,她必須決定的是回湘西還是留到監獄工作,平反是遲早的事,這件事必須想好,否則到時候措手不及。留在這兒的好處是這裏的幹部了解她,工作起來得心應手,但生活在監獄裏會不會常想起自己坐牢的時候呢?這樣的環境心情會永遠的好不起來,況且離家裏太遠,不利於與親人團聚,這條路不可取啊。還是回去吧,那兒是養育我長大成人的家鄉,那是親人血肉浸潤的一方熱土。自己在那兒愛過、恨過、哭過、笑過、苦過、累過,人生的色譜在那兒調就,人生的五味在那兒熬成,那兒有自己人生的四季,那兒有自己的親情。正當她認真地考慮未來的時候大理石來叫她了。她第一次看到大理石的臉上有微笑,大理石也會笑啊。柳冰蘭對金七桂伸了伸舌頭說:“金七桂大喜了。”大理石也向柳冰蘭笑了笑。柳冰蘭說::“彭指導員今天有什麽喜事啊,笑咪咪的。”“看到你們一個個平反了,我心裏高興。”柳冰蘭在心裏想,大理石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金七桂跟著大理石走進了隊長辦公室,金七桂看到辦公室裏除八中隊所有的隊長外還坐著兩位男士,一位是管教科的科長,一位不認識。那位不認識的男士向金七桂伸出了右手握住金七桂的手說:“金七桂老師,你受苦了。請坐,請坐。我姓高,以後就叫我老高吧,以前我們見過麵的。”金七桂奇怪的看到這位老高眼眶裏竟有淚花,就像大理石的臉上有笑容一樣的奇怪。她冷漠的心田裏也激起了層層浪花,感到眼睛熱熱的。以前見過麵的,在哪兒見過麵啦?大理石在一旁插話說:“金七桂同誌,你坐下吧,你知道和你握手的人是誰嗎?我給你介紹介紹,他是省高級人民法院鞠付院長。”鞠付院長說:“不用介紹,我們早就認識。首先我要檢討的是我們法院的工作沒有作好,好多被林彪四人幫迫害的同誌還坐在監獄裏,很快就要過春節了,在這個萬家團園的日子裏,我們還來不及給這些受迫害的同誌一一的平反,讓他們與親人團聚。昨天接最高人民法院的通知,我省有幾起案子要先把人接出去與親人春節團聚,過了春節再辦理平反的有關手續和有關事宜。我是接你來的人之一,負責把你從監獄接到高級人民法院。地區人民法院會把你從高院接到吉隆,縣法院會到吉隆接你回家。過了春節你的案子的平反工作由我牽頭。你現在就把行李準備一下,工作交接一下,明天我們將在這兒停留一天,監獄招待去桂林參觀,後天就走了。”“我想了解平反的結論,之於參觀,那都不必了,如果要去,我倒想去看看柳公廟。”鞠付院長連說:“妙,妙,妙。我們就去看看柳公廟。之於結論,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要在春節後才開始工作嗎,我用人格擔保,一定會讓你滿意。高某人不說假話,結論沒有作就是沒有作,但我敢保證以後的結論一定讓你滿意。”金七桂回憶這鞠付院長在哪兒見過,一時真的還想不起來。

        金七桂把要洗的衣被清好了拿到澡堂泡上了洗衣粉,大理石喊來了幾個刑事犯給金七桂洗,要她去辦移交。幾個本子幾隻筆交給了金碧輝和史雪花,金七桂被大理石喊到辦公室談心去了。八隊的獄吏都在座,大理石今天臉上一直有微笑,她說:“金七桂同誌,我們八隊的管教幹部都祝賀你得到平反。”隊長們都拍手。“我們開個歡送會,借此談談心,同時也請給我們管教工作提提意見。當然,我們工作有很多缺點和不足的地方。如向嫦娥事件,由於我們的工作做得不細致,不科學,差點釀成大錯,就很對不起你。還要說的就是我們希望你平反後還是來我們這兒工作,你在我們這兒貢獻是很大的。”山杜鵑說:“金七桂同誌的確是一位好同誌,受了這麽多年的冤屈,從不在犯人中散布冤屈的言論,在工作中踏踏實實,兢兢業業,有所成就,金七桂同誌的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希望以後能成為我們的良師益友。”還有其他的隊長都講了話,輪到金七桂講了,她說:“監獄的生存環境確實險惡,希望各位以後一定要以人為本,做艱苦細致的工作,人不是韭菜可以割了又長,人的生命隻有一次而已,要剝奪生存的權利一定要慎重。各位隊長永遠是我的朋友,你們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工具,這是你們的職業,是你們的謀生之道,無可非議。致於以後到那兒工作,我還是很希望在這兒工作的,既然回去了,就一定要得到當地政府的同意才能來這裏。”大家又講了一些互祝珍重的話,就算送別了。散前大理石要金七桂今晚睡在招待所,金七桂說:“我還是再睡一晚監房吧,和難友們告別一下,人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有感情就會有留念。”大理石笑著說:“請你不要把你的冤情說給犯人聽,影響不好。”“我不會說的,這麽多年了,我在犯人中一個字都沒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我真的無從說起,因為我並不知道妹妹所寫書信和傳單的內容。”

        下午收工後柳冰蘭陪她到監獄醫院做理療,她是想向朱醫生和李月清告別,還有一隻完整的左手,是他們給縫上去的,否則,她的左手就隻剩下兩個指頭了。她倆來到了監獄醫院,看到朱醫生正在和監獄長爭執,李月清站在一旁看著他倆爭論,不好插言。監獄長很生氣的說:“明明是已經死了的人你要說沒死,你這不是說監獄要埋活人嗎?”“我現在還能肯定他隻是休克,還沒有死。”“你這個人這麽固執,救不活我判你的刑。”“那我救活了呢?”“救活了是你的職責。”“不講道理,不和你爭了,救人要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死扶傷是醫務人員的責任。”朱醫生喊李月清給擔架上的人注射強心針,並說隻能睡在單架上搶救,不能再移動病人,因為病人的心力十分微弱。金七桂隻向李月清揮揮手,她不驚動朱醫生,怕影響他急救病人。她和柳冰蘭看著他們倆趴在地下,給擔架上的人做著人工呼吸。雖然是冬天,外麵北風呼嘯,但朱醫生做得滿頭冒著大汗。約莫二十分鍾,擔架上的病人終於哼了一聲,他被送進了病房,打上了點滴。他擦了擦汗對金七桂說:“祝賀你得到了平反。”“朱醫生,我是向您和李醫生道別來的,你怎麽還先知道了?”“我認識接你的鞠付院長,他是右派分子,在召陽坐過牢,我給他治過病。他一進門就碰到我,他說是接你來的,我就知道了啊。”他邊說邊和李月清給金七桂做著理療。接著說:“今天我很高興,我又救了一個人的命,不是我堅持,他現在已經進了木匣子,要上北邊去了。又得到了你平反的消息,真是叫人喜飽了。”李月清告訴金七桂和柳冰蘭,這個人是從辦公樓工地的第三樓的腳手架上摔下來,當時就休克了,有好心的犯人把他送來,其實當時工地的隊長就主張死了的人入土為安的。李月清還告訴金七桂,她的當家的出差不在家,要到明天才能回來。七桂說:“我後天才離開這裏。”“那我準備一下,明天來我家吃晚飯,就算是我們的送行吧。”“不必了,我明天吃了晚飯再過來,再跟著你去看看金寶的老同學。”“不要客氣,我們家隻做菜,不做飯,飯是到食堂端的,當家的說煮飯費時費工,燒的也要得多。”“不麻煩了,你們回老家時一定來我家作客,我家住在楓陽崗桂花村,門前有株大大的桂花樹,就是桂花村渡口。”“我知道那地方,不就是玉皇洞前麵嗎?”“對,我家住在前村,往西走是中村,再往西就是後村,後村的西麵就是玉皇十八洞。”“我小時候去外婆家的時候到過玉皇洞,還去到邢家巷看石人石馬。”“你外婆家住在那裏?”“外婆家住在荷花村,就在桂花村的河對岸,就隻隔一條河。”七桂對朱醫生和李月清說:“謝謝二位醫生,你們為我接了三個手指,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肢體殘缺,在求生的路上多一點能力,我一定會銘記不忘,等我安定了再來感謝。”“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救死扶傷是我們醫務人員的天職。不要掛在心上,希望我們再聚,但不要抱著感恩的心情,我們是朋友,這就夠了。”

        金七桂和柳冰蘭在回監房的路上講起了未來,金七桂對柳冰蘭說:“等你平反後我們在一起做一點事情,聽說現在可以自謀職業。”“好像還不行吧,可能要等到我們退休才能自謀職業,等我們退了休再自己做吧。”“你平反以後可千萬要來一封信,我們取得聯係後再決定是我來看你,還是你來湘西。”“好,我們一言為定。我一定爭取來看你。”

        第二天大理石、山杜鵑陪鞠付院長和金七桂一起去看柳公廟,監獄派了一輛軍吉普,但車子出了城北,已經沒有公路可走了,大理石找了一個停車的地方就下車步行了。走了一段路後他們發覺路越來越小,簡直就像羊腸小道,問了一下路人,那大爺說:“自文化大革命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路沒人走了就長草荒蕪了,可能廟裏更荒涼。”他手指著那半山腰裏一個不大的古廟。幾個人走過那羊腸小道,衣服、褲子、鞋襪上已經釘滿了茅針,大家到得廟前坐在石凳子上花了半個小時摘茅針。金七桂趁機問鞠付院長:“您說認識我,我這人糊裏糊塗的想不起來在哪兒和你見過,您能告訴我嗎?”鞠付院長笑著說:“在天門小學我們見過麵,在大壟縣公安局我們也見過一次麵,戚金寶老師還好嗎?”金七桂想起來了,就是當年為金寶洗雪沉冤的鞠廷長啊,她抱歉地說:“我這人也是糊塗了,大恩人都記不起來了,您就是當年的鞠廷長,我想起來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經曆太多,記憶不行了。金寶已經不在人世了,六八年就走了。”她們摘完了茅草針走進廟裏,那石板天井裏長了綠綠的青苔,足有 半寸深。幾個人走過去在那青苔上踏出了一路腳印。走過天井後就到了柳公的石像前,在石像的石座上刻著柳公的生平。他被貶官到此地後曾作捕蛇者說、愚溪詩序、永州韋始君新堂記等流傳千古的作品。人民群眾為了記念柳公的勤政廉明修了這座柳公廟記念他。鞠付院長說:“柳公那種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偉大情懷永遠值得我們學習。他在永州大聲為人民的疾苦鼓與呼。我們從他的作品捕蛇者說可以了解到他對人民寄予了無限的同情。他大膽地抨擊時弊,把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金七桂說:“柳公那種愛國愛民的品德,那種百折不饒的毅力,那種淡漠名誌的情操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人民的心裏有杆秤,那些忠,那些奸,那些應該歌頌,那些應該鞭撻,都在心裏有數。我看過孔廟、關帝廟、嶽王廟、林則徐廟、文天祥廟,這些人真的應該修廟記念。但曆代的統治者雖然有錢有勢,確沒有幾個修了廟的。”金七桂拿紙和鉛筆在石刻上脫了捕蛇者說,這是她每次參觀名勝古跡必做的事。鞠付院長仿照金七桂也脫了一篇永州韋使君新堂記。太陽躲進烏雲裏了,吹起了晚風,那青磚牆上的枯藤和那一縷縷蜘蛛絲不停地抖動著。荒草淒淒,柳公,您寂寞嗎?

        第三天一清早,軍吉普就上路了,他們一共四個人。除了金七桂和鞠付院長外還有監獄管教科的一位幹部,她是代表監獄送金七桂的。在陵城街上她給金七桂買了一套比較好的衣服和鞋襪,要金七桂穿上。由於路況很差,軍吉普有時被拋得老高,顛簸得十分厲害。金七桂雖然心情很好,但經不住那強烈地顛簸,出發沒有好久就開始嘔吐,直到嘔吐得胃裏一點東西都不剩了才住了嘔。免強打了一會兒瞌睡,等下午到了省高級人民法院,她已經精疲力盡了,平日不暈車的人這次坐這個車暈得天旋地轉。車上四個人就她一個人暈車,這說明她的身體還很弱,她隻吃了一碗麵就睡覺了。第二天她與送她的幹部一起來到了高級人民法院辦公室,在辦公室裏除了坐著鞠付院長外,還坐著中級人民法院的張世義,他是金七桂小學時的同學。他主動地站起來和金七桂打招呼:“老同學,你受苦了。我是中級人民法院派來接你回家的。請坐,請坐。”高院長說:“州裏和省裏兩級法院的人都在這兒,你有什麽要求隻管講,你的老同學是中級人民法院的一審判庭的庭長。也是可以拍些板的。”“其他的沒有什麽要求,隻想聽聽對我們平反的結論。”“大概的結論是這樣的,整個案子是做冤案處理的,隻是有個別的言論有些過激,到了家再說吧。反正這些言論不影響平反這起冤案。”本來高院長的意圖是過完春節以後才會談案子的,但張世義嘴快把基本的結論說出來了,金七桂對那過激言論很敏感,臉都急紅了,因為一年前的結論就談到過過激言論。她說:“什麽是過激言論呢?”“如你們所寫的都是林彪四人幫之所為,沒有把林彪四人幫的所做所為和無產階級司令部分別開來。”“我首先聲明,我不是為誰辯護,我就是就事論事。請問大家九年前知道有林彪四人幫反黨集團嗎?誰分得清哪些事是無產階級司令部做的?哪些事是林彪四人幫作的嗎?特別我們這一群生活在湘西那樣的山區,消息閉塞就更加不能了解黨中央的內幕,文化大革命後武鬥不斷,連報紙都很少看到,說個不好聽的話,消息還沒有我們在監獄裏靈通呢,監獄裏每 天可以看到當日的人民日報和省報,當時十天半月連團結報都看不到。你要求她們分清哪些是無產階級司令部做的,哪些是林彪四人幫做的,這且不是強人所難嗎?對她們且不是太不公平了嗎?我認為這種結論太牽強附會了。對於為了說幾句真話連性命都丟了的人不要太刻薄了,給她們一個全對吧。”高院長認真地聽著金七桂的話,他覺得金七桂說得有道理,這倆個姑娘真的隻說了幾句大實話就招來了殺身之禍,他也很為她們惋惜。於是他說:“這是上麵的精神,似乎關係著黨的威信,我們一定爭取給她們一個全對。”“我認為黨的威信不應該用犧牲犧牲者的聲譽來維持,那反倒會影響黨的聲譽,有力量的黨,有生機的黨是有力量改正自身在前進道路上的缺點和錯誤的;而不是文過飾非,橫蠻無理。現在說的撥亂反正就是說實事求是的把過去做錯了的改正過來,回到正確的方向來。撥亂反正就是把共產黨在文化大革命中喪失了的威信重拾回來。”鞠付院長對金七桂說的話很欣賞,他簡直是樹起了大拇指,稱讚金七桂說得好。但張世義有些看法,他認為金七桂現在說的就是一些過激言論。但他還是顧及老同學的麵子,沒有當麵提出來,隻是保持沉默而已。在座的還有一位高院的庭長說話了,他說:“黨就是黨,共產黨是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不是犧牲那些犧牲者的利益才能換來聲譽,你這種態度就是對共產黨有過激的看法。”“請問我剛才說了共產黨不偉大、不光榮、不正確嗎?在座的可以作證,我沒有說過吧!一個再精明強幹的人偶爾也會犯錯,一個再偉大、光榮、正確的政黨偶爾也會失誤,所以一個人也好、一個政黨也好,一定要經常地自我批評,一定要經常接受批評,才會不斷完善自我。不要動不動就扣帽子,動不動就打棍子。我的話是中肯的、誠心的。”“我認為金七桂同誌說的是對的,她強調的是實事求是的給受迫害的同誌平反,該平到哪裏就平到哪裏,冤到哪裏就平到哪裏,錯到哪裏就改到哪裏,金七桂同誌,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按照黨的政策,實事求是的做好這次平反工作,讓你們心情舒暢地投入到新的長征中去。也希望我們受了迫害的同誌識大體,顧大局,原則問題堅持,非原則問題不糾纏。大事清楚,小事糊塗。因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都是社會主義大家庭中的兄弟姐妹,我們是共同商量如何把我們大家的事情辦好。報著這樣的態度,我想我們就能把任何事情辦好。”“鞠付院長的話我口服心服了,心底無私天地寬,我保證在平反工作中放棄自我,相信政府會按黨的政策辦事,把我們的平反工作做好。給死者予以告慰,給生者予以安排。讓人民群眾知道我們這一群人被冤枉了,死得冤,關得冤,讓人民群眾接受我們,同情我們,讓我們重新獲得一個展示自己的空間。能達到這個目的就夠了。平反不是一種結局,而是我們再揚風帆的起點。”金七桂的話剛落音,就響起了掌聲。鞠付院長說:“我認為剛才金七桂的發言很好,我看到了一個心底無私天地寬的胸懷,看到了一顆渴望展示自己,在人生的航程中再揚風帆的焦灼的心。不用多說了,千言萬語放到無言中更加美好,就像花蕾比怒放的花更美一樣。我祝金七桂同誌及家人以及在坐的有一個美好的春節,春節後我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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