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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之花(四十九)

(2006-09-12 14:59:14) 下一個

四十九章 人心浮動盼春光

        粉碎四人幫後監獄召開了政治犯大會。及時的向政治犯講明了有關政府的政策,寫申訴政府出信紙、信封和郵票。金七桂找了山杜鵑,把自己的冤枉都說出來了。山杜鵑說:“現在需要平反的案子很多,一時忙不過來,你得有耐心和信心把申訴繼續寫下去,隻要是冤假錯案就一定會得到平反和改正。你的手怎麽樣了?可以動一點了嗎?好像是已經一年了吧。”“大拇指和小手指已經恢複了,接上的三個手指才剛剛能微微地顫動。”“你要堅持到醫院做理療,自己做理療,平反的事你要相信政府。但你要有思想準備,你們的案子因為牽涉到兩個被判死刑的人,當年判是驚天動地的,如果是冤假錯案,平反起來也將是驚天動地的。那將比其他沒有死人的案子更需要人力物力。”“山隊長,你說的話我懂了,謝謝你了。”“要沉得住氣,不要在犯人中說什麽。學習的時候也不要談論自己的案子,案子平不平反,在於案情的本來麵目,那都是記錄在案的東西,是一種客觀存在,所以不用多說什麽,言多必失,有時還會招來麻煩。”“我擔心個人的恩怨影響我的平反。”“那你可以向各級政府發出申訴信啊,不會各級政府都有人和你有個人恩怨吧?你要相信撥亂反正是一個不可阻擋的曆史潮流。誰敢阻擋啊?”“我能用用生產辦公室裏的油印機嗎?我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寫多了看多了就眼花,若能用一下油印機,我就隻要寫一下抬頭,那就簡單多了。”山杜鵑想了想說:“可以,但你不要讓其他的人知道。等哪一天開大會,我把你留下來,你就可以作這個事。你想想近百個政治犯,大部分都是要申訴的,一部油印機哪裏夠用啦?”“好,目前我就寫寫吧。”“你可以做事去了。” 金七桂回到生產辦公室心裏很不平靜,她已經坐了近八年牢了,聽山杜鵑講的話她肯定會得到平反,此時此刻她更加懷念自己的胞妹,七年前她就想到了有平反昭雪的一天,是她堅定的信念,還是曆史的巧合呢?被牽涉的十多個人中她年紀最大,文化程度最高,寫申訴不是她個人的事情,關係著十多個人的命運,關係著死者的名譽。想到此她開始動筆了。她的確不知道案情,怎麽寫呢?寫什麽呢?就把當時的情況實事求是地寫寫吧。她寫了兩份,一份是寫給湘西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一份是寫給省高級人民法院。她把申訴送到獄吏辦公室,上午還是山隊長,怎麽下午又換了大理石呢?她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報告指導員,我寫了申訴,請政治寬大幫我郵出去。”大理石拿了一個信封放到金七桂的麵前說:“你先填寫信封,我先看看你的申訴。”金七桂想說還要一個信封,但大理石反正要看她的申訴的,就等她看後再說吧。“你這申訴裏一點事實都沒有,這叫申訴嗎?”“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事判了二十年,且不更冤嗎?”“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麽事嗎?如果你們做的是一件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的事呢?”“那功勞也是屬於做過這件事的人,不會屬於我。”大理石又遞給金七桂一個信封。“填吧,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案子,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金七桂把兩個信封都寫好了遞給大理石,大理石看後把信封和申訴書一起遞給金七桂,還遞了兩個八分的郵票和漿糊說:“封好貼上郵票放進郵箱。”她指了指辦公室角落裏放的郵箱。金七桂做完了對大理石說;“我能走了嗎?”“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你呢。你原來在社會上是從事什麽工作的?”“小學教員,一個鄉村的小學教員。”“不在城市裏嗎?”“我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是一所鄉村小學。”“犯罪前受過那些政治處分?”“我曾被劃成右派分子,一年後摘帽。我曾被打成小鄧拓,下放老家當農民。刑前我是農民。”“判刑前認識山隊長嗎?”“她是哪兒的人?我怎麽會認識她呢?”“認識不認識都不要緊,我隻是隨便問問,她在湘西工作過。你的手恢複得怎麽樣了?”“比原來有進步,但進步得很慢,不理想。”“如果你得到了平反,你這手還動不得,你打算怎麽辦呢?”“這個問題是政府考慮的事,我相信政府會給我安排好。”金七桂知道這是她無話找話說,平反的事才遞申訴,八字還沒有一撇唉,大理石就是問問她原來是否認識山杜鵑,其他都是隨便說說的。但她不能隨便,她必須認真地得體地回答她問的每一句話。“你丈夫是離了還是在等著你?”“沒離也沒等著我,他死了。”“怎麽死的?”“害病死的。”“害什麽病死的?”“不知道。”“怎麽能不知道呢?”“他也是教書的,教中師,我們相隔三百多裏路。他得急病去世後是他單位辦的喪事,辦完後用汽車送到老家,我連遺體都沒能看一眼。”“啊,原來是這樣呀。”“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呢?”“還有爸爸、媽媽、兒子、哥哥嫂嫂、侄兒男女們。”“如果你平反了,你願意在監獄工作嗎?”“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到時候再說吧。”金七桂想到自己的手是這個樣子,如能留到監獄工作,是在這兒受的傷,說不定在這兒工作有利條件還多一些。大理石看來也不想和她侃下去了,她停了停說:“你申訴有百分之幾的把握呢?”“隻要各級政府百分之百地執行了黨的政策,我的申訴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金七桂自己覺得她的回答是上成的。

        就在金七桂開始寫申訴的那天,她們小組來了一個新犯人,當晚學習她自我介紹姓張名文春,本省綏寧縣人,十六歲參軍,參加過抗美援朝,抬過擔架,上過前線,經曆過槍林彈雨的洗禮。回國後上過北醫大,畢業後一直擔任江青的私人醫生。四人幫倒台後,說她追隨江青四人幫,被判無期徒刑。自我介紹後她認真地聽著別人的發言,政治犯都是在會上談自己的冤枉和委屈,都是盼早日接到平反判決書。她聽了幾個晚上,聽出了些道道,她開始發言了:“聽了幾天,我聽出了你們都說冤枉委屈,你們再冤枉,趕不上我冤枉,你們再委屈沒有我委屈。說我追隨四人幫,四人幫一個個坐在北京,沒動他們一根汗毛,我這個給人治病的醫生判了無期徒刑,我的丈夫大大小小也是個文化部的部長兼黨組書記,就為我的事把他一摟到底,放到北京電影製片廠當一般工人,你說我們老兩口冤不冤,屈不屈。你們冤什麽?屈什麽呀?你們參加過二萬五千裏長征嗎?我家老薛可是參加過二萬五千裏長征啊。你們扛過槍,過過江嗎?我可是扛著槍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了的。那上層建築出了問題,能怪我們這些蝦兵蟹將嗎?要我當江青的醫生,我敢不當嗎?要我老薛當文化部長,他敢不當嗎?那不是不服從分配,不聽黨的話嗎?革命幾十年,越革越糊塗,黨到底是一個組織還是一個人呢?......”她越說越起勁,口若懸河,大家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但誰也不想打斷她的發言,她所說的一來是國家上層建築的情況,二來也是四人幫的一些實實在在的情況,大家覺得聽聽新鮮。

         可是話講三遍無人聽,就像祥林嫂講阿毛一樣,張文春講了幾天後終於有人給獄吏匯報了。政府的獄吏在小組裏隻說:“有冤假錯案可以申訴,不要在小組裏講。”粉碎四人幫後獄吏對政治犯態度好多了,政治這個事情講不清,今天是階下囚,說不定明天又是大英雄了。這近百個政治犯除文化大革命前入監的外,會寫的差不多都寫了申訴,有幾個自己不會寫字的也找會寫的人寫了,政治犯真是人心浮動。大家都盼望著那重新判決的判決書。

         但最先接到平反判決書的是一個從未寫申訴的人,她叫王寅珍,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約五十歲了,高挑的個頭園園的臉。平日學習很少發言,小組認為她沒文化,怕她講錯,不發言就不發言吧。她剛來就弄錯過一次,那是七一年春節擊鼓傳花,花傳到她手裏鼓聲停了,走到中間拿了一張條,打開一看是請她唱一個歌。她說從來沒有唱過歌,隻會念大海航行靠舵手,隊長說念就念吧,反正是娛樂。她念道: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幹革命靠的是反革命思想。大家嚇了一跳,獄吏宣布把擊鼓傳花改成批判大會。大家講去講來,好比瞎子點燈白費,那天值班的隊長是山杜鵑,她怕她再講錯,不要她回答問題。開了兩個小時的批鬥會,記了一次大過。大家都沒有想到王寅珍會第一個接到平反判決書。她離開監獄的那天是星期日,縣裏不知從那兒弄來了一部敞篷車,還用紅綢子紮了一朵篩子大的大紅花,在車間和獄吏辦公室之間的坪場上把王寅珍弄上了敞篷車,戴上了那朵綢子紮的大紅花。周圍蓬滿了犯人用慕的眼光望著她,文化大革命後入監的政治犯都在心裏想著自己也會有這一天。人民日報的記者,婦女雜誌的記者,省報的記者,地區日報的記者雲集,好像是一次盛會。記者開始采訪了,人民日報的記者問:“王寅珍同誌,請你談談,在當時那樣的政治高壓下,你為什麽有那樣高的覺悟說小平同誌好,小平同誌打不倒,幾下幾上會更高。”“王寅珍同誌,請你談談,在當時政治烏雲密布的情況下,你的慧眼是怎麽看出我們的鄧小平同誌幾下幾上會更高呢。”王寅珍望著黑壓壓的人群有些不自在,不知所措。大理石鼓勵她:“你當時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不要有顧慮,你現在已經平反了不要怕。”她終於鼓足勇氣說:“我不認識什麽鄧大平、鄧小平的,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他打不打得倒我也不知道,高矮我就更不知道了。”大家聽得麵麵相靦,怎麽會這樣?監獄管教科的年輕的科長說:“那你是怎麽到監獄裏來的?”“那不好說,也不好意思說啊,家醜不可外揚啊。”那科長耐不住性子,大聲地吼道:“今天不說也要說。”王寅珍怯生生地說:“這事說起來醜人,是我現在的丈夫和我與前夫生的女兒勾上了,嫌我在家礙手礙腳,就說我吹捧鄧小平,就把我送到這兒來了。其實在這兒很好的,比在家裏過的日子好多了。我真的願意就在這兒,一輩子都不回去,眼不見,心不煩。”大家始料不及,這件事怎麽會弄成這樣,本省本地的記者還好說,可是好多北京來的記者真可謂幾千裏迢迢啊,監獄的領導不斷地向遠方的記者道著歉,但他們也向這些記者說明責任不在於監獄,監獄隻能照判決書辦事。至於判決有誤,那是原判單位的事,像王寅珍這件事,應該歸她原判單位負責。敞篷車是原判的縣裏準備的,接人的幹部聽王寅珍這麽一說,才知道這個案子並不簡單,他走上前去與大理石商量暫時把王寅珍帶進辦公室,等大家散去後他們再走,在這麽多犯人麵前說多了影響不好。大理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把王寅珍喊下了車,要她到辦公室休息一會,把那些記者都安排到一間辦公室裏。大理石大聲地吆喝著犯人們都快點散去。

        第二個接到改正判決書的是石遠梅,說她是輕罪重判了,由原判二十年改判成有期徒刑七年,她是按刑滿釋放處理的。是她丈夫來接她,石遠梅原來是因為寫日記和把有毛主席像的報紙墊在地下坐判的刑,她是湘西一個藥材公司的會計,因堅持原則得罪了不少的人,這次刑滿回家,公司不準她住在家裏,說公司宿舍不能住勞改釋放犯,她們一家被趕到一處原來做了倉庫的幾間破房子裏。她回家後沒有了工作,三個孩子都年幼,她不得不開了一個飯館。但她還是不同意對她的結論,每到夜深人靜,無人用餐的時候她就寫她的申訴。

        謝君秋也接到改判判決書了。盡管判決書上寫的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犯有一定的政治錯誤,但不應該判刑,她的當地政府和她的大兒子、二兒子還是到監獄來接她了。她說就在監獄裏好,不願回去。兩個兒子都說:“媽媽,您是不是有神經病?”謝君秋說:“我才沒神經病呢,像你們接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老婆婆才有神經病呢。”兩個兒子才想到登報的事,大兒子說:“媽,你不知道我們在外麵過的什麽日子,又捱批鬥又捱打,你看我的後腦殼上好多疤,兒子跪下來低著頭讓媽媽看。我真的願意去種田,不當這個縣委書記,但我去那兒種田呢?我有老婆孩子,身不由己啊。”謝經秋扶起大兒子,二兒子走上前也想效仿著哥哥給媽媽跪下叩個頭,謝君秋擺擺手,意思是要老二不要跪。老二還是跪了下來,並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給媽媽叩頭,讓媽媽消消氣。”謝君秋雙手扶起了老二,她說:“改判判決書給媽媽留了一條尾巴,就不能恢複工作。到時候媽媽怎麽過晚年呢?”“媽媽,我們兄弟姐妹十二人,還養不活一個媽媽嗎?”“我辛辛苦苦地幹了一輩子,到頭來單位不養我的老我不甘心。”“那我們出去了還可以上訴啊。媽,我們還是回去吧。”謝君秋經不起兩個兒子苦口婆心地勸說,終於坐上車回去了。

        到家裏休息幾個星期後她踏上了上訪之路,她去了八次北京,每一次都是提個饅頭買張月台票上火車,如果查票員查到了她,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查票員訴苦,有的查票員心軟,不趕她下火車,到吃飯的時候還給她送點吃的。有的心狠不買她的賬,將她趕下火車,下了火車她又買張月台票上下一趟火車,京廣線上的火車不要等半個小時就有下一趟火車,去了八趟北京,花了二十八塊多錢,把給她留的政治尾巴甩掉了。還跑得了兩級工資,她退休了,拿起那點退休工資悠哉悠哉地在兒女家輪流住。

        八中隊的政治犯一多半都平反了,金七桂的原判單位也來了兩個幹部,一見麵那幹部就說:“金七桂老師,我們是大壟縣人民法院派來接你回去的。你不要有什麽想法,當初判你的刑是正確的,今天我們接你回去也是正確的。都是黨的政策,判你的刑是那時黨的政策,接你回去是現在的黨的政策。”金七桂認真地聽那幹部的話,沒有一個字的道歉,沒有一個字的撫慰,同時說的話既不講道理又不講邏輯,她按捺住心中的不快,義正詞嚴地說:“你們今天來接我如果接對了,那麽,當年判我的刑就是錯誤的;反之,當年判我的刑是對的,那麽,你們今天接我就是錯誤的。二者必居其一,決不會兩者都是正確的。你們接我回去,我總要聽聽你們對我的結論吧。”“那當然有啊,你聽著,我念給你聽:金七桂,原係我縣天門小學教師,因在文化大革命中有過激言論,被不當判有期徒刑二十年,經複查,確屬錯判,現予以改正,撤銷原判,予以無罪釋放。你可以談你的看法,也可以上訴。”金七桂細細琢磨改判書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既是改判。原是以反革命集團罪判決的,是一大本集體的判決書,為什麽現在是她一個人的改判書?為什麽不提反革命集團?是不是所謂反革命集團的罪都不成立?推理是整個反革命集團的罪都不成立。否則,他才不會給予改判呢。既然如此,何不爭取集體的平反呢。她想清楚了就開始說了:“我是以反革命集團罪判的刑,現在怎麽又變成了過激言論了呢?另外,我真的不懂,何謂過激言論,請略舉一二,也好讓我知罪。”來的兩個幹部聽得麵麵相靦,其中一個馬上說:“現在都天各一方,為便於處理,現在是一個人一個人處理的。”“當初也是要天各一方,為什麽一起處理呢?”“金七桂,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你們整個集團都要平反,是不是?”“我不是說的那意思,我是說當年是為反革命集團判的刑,現在為什麽不按反革命集團改正。”“好,你提了,我隻能記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上傳下達的,是辦事人員,上麵怎麽說我們就怎麽辦。還有我們這次是來接你回去,回去了你還可以去法院直接找他們,那不是更方便一些嗎?”“我聽明白了,你們無緣無故地給我留了一個尾巴,這麽多年的盼望,心中所盼的結論不是這樣的,請你們把改判的判決書留下,我不回去。”“那你還要政府說你有功不成?”“我無所謂功,但我也絕對沒有罪,並沒有什麽過激言論,不求有功,隻求清白。”“你既然改正了,還能在監獄裏坐嗎?”“我想憑我這麽多年的貢獻,留在這兒還能作貢獻,是能留到這兒的,不信,你們問指導員吧。”坐在旁邊的大理石對倆個幹部說:“上麵有政策,她不願回去,可以留在監獄。”山杜鵑對金七桂說:“你既然不同意改判的判決書,你不能留下判決書,你隻能抄下來。你留下了判決書就表示你已經接受了改正的判決。”金七桂還隻從那幹部手中接過判決書在看,還沒有在送達的回帖上簽字,金七桂從山杜鵑手裏接過紙和筆,心裏想,要不是山隊長提醒,自己差點犯了錯。她把感激表現在眼神裏,她隻能把山杜鵑的關心按常規視為一個獄吏對犯人的教導,因為是在大理石和兩個原判法院幹部的麵前,她很快就把改判判決書抄下來了,把原件退給那位幹部。那幹部接過判決書說:“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們都盼望著你早日回去,這麽多年,你難道不想念他們?”“誰說不想念他們啊?是文化大革命剝奪了我的親情。我要帶著被冤枉了的結論去見他們,我不能給自己臉上抹黑,也是為了不給他們臉上抹黑。”“好吧,我們說不服你,但你還是想想,想通了,你可以告訴你們隊長,我們在這兒等你兩天。”“不耽誤你們時間,我意已決,你們可以回去了。”“年關將致。回家過個團團園園的春節多好啊。”“我何嚐不想,但那條尾巴不允許我回家過團團園園的春節啊。”

        那兩個幹部和大理石走後山杜鵑找金七桂談了話。山杜鵑問金七桂:“你不是說你不知道案情嗎?你就對你妹妹的案子那麽有把握會平反?我看那判決書是所有回去的人結論最好的唉。”“我不知道我妹妹的案子,但我從他們把我和當時集團分開處理來看,這就說明我妹妹的案子一定會平反。如果反革命集團的罪成立,他們一定會首先肯定反革命集團罪是成立的,隻是把我錯判了,這才是合情合理的。他們不提反革命集團,那一定是那集團提不得,因為那不是一般的案子,牽涉到兩條人命啦。”“萬一你妹妹的案子平不過來呢?”“我沒有為我妹妹辯護啊,我隻是為我的結論與他們爭論哇。八年前我妹妹臨刑前與我接見,她對她的案子平反很有信心,她的信心永遠在我的心中。妹妹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我不完全知道她做了什麽,但我相信她做的是對的。我還要申訴,實事求是的申訴,並且要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訴,在申訴本人案子的同時,要求複查整個反革命集團案。”山杜鵑說:“那兩天後你真的不打算跟他們回去?”“真的不打算跟他們回去,如果我回去了,我就是服從了改判的判決,我如果在外麵申訴,他們會拖我,拖著不辦,不光是我一個人難受,親人們跟著都難受,如果我不申訴,我還背負著我胞妹的囑托,我會終生內疚的。在這兒,反正就那麽一回事,我已經習慣了,就在裏麵把問題弄清楚了再回吧,為了我生的和死的親人。另外,原判法院已經來人說了我的案情,這兒的政府對我原來將信將疑的態度也會改變,我等於在這兒還做我原來的那份工作,等我申訴的結論。”“我個人認為你的選擇是對的,聽說現在謝君秋等人留了尾巴回去了很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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