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武陵之花(二十六)

(2006-07-28 15:02:07) 下一個

第二十六章 巧用毛著寫書信

        看守所的門又打開了,又進來了一個女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她被送入八號,與金曉丹一個號子。金曉丹打量著這位比她年長的大姐,倒是像一個家庭主婦。曉丹不敢和她說話,隻是很禮貌地把原來開在床中間的鋪向左邊移了一下,讓她有足夠的地方開鋪。她開好鋪後還沒坐下來就被提審了,待她再回到號子裏時對金曉丹說:“你別怕,我們說說話,我是一個愛說話的人,一會兒不說話我的心裏就悶得慌。”“不是說不能說話嗎?”“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們又不說案情,說說別的也不行嗎?”“好像是說不行,不行就不要亂說,說了給自己帶來禍殃。”“我們撲草課吧,這草課可以測算吉凶禍福。”曉丹好奇的說:“人的吉凶禍福與那七根草有什麽關係呢?我不信。”“反正是做得好玩的,打發時間嗎。你在鋪下拿七根草,我給你撲得試試。”金曉丹想看看怎麽撲草課,她順手抽了七根稻草遞到對方的手中,對方把稻草上半截去掉對折,用手捏著折的那頭,讓十四個頭子伸出來,要金曉丹把十四個頭子兩根兩根的接在一起。那中年婦女放開手,六根草結成了一個大圈圈,一根草結成了一個小圈圈,大圈和小圈又套著。八十二號心裏一驚,這是一個連環死結,是最壞的課。反正曉丹不信,她沒有解釋給金曉丹聽。而她自己又抽了七根稻草去了上麵有穗的部分,對折交到金曉丹手上,金曉丹捏著她打結,待打完了結曉丹放開,形成了幾個小圈圈,沒有連環結。她們反複地做了幾次,但結果都是一樣,曉丹心裏一沉,好像好多事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數。“說說課的結果吧,反正是好玩的。”“課上說我沒有好多事,會馬上放出去;你的課說你有大麻煩。”“你說你的課對嗎?”“基本上是對的,我是沒有好多事,說起來你一定知道,‘革籌’用我燒的開水從陳待招的飯食骨打個眼灌進胸腔、腹腔,活活地把陳待招燙死了。開水雖是我燒的,但我不知道他們用開水燙死人,他們是把我抓起來作證的。我也實實在在不知道用我燒的水去燙人,隻想燒的水是用來解渴的。我想我實在無罪。”金曉丹想起了文革初期武鬥時被開水燙死的老陳,她覺得毛骨悚然,脊背發涼。再看看這位燒開水的滔滔不絕地推卸罪責,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恨不能打她幾個耳光。但她忍下去了,在這文革瘋狂的年代裏,好多人的心靈都被扭曲了,麵前的這個女人隻能說她自私,怕受牽連,沒有同情心,但她並不瘋狂。她隻有一種失去正常生活的浮躁和不安,但她並不想害人,她不打聽曉丹的情況。想到這裏曉丹問她:“你識字嗎?”“讀過半年書,認識幾個字,好多字我都認不到,我當過大隊支部書記,我們那兒山上竹子多,又有幾個社員會織篩子,我就組織社員織篩子賣,提高了社員的收入,年底向公社寫匯報,篩字不會寫,我就畫個圈圈,後來公社開大隊支部書記會,公社書記問我:田支書,你們大隊織的什麽圈圈,那麽值錢,向大家介紹介紹,傳經送寶嗎。知道情況的住隊幹部說:書記,那不是圈圈,是篩子,篩米的篩子,篩穀的篩子,篩黃豆、綠豆、高粱的篩子。那公社書記風趣地說:如果在圈圈裏加些點點,我就會知道是篩子了。我說:你真官僚,公社好多幹部都知道那是篩子呢,你看住隊的楊社長就知道是篩子。”金曉丹分析這位田大姐是一位頭腦簡單心眼不壞的人,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講,向誰講才能不會招來禍殃呢?她不能向爸爸訴說,爸爸媽媽的打擊已經夠大了,不能再給他們增加任何的精神負擔。講給姐姐聽嗎,她已經身陷囹圄了,還是不告訴她為好,就告訴臘梅她們吧,以後也好讓人知道這事。她選擇了毛選第一卷,在田大姐不在號子裏時,她就抓緊時間用針寫信了。她花了一周的時間把一封長信寫成了。在一個星期天,曉丹問八十二號:“田大姐,你家住在哪兒?”“田家河,就在河邊那屋多的地方,我當家的姓李,是廣岩嘴的,我是父母的獨生女,他在我家倒插門。”“我家就和你隔一條河,門前有兜大桂花樹的那家。”“那不是金老師家嗎?大門口還有兩座桅台,是嗎?那你是榜眼的後代了。我常聽爸爸說金舉人興教的事,我爸爸很敬重你們金家哎。”“金榜眼是我的曾祖父,我都沒出世他就去世了,聽爺爺說他仕途不順,我爸爸中舉後沒有當官,回鄉後一直教書。”“都是鄉裏鄉親的,沒隔河還是一個村子裏的人呢。”“你快要出去了嗎?”“看樣子是快了,那些凶手們沒有人害我,都說我不知道,其實我是什麽都不知道,灌死陳待招的那天晚上恰恰吃的是鹹魚,總認為是吃了鹹魚口幹要喝茶,開水提走了一壺又一壺;沒想到是拿開水去殺人,作孽啊。”“陳待招真是死得冤,死得慘,這些殘忍的凶手真是死有餘辜,死不足惜。”“是啊,他們要是不做這個事,我也不會到這兒來呀,我家裏還有一個一歲的小孩在吃奶,來了這麽久,他奶是吃不成了,還不知道在家裏怎麽樣呢?我後悔當初沒聽當家的話,貪圖那一天兩塊錢的工資。害得他們父子仨沒人煮飯洗衣。”“你莫急,人到硬處總會想辦法的,我相信等你回去時孩子大人都會好好的。衣服也會洗得幹幹淨淨的。”“我還沒問你是為什麽來的呢?”“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沒辦法告訴你。”“每次提審總問我知不知道你是為什麽來的,我說她是為什麽來的你們肯定知道,要是不知道人家幹了什麽就把人家抓來了,且不是冤枉了人家。”“田大姐,你若能出去,把我的毛選給我爸爸帶去行嗎,我已經看過幾遍了,家裏沒有還得花錢買。請你告訴我爸爸,若他已買就送給我的表妹。”“我若先你回去,我一定給你帶去,帶其它的怕檢查,帶毛主席著作是沒人問的。”又過了幾天,八十二號被釋放了,金曉丹帶出的毛澤東選集順利地到達了李臘梅之手。

        李臘梅拿到毛澤東選集後一個人在燈下翻了又翻,沒看到寫得有什麽東西,但她肯定,曉丹既然從看守所帶出來,肯定寫得有什麽,不然帶出來幹什麽呢?她又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從頭看起,看看在字的旁邊做得有什麽記號沒有,一口氣看了三遍文章,仍然一無所獲,累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第二天下了大雨,不能出工,雙搶季節,宣傳隊解散一個月,茉莉也沒有去唱歌,她們三姊妹都在家。天一亮臘梅又把毛選拿到手裏看,兩個妹妹看到姐姐昨天晚上學毛選,今天一起來又拿起書看,感到很奇怪,姐姐平日是不學毛主席著作的,今天怎麽這樣認真地學起來了?“姐,今天怎麽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了。”茉莉說。“別打岔,我有事,有要緊的事。”臘梅答“有什麽事呀?搞得那樣神神秘秘的,講給我和茉莉聽聽嗎,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上忙呢。”杜鵑說。“要幫忙就去做飯吧,你們倆都去做飯菜,到吃飯的時候我還沒有解決,吃完早飯我就告訴你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茉莉和杜鵑二話沒說就去作飯菜去了。等她倆把飯菜做好端上桌子時,外麵大雨傾盆,屋裏連吃飯都看不見了,臘梅放下書點燃了煤油燈,從門吹進來的風把書頁吹起來嘩嘩響,她關上門,撿好書,三姊妹邊吃飯邊講起了這毛著的事。先是臘梅把這書是曉丹從看守所帶出來的告訴了茉莉和杜鵑。茉莉說:“我在書上看到用化學溶液寫的字,放在水裏能看到。”“她在那裏麵到哪兒得化學溶劑,這是不可能的。”臘梅說。三人默默地吃著飯菜,連飯菜的滋味也無心品嚐,都吃得很少就放下了碗筷。眼尖的杜鵑猛然看到風吹起的書頁的影子有些異樣,她拿起來把書的第一頁對著燈光,輕輕地對臘梅說:“大姐,有的字下有針眼。”臘梅拿起書對著燈看,喜出望外地把有針眼的字邊看邊記錄下來,原來是曉丹把向毛主席寫的信的內容告訴她,並在信中寫到怕她沒有機會告訴世人了,才將信的內容告訴她,要她到時候將信的內容公諸與世。三姐妹看到曉丹的信都掩麵痛哭,都為曉丹的處境萬分焦急。“聽說夏瑞蓮前一向被抓了,不知為什麽?”杜鵑說。“聽夏家山的人說,夏瑞蓮與丹姐有聯係,我是在宣傳隊裏聽說的。”“我給丹姐燒信時沒看到有夏瑞蓮的信,她被抓前不久我碰到過,她還向我打聽丹姐的情況呢,以我看夏瑞蓮和丹姐沒有聯係。”臘梅認真地思索著,她對倆個妹妹說:“有一個方法可以救丹姐和桂姐。”“大姐,你說說看,隻要能救,我們就救救她們吧。”茉莉說。“大姐,你的辦法多,你就帶著我和茉莉救救她們吧。”臘梅把倆個妹妹拉到麵前如此這般地分咐了一番,三人就冒著大雨分頭行動了。

         幾天後縣城裏出現了與‘特一號’相同的標語,郵電局還攔截到十多封信件,是寫給毛澤東、紅旗雜誌、人民日報等要害刊物,要害部門的。大壟縣軍管會一下子緊張起來,‘特一號’未破,又出了‘特二號’,他們開始懷疑‘特一號’抓錯了人。但金曉丹寫給夏瑞蓮的信與匿名信的筆跡是一樣的,這是通過鑒定了的,所用的紙也是一樣的,難道鑒定有誤?‘特一號’與‘特二號’從內容上看應該是一人所為,難道金曉丹還有同夥在外麵,這同夥又是誰呢?對了,何不問問田冬妹,她出去時金曉丹帶什麽東西出去了。想到這,辦案的薑澗要司機開吉普去了田家河。到田家河找到了田冬妹,開始把田冬妹嚇個半死,板著臉說:“田冬妹,你知罪嗎?”“我犯的燒開水的罪在軍管會已經交待完了的。”田冬妹嚇得像篩糠的顫抖。“這次不是燒開水的罪,是現行反革命罪。”“莫嚇人,我是貧下中農,怎麽會反革命呢?”“貧下中農也一樣會反革命,你要老實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自從回家後就沒有外出過。”“有人看到你一回到家就去了桂花村,到桂花村去幹什麽呀?給你提醒提醒,你該交代了吧。”其實他並不知道她去過桂花村,他是用的詐唬。田冬妹顫顫巍巍地說:“是去過桂花村,去過桂花村就是反革命嗎?”“不是說你去過桂花村就是反革命,而是去桂花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如果是幹的反革命活動,當然就是反革命了。我問你,你去桂花村幹什麽呀?”“我去給金舉人家送毛著,這毛著能幹反革命活動嗎?”田冬妹這次說得理直氣壯,她不像初見麵時那樣顫抖了,送一本毛著,會有什麽問題呢?但薑澗還是聲色俱厲地說:“問題就是出在這毛著上,那上麵寫了什麽你知道嗎?”“出來時胡所長檢查過,他翻了又翻。再來寫了什麽我也看不到,誰不知道我是睜眼瞎。”“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隨時等候軍管會傳喚。在‘特一號’‘特二號未結案以前,你不能亂說亂動。”說著他又把吉普開到了桂花村,當他走進金舉人家時,他好像已經找到了金曉丹帶出的信,他知道金舉人不是田冬妹,因此他裝得很和氣地說:“這是金曉丹家嗎?”“誰呀?這兒是金曉丹家。有什麽事嗎?”“金曉丹要我來拿她帶回的毛主席著作,麻煩您拿給我。”金鑫心裏想在這毛著上肯定有問題,不能說臘梅拿去了,反正家裏毛澤東選集多的是,就另外給他一套不就了事了。他臉上很勉強地擠出笑容說:“請坐,請喝茶,我就去書房裏拿。”金鑫給薑澗泡了茶後走進了書房,他拿了一套半新的毛澤東選集出來交給了薑澗。“這書還有人看過嗎?”“她帶回來後就一直放在那裏,因為她的毛澤東選集放到花岩工地上,她進去時政府說要送毛主席著作,把我的給她送去了,我又另外買了一套,我一直都看新的,她帶回來我還沒翻過一次呢。”薑澗望著那套毛澤東選集,思索著金鑫的一席話,他說:“把你家裏所有的毛主席著作都拿來。”“反正我們家抄了多次家,你就跟我到書房裏去吧,你認為應該拿走的都拿走,好不好?”“也好。”他二人一起走進了金鑫的書房,把抽屜裏、書架上都翻了一遍,選出了兩套毛澤東選集和十幾本毛主席著作單行本對金鑫說:“這些我拿走了,我給你寫張收條,檢查後沒問題如數退還。”說完他把這些書都搬上了吉普車。

         薑澗回到辦公室先是把那些毛主席著作一本一本的翻閱,這些書中都比原版不多一個字,找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他想到了用化學試劑寫字的方法,但金曉丹人在看守所,在哪兒得到化學試劑呢,他馬上否定了這一想法。第二天他把這些情況向領導作了匯報,軍管會專門召開了研討會,結論是金鑫很可疑,金曉丹為什麽帶毛選給他,這裏麵必有問題。下一步行動第一要對金鑫監視居住,並對前一段的言行進行調查。第二要把田冬妹抓來要她辨認她代出的是那一些毛主席著作。有人說田不識字,就是識字的人也不會辨別得出,因為這些書上既沒有寫名字,也沒有寫其它的字,當初金曉丹托田冬妹帶出去看守所的人沒有發現什麽,田冬妹也一定不會發現什麽,再把田冬妹抓來多此一舉。大家意見統一後決定對金鑫展開攻勢,散會後作的第一件事是把金家再抄了一次,第二件事是向桂花村派駐工作組。抄家的一夥人坐下來把金家的一切文字都進行了認真地一字不露地審察,發覺金鑫已經好多年不寫一個字了,書上不會比原版多一個字,除了書就是一大堆備課筆記,這些筆記寫得很工整,很詳細,連板書的格式都是預先寫好的,他們從這些備課筆記中看到了一位辛勤工作的老師。進駐桂花村的工作組的人首先召開貧下中農會議,要大家揭階級鬥爭新動向,評議村裏的五類分子和二十一種人的表現,到會的人說去說來都是說的生產上的一些事,如某某人上糞像雞屙尿,破壞生產;某某人鋤草像貓埋屎;某某人間苗扯大的留小的;某某人出工不出力......講來講去講不到工作組需要講的地方,一連三天三晚都是這樣,評議五類分子,金鑫不在五類之列,工作組提醒大家說:“你們大隊金鑫表現如何?”大隊貧協主席說:“這人是退休老師,教了一輩子的書,退休在家除在他家自留地裏陪堂客種種菜外,其它的時間就是釣魚,風雨無阻。有時晚飯後也坐在桂花樹下給孩子們講講故事,孩子們很愛聽他講故事。”“講了些什麽故事呢?”“聽孩子們說都是講的三國四國的,五孔六孔的。”知道貧協主席講錯了的人哄堂大笑,不知道講錯的人也跟著笑,幾個工作隊員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但他們想到自己的使命,他們沒有這份笑的閑心,馬上把笑容收起來說:“最近一兩個月他外出了嗎?”“從他倆個女兒被抓去了,他就一直在家,給他女兒送衣服都是他堂客去的。”“他釣的魚總要去賣嗎,誰給他去賣?”“他釣的魚不賣,都自己吃,他常說魚裏麵有什麽白,吃了對身體有好處;有時也送給村上有病的老人吃。”

        幾個工作隊員在桂花村大隊住了半個多月,村裏的人都找遍了,大家都說金鑫為人師表,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好人。常說宋江難得萬人緣,但金鑫卻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好的,幾個工作隊員在大隊部開會商量怎麽辦,大家都說回去匯報後聽上麵的意見。

         為‘特一號’‘特二號’案件,軍管會的人員幾乎全部出動了,他們進行了兩項地毯式的搜查,一項是全縣三百多萬人口隻要是能寫字的都要按樣本寫一頁字對筆跡,一項是清查有鋼板、鐵筆、臘紙、油印機的單位和賣這些東西的商店,以及最近的銷售情況。在第一項清查中有五人的筆跡被認為與傳單上的筆跡很相像,這五個人中就有李臘梅。她被傳喚到公社第二次對筆跡,和她一起抄文件的還有兩名男青年,公社秘書對他們說要認真地寫,是縣裏招秘書,兩位男青年寫得很認真,李臘梅表麵上看也好像寫得很認真,但她在擺脫平日寫字的慣性,平日寫得長的就寫短一點,平日寫得重的就寫輕一點,她心裏明白,她要爭取不被‘錄取’。有一位男青年對她說:“不必緊張,隻有放鬆了才能寫得更好。”那公社秘書也接著說:“他說得對,不能緊張的,緊張就寫不出原來的水平。”臘梅說:“不是緊張,是激動,能參加招聘秘書的考試能不激動嗎。”臘梅說後更加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寫字。她在這次考試中被淘汰了,在抄文件時沒說話的那位男青年被‘錄取’了。 但在第二項的排查中李臘梅就沒有對筆跡那樣幸運了。縣城文具店的售貨員與臘梅的媽媽是同齡人,且都是城裏人。解放前這售貨員的丈夫在臘梅家開的店裏當過店員,因偷錢被臘梅父親發覺辭退了。她丈夫臉皮薄棄家出走了,留下三個小孩使她過得很艱難。她恨李家,隨時都默默地注意著李家的每一個人,她認得李家老小每一個,也就自然地認得李臘梅,但臘梅並不認識她。在清查鋼板、鐵筆、臘紙、油印機銷售情況時她說出了李臘梅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傍晚來店裏買了一塊鋼板、一支鐵筆、三張蠟紙。辦案的馬上趕到李家鋪公社,由公社通知全公社的知青到公社開會學習公安六條文件。辦案人員對李臘梅三姐妹的家進行了突擊性的搜查,但並沒有搜到鋼板、鐵筆、蠟紙之類的東西。待辦案人員返回公社後,知青們才散會,大家三三倆倆的議論著,僅僅就是學學文件,有必要把大家集合到公社來麽?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案子,大家猜測著,說不定是搜查知青點呢?知青們人心惶惶地走出了公社會議室。

        李臘梅三姊妹回到家的時候發覺家裏被搜查過,臘梅示意兩個妹妹不要說話,不要整理東西,她大聲地說:“我們快做晚飯吃吧,餓死了也累死了,吃了好睡。”她們吃完晚飯天已經黑了,她們吹了燈真的上床了。臘梅帶頭打起了鼾,茉莉和杜鵑也跟著打起鼾來。她們的屋前屋後還真的有四個人趴到窗子腳下。在夜色的掩護下,她們看不到,但她們從搜查她們的東西看,已經懷疑她們了。她們必須小心翼翼地與那些辦案人員周旋,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臘梅先摸到了茉莉的手板,用手指在手板上寫:就當什麽都未發生過。茉莉用手指在臘梅的手心重寫了一遍,表示感覺到了,臘梅又在她的手心裏寫了睡字,茉莉用鼾聲回答了臘梅。臘梅又用同樣的方法告訴杜鵑,三姊妹真的睡了。

        第二天天氣晴朗,臘梅她們所在的生產隊出工撿棉花,那大坪大壩的棉花地一望無際,生產隊的男女老少都腰係一個大白圍裙,把圍裙的兩下角再紮到腰上,圍裙就變成了一個大布袋,把扯來的籽棉放到口袋裏,待裝滿了再送到地邊記工員那裏稱。臘梅送第二次籽棉的時候,記工員告訴她有人找她。她朝記工員手指的方向望去,認出了地角上站的三個人中的那個女的是文具店裏的售貨員,另外倆人無疑是軍管會的人了。她一下反應過來了,是軍管會的人要那售貨員指認她。她向那三個人走去,快到他們麵前時那售貨員喊她了:“李臘梅,你認識我嗎?”“對不起,我不認識您,您是否認錯人了。”“那天你還到我店裏買鋼板、鐵筆、蠟紙啊,年紀輕輕,怎麽記性這樣差?”“你越說我越糊塗,我一個農民買那些有什麽用啊?不信你問問我們生產隊,我幾時用過那些東西。”“你真的不認識她嗎?那她怎麽認識你呢?”“你們指名道姓要找李臘梅,就李臘梅一個人走來,那走來的人一定是李臘梅了。不是她認出的,是你們要她指認我的。如果她在大田幾十個人中指出我買了鋼板、鐵筆、蠟紙,能叫出我的名字,那將另當別論。”“你不到我店裏買東西,我也認識你。”“那你到底是說我到你店裏買東西,還是說你早就認識我呢,沒時間和你爭這些,我要去撿棉花了。”“你不要去撿棉花了,和我們一起到軍管會去。”那兩個人都拿出了手槍。“你們怎麽隨便抓人”“不是抓人,是有件事要你到軍管會說清楚。”“等一下,我要把鑰匙給我妹妹。”“你就在這兒,我去叫你妹妹。”一會兒茉莉和杜鵑都來了,臘梅把鑰匙遞到茉莉手上說:“平日要關好門。”“大姐,你到那兒去?”杜鵑問。“他們說有件事要我到軍管會說清楚,很快就會回來的。”臘梅被押上了吉普車,車子開動了,拖著一股濃濃的塵煙,擋住了臘梅的視線,看不見一望無際的棉田,看不見她的骨肉手足;茉莉和杜鵑看著那股濃煙消失在棉田的盡頭,消失在西邊的地平線上。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