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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拍案驚奇(二)

(2006-05-16 22:05:10) 下一個

                                           二.

撮箕坳軼事

                                                            1

         麻縣境內群山起伏,山巒疊嶂,人們謀生以林為主,以農業、養殖業為輔。縣南有個撮箕坳村,因像一隻傾斜在天地間的大撮箕而得名。這隻撮箕口寬約兩公裏,從撮箕口走到撮箕的裏坳要一個多小時,約八公裏。在這個撮箕坳裏隻有十來戶人家,由於地廣人稀,都是獨門獨戶獨院的住著。村南有一條與撮箕口平行的公路通到山外,在公路南麵不遠的地方就是京廣鐵路,在村西南和村東北有兩個小火車站,村西南的叫野雞峪火車站,村東北則叫撮箕坳火車站。那條公路有簡易公路通到這兩個小火車站,也有簡易公路通到撮箕的裏坳,便於把山裏的木材運出去。

         這撮箕坳裏林茂糧豐,六畜興旺。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從這山坳裏走出去了兩個年輕人,一個名唐明生,被保送上了林學院,一個名楊天浩,被保送上了政法學院,他們都是土地改革時的積極分子。學成後唐明生分到省林業病蟲害防治研究所工作,楊天浩則分到家鄉的縣法院工作,幾年後唐明生當上了所長,楊天浩當上了院長。這兩隻山區飛出的金鳳凰還是親戚,楊天浩的妹妹楊春香嫁給了唐明生。兩家走動得很勤,唐家住在裏坳,楊家住在撮箕口。

        唐明生和楊春香都是土地改革的積極分子,他們是在土地改革中談的戀愛,到唐明生保送讀大學的時候,他們已經生了三個兒子了,唐明生讀了四年書,他們又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楊春香真可算得上賢妻良母,她在家裏孝順公婆,教育孩子,是家裏的主心骨。他與公婆除出集體工外還養了很多豬和羊。食堂下放後,她家是撮箕坳生活得最好的。可是自唐明生當了所長後就很少回家了。婆婆對她說:“春香,明生許是工作忙,顧不上回家看看,你就多去看看他吧,家裏反正有我和你爸,娃娃們都上學了,做做飯洗洗衣,我們都還能行。”楊春香說:“媽,在家出出集體工,種種菜,照顧娃娃們,這是我的任務,可不能累到您和爸身上,累壞了你們的身體,我怎麽對得起明生?他總會回來的,我不想去長沙。”“去吧,他過年都沒有回來,已經一年多都沒回來了,再忙,過年總會有幾天假呀。去看看吧,我和你爸都不識字,不敢去,你到過長沙開過勞模會,又認得到字,比我們去容易得多。”公公也說:“去吧,就說家裏的人都很想念他,要他回來,爸爸媽媽有話要對他說。”幾個孩子都勸媽媽到長沙去,爸爸回來了就會給他們買好看的衣服,帶好吃的糖果。楊春香經不起全家人的勸,動身去長沙了。

                                                                       2

       五天後楊春香回到了撮箕坳,因下火車時是晚上,她去了撮箕口娘家,一來可以看看媽媽,二來也可以不摸黑走夜路。楊媽媽點上燈看著來的女兒,很高興,對她說:“你大嫂栽完秧就和麽女進城去了,家裏就我和大毛與二毛,他們都睡了。”“去多久了?”“四天了,她每次都去一個星期,要給你哥洗洗被褥,洗洗衣服。釘釘扣子補補衣服,你哥那工作很辛苦,沒有時間回家。”媽媽打了四個荷包蛋,遞到女兒手上說:“墊墊底,我給你做飯,我煮得有臘肉,隻要炒炒就能吃,飯也是現成的。”“可能這四個蛋就吃飽了,不要再做飯了。”“我知道你還是在長沙吃了飯的,坐了一天車,我的女兒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拿錢在火車上買東西吃的。”“那您就少做一點吧,媽熏的臘肉真好吃。”她還真的餓了,一大碗飯,一碗臘肉炒蒜苔,還有半碗莆蔥酸菜,她吃得幹幹淨淨。媽說她還是在長沙吃了的,實際上她在長沙也沒吃。媽媽望著女兒吃完了她煮的蛋,她做的飯,心裏很高興。母女倆又講了一會家常後就睡了,睡下後媽媽還在嘮嘮叨叨地說著話,春香已經打鼾了。第二天春香和媽媽告別時忽然對媽媽說:“媽,我以後如果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就是唐明生害死的,要告訴哥哥,不要放過他。”媽媽猛吃一驚,著急地問:“你們吵架了,兩口子磕磕碰碰總是有的,牙齒有時還會碰到舌頭呢!俗話說得好:天上下雨地下流,兩口子吵架不記仇。”媽沒往深處問,女兒也沒有再往下說就走了。

        一星期後唐明生回撮箕坳了,他向父母再三說:“這麽久沒回家看望父母,都是工作忙,任務緊,請父母原諒兒的不孝。”父親說:“好男兒誌在四方,我和你媽都好著呢。隻是不要冷淡了春香啊,她可是我家的大功臣啊。”“我們好著呢,爸爸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不信你問問春香吧!”春香一句話不說,走進了廚房,為丈夫準備著飯菜。唐明生吃飯的時候,春香的婆婆抱走了小女。晚上唐明生一走進了臥房就笑眯眯地對春香說:“在長沙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試你的,你可不能對我爸媽亂說呀。”“我說了什麽呀?我回來什麽都沒說過,不信你明天問你爸爸媽媽。”“沒說就好,沒說就好。”他邊說邊抱住了春香。

       唐明生回來的第三天,他媽媽帶著小女給明生的外婆賀生日去了,他爸爸一早就帶著米和菜進山去伐木,幾個孩子都帶著午飯上學。家裏就隻剩下春香夫妻倆,唐明生說:“我今天就回長沙去,看看家裏一切都好,我放心了。”“你若真是工作丟不開,就回長沙吧,隻要記住這個家,不要拋棄這個家就行了。”春香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最近賣小豬的錢給了他五十塊。春香背著背簍陪他走出了大門,走到自留地邊,倆人走進了自留地,又說了一會兒話後,他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楊春香在地裏勞作了一上午,當她回到家裏的時候,公公在床上喊天叫地地打著滾,嘴唇烏烏的,臉上灰灰的。楊春香趕快跑出去喊鄰居,去了兩家,花了半個多小時。大家用板車把他往醫院送,可是在半路上他隻說出了一個鹽字就咽了氣。大家幫著去把唐明生的媽媽喊回來,又去小鎮上給唐明生發電報。楊春香和拉板車的鄰居把唐明生的爸爸拉回家,等大家給死人洗澡換衣服的時候,楊春香把油鹽罐裏的剩下的一點點鹽用一個小瓶子裝了放入了箱子裏,灶上一隻貓在吃公公吃剩的飯,那貓吃著吃著就跌到地下,伸幾下腿就死了,春香把死貓丟進了廁所裏。她心裏已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但她不能說,說了這個家就散了,家裏死了一個人,不能再死第二個人。晚上婆婆和小女回來了,上學的孩子們都回來了,婆婆哭著問村長,明明說是上山伐木的,怎麽又回來了?村長說:“本來打算今天是要上山去的,但大家都說栽秧才上岸,自留地裏的事還沒忙完,所以上山的事往後推三天。你們住得最遠,昨晚又沒參加開會,所以不知道。”楊春香說她回來公公還講得話,說是進屋有點餓,煎了兩個蛋炒了一大碗飯,沒吃完肚子就痛起來了。婆婆已經哭得像淚人兒了,她經不起這樣突然的打擊,早晨還好好的,怎麽才過幾個時辰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孫兒孫女都圍在爺爺的周圍流著眼淚,淒淒慘慘地叫著爺爺。婆婆說還是入材吧,在地下睡著涼。大家把老頭子放進了棺材裏,幫忙的人在布置靈堂,老人家沒有照片,隻寫了一塊靈牌放到棺材前麵的桌子上。靈牌前放著飯菜和糖果。桌子下麵點著七眼燈。

        唐明生第三天才趕回來,他跪在父親的靈前淚流如注,他是父親的獨生子,父母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啊,他叩完頭後走到棺材旁看到父親的臉和手都是烏的,他對媽媽說:“現在不興做道場,不興做法事,爸爸還是入土為安。”他哭著對大家說:“鄉親們,這幾天有勞大家了。我爸爸暴病去世,謝謝大家為我家幫忙。走了的人還是入土為安,我想明天就把爸爸安葬了,今天晚上請大家為我爸爸唱唱喪歌吧。鄉親們都是粗獷的山裏漢子,加之這是撮箕坳的有頭有臉的人說的話,一個個都放聲地唱起了喪歌,唯有楊天浩沒有參加唱喪歌的行列,他早唐明生一天到,春香已經把公公臨死說了一個鹽字和貓吃了公公的剩飯死了的事告訴了哥哥,還把那一小瓶鹽給了哥哥。並告訴哥哥鹽裏如果有毒,可以肯定是唐明生下的毒,是想毒死她。所以楊天浩一直都在觀察唐明生的一舉一動。兒子回來了沒問父親是怎樣死的,這是不正常的,除非先就知道死因了才不問。一進門板凳都未坐熱就要明天出殯,這分明是讓這罪證消失得越早越好。楊天浩想,這位他人生中的老鄉、同學,是什麽使他變得如此殘忍?他像看一頭怪物一樣地看著他,他掩飾地說:“哥哥,你說明天出殯好嗎?”“那樣急著出殯幹嗎呀?親爹已經是兒孫滿堂的人,你工作忙,不能在家久住,需要明天回去,你就明天放心的回去吧,我在家幫助操辦完了再回縣裏去。”“難為你了,我不是工作忙,而是讓鄉親們太操勞了,我問心不安。我常年工作在外,鄉親們的紅白喜事我都沒有回來,給鄉親們還不到情,所以我不願把鄉親們耽誤得太久,才決定明天出殯。”

                                                                  3

        一個月以後唐明生又回到了撮箕坳,說是要給爸爸做五七,還對春香和媽媽說:“爸爸的去世使我們家失去了主要勞動力,家裏沒有男人支撐了,我不放心。”媽媽說:“不放心就經常回來看看唄。”“是呀,以後我會經常回家來看看的。”他邊說話邊把帶回家的禮物遞到每個人的手上,給媽媽買了一件青色平絨布罩衫,給春香買了一件紅燈芯絨罩衣,給四個孩子各買了一套衣服,這是一年多來唐明生給家裏的人第一次買衣服,大家都很高興,特別是楊春香心裏對唐明生的看法改變了,她以無比的熱情歡迎唐明生態度的轉變,兩人又回到了纏纏綿綿的從前,他去菜地鋤草上糞,上山放牛扯豬草,把家裏壞了的窗戶修好,吹翻了的瓦蓋好,還去集市上買些魚肉葷菜來改善生活,還陪春香回了一次娘家,一家人日子真算過得甜甜美美的了。半個多月過去了,一天晚上楊春香對丈夫說:“你是國家的人,還是回所裏去吧,多回來幾次,一次時間不要太久,免得影響工作。”“討厭我了?嫌我耽誤了你的瞌睡?”“說的什麽話呀?誰嫌棄你?誰討厭你了?你要得再多我都從來沒有嫌棄過你呀。我是怕影響你的工作,影響了大所長的工作就是我這做妻子的不賢惠了。”“誰說你不賢惠了,連我爸爸都說你是我家的大功臣呢。”他邊說邊服藥,春香趕快給他端來了開水,他告訴春香他吃的是一種補鈣的藥,其實那是一種特效壯陽藥。回到撮箕坳,他每天都吃這樣的藥,每次都是服藥後半小時就假裝打瞌睡,媽媽就催他們去睡覺,一上床他就迫不急待地到春香身上發威發猛地發泄。“喂,你怎麽比剛結婚時還騷啊?”“你還不了解男人的騷勁,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何況憋了這一年多,好好享受吧,我把這一年多時間欠你的愛情都補起來。”他邊說邊又爬到了春香的身上。“你是不是身體有些不正常啊?怎麽會比年輕時還威猛呢?”他一聲不亢地緊緊地抱住春香,兩人纏綿到極至。

        三個星期後唐明生說要回單位了,回去的那天唐明生和唐春香早早地就到了撮箕口,在唐春香的娘家吃早飯後還幫春香媽媽在菜園裏幹了一會活,春香媽媽在附近的河邊買了一條大鯉魚,做了一個酸辣魚火鍋,擺在桌子上正要吃,楊天浩夫妻回來了,五個人圍著那火鍋吃見了底,唐明生和春香才告別媽媽和哥嫂往火車站走。走到去火車站和去撮箕坳的三岔路口,唐明生對春香說:“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就送到這兒吧,我隻要一有空就會請假回來的。”

        半夜剛過,撮箕坳的唐明生家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月黑風高,等村裏的人趕到時,房子已經燒得落了架,不一會楊春香的娘家人來了十幾個,大家在火場的周圍大聲地喊著楊春香一家人的名子,喊了一陣沒有一個人答應,楊天浩倆夫婦走進了火場後麵的樹林裏,沒走多遠聽到有什麽呼哧呼哧地吐著氣,楊天浩用電筒一照,發覺是春香家的母豬,在母豬不遠的地方站著兩隻羊,楊天浩正要往前走,一雙小手從後麵抱住了他,他明顯感覺到抱他的雙手在發抖。當他轉過身來時用電筒照了照,認出是春香的女兒,他迫不急待地問小女:“其他的人都跑到哪兒去了?”小女已經嚇得講不好話了,隻是一個勁的搖頭。大家都弄不懂小女兒搖頭的意思,楊天浩夫妻把豬羊拴到樹幹上,把小女兒交給了外婆,大家又都走進了樹林。等大家從樹林再聚到火場旁時,天已經麻麻亮了。楊天浩已經看到了火場中燒焦的五具屍體。他對大家說:“鄉親們,我看這事有些蹊巧,大家想想,五歲的小女兒跑出來了,豬母娘和兩隻羊跑出來了,為什麽兩個大人和三個半大的孩子就沒有跑出來呢?我懷疑他們是先被殺害後被焚屍。所以希望大家保持現場,任何人都不要踏進火場一步。我現在就去鎮上給法院打電話,要法院派人來勘察,因我與死者是親戚,我不能介入這個案子。另外,我還要給唐明生打電話,喊他回來。隊長,拜托了,請你保護好這裏的現場。”隊長是唐明生的堂叔,是一位很精明的中年漢子,他也感覺到這人燒死得有些不可思議,一般農家的房子大門、後門、側門,失火了是很容易逃出去的,還能從火裏搶出來好多東西呢。從未聽說過燒死人的事。那麽是誰把明生家裏的人都殺了燒了呢?要說是階級鬥爭,這撮箕裏還沒有地富反壞右呢。

                                                              4

      除了隊長和春香的媽媽守在火場邊外,其他的人都慢慢地散去了,天浩的妻子抱著小女兒也回了撮箕口,她要給這可憐的女孩兒換換露水打濕的衣服,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她還得給大毛二毛作早飯,讓他們吃了上學去。春香的媽媽哭得死去活來,涕淚交流。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黑不溜秋的焦屍,還有那骨肉的骨肉,那幾個天真活潑的外孫轉眼間都燒成了酷似三個燒卷了的小狗,還有那做事勤快,待人賢惠的親家母黑糊糊的屍體。她的心好像被什麽擰得一陣陣地劇痛,她多麽想摸摸春香那燒焦了的屍體,貼貼那燒焦了的臉,但隻要她向前邁步,就被隊長拉住了,隊長說:“不能去呀,你的兒子說的話你應該聽呀,你破壞了現場,對破案不利啊。”春香的媽媽點了點頭,她一下了癱倒在地下,又兒一聲寶一聲的哭起來了,哭了女兒哭外孫,哭了外孫哭親家母。一遍一遍地哭泣,一滴一滴地落淚,不遠的鄰居給她送來了小靠背椅子,讓她坐在椅子上。生產隊長則墊上圍裙坐在她不遠的田埂上。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輛軍吉普從那高高低低不平的簡易公路上開過來了。吉普車一直開到了火場邊。車停下來了,先下來的是天浩夫妻,接著下來了三個人。天浩夫妻先走到了媽媽麵前,兩人攙扶著媽媽上了吉普車,媽媽掙紮著不願離開,但也沒有力氣掙脫兒媳有力的兩雙手。媳婦陪著婆婆回家了。他們開始對火場進行勘察,勘察的結果五具屍體都有致命的刀傷,楊春香的心髒被刺三刀,從前胸刺入,穿透心髒,從背穿出,凶器應是一把三棱刺刀,至少三十公分長。媽媽也是傷在心髒,和楊春香不同的是刀從背堂心刺入,從左前胸穿出。三個孩子除老大有刀傷外,老二和老三沒有刀傷,但頸椎骨被扭得錯了位。勘察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五個人都是被殺死後燒屋焚屍。這一家人為什麽會被人殺害呢?是謀財?唐家有什麽財讓人謀哇?全家吃的在肚裏,穿的在身上。是仇人報複?這家人在撮箕坳裏是出了名的賢惠人家,兩代女主人都是來人就倒茶遞煙,燒火做飯菜,夏送莆扇,東讓火,村裏的人,過路的人都喜歡這家人,在這個世界找不到仇人。楊天浩忽熱想起前不久媽媽對他說的話:春香要是有了不明不白的三長兩短,一定不要放過唐明生。他把帶隊來破案的張副院長喊到了樹林子裏,對付院長說了自己對案件的看法,還把春香公公死得不明不白的事也對付院長說了,最後他對張付院長說:“我按法律規定要回避這個案子,我所說的一切是一個公民對政府反應的情況,你拿主意吧。如果你需要我做一些事情,你就大膽地吩咐吧。”“楊院長,請教一個問題,你妹妹和你妹夫感情不好嗎?”“在我眼裏他們感情很好,但到底好不好,還得到調查研究後才能下結論。建議等唐明生回撮箕坳的這幾天我們抓緊時間去長沙調查。我不能去,這幾天我不在撮箕坳是不合情理的。”商量的結果是付院長帶著他老婆去到長沙調查唐明生的情況。

                                                                    5

        張付院長帶著他的妻子來到了長沙,一路問來找到了省林業病蟲害研究所,所長辦公室的秘書接待了他倆。秘書問他們是哪裏的人,他們說來自所長的家鄉。秘書聽是所長家鄉的人,馬上笑眯眯地一邊泡茶一邊問:“有什麽事找所長嗎?所長雖有事回老家去了,如果我能幫忙的,我一定幫助你們。”張付院長打量著眼前的這位漂亮的女人,想像著唐明生朝夕與這位漂亮的女人相處在一起,也許這次調查就要從她開始了。他認真地想了想說:“請問我們該怎麽樣稱呼你?”“就叫我小翟吧,我名翟瀟湘,是所長的秘書。”“所長是我的親表哥,他父親去世,我們去他家,他約我們到了長沙就住他宿舍,免得花錢住旅館,這次我內人治病,我們就尋來了。不知道他家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隔了幾十裏路,還不知道。”“他家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知道唉。他走時隻是說家裏出了事,要回去幾天,今年他家事很多唉。你們稍等一下,下了班我就送你們去他的宿舍,他反正不在家,你們就住在他的宿舍裏。至於吃飯的事,我們這些單身族都吃食堂,我給你們買餐票,就在所裏食堂吃,中午我們就在食堂吃了午飯再去宿舍。”“謝謝了,餐票我們可以自己買,你給我們安排了住處,讓我們能省下住旅館的錢,我們就感激不盡了。”張付院長在食堂買餐票時,管理員問他是否是才調來的,他說是唐所長的親戚。那管理員說:“唐所長回去了,他的未婚妻可以給你們買呀,怎麽能要你自己買呢?”她走出去大聲地喊:“翟秘書呀!所長的親戚來了,你不買餐票,你不怕所長回來了有意見啊?”“我說給他們買,是他們自己要買的。”“是的,是我們自己要買的,她的心我們已經領了。”“年紀輕輕的就學到了摳尖。”管理員邊嘮嘮叨叨地說著邊給他賣了餐票。

        到了唐明生的宿舍,小翟把鑰匙留下就走了。待小翟走後夫妻倆就開始搜查唐明生的房間,房間裏隻有一架床,一張桌子,一張凳子,牆壁的角落裏有一個竹篾織的字紙簍,那是丟棄無用的廢紙和其他垃圾的。他們在字紙簍裏找到了一些撕碎的紙屑,張付院長細心地把紙屑拿起來放到一張白紙上,這紙屑有白色的和褐色的兩種,他與妻子都是學刑偵的,馬上斷定是撕毀的車票,他們把有文字的紙屑一點一點地貼在一張白紙上,因撕得太碎,已經拚不起來了,但他們拚出了兩個鐵路標誌,張付院長說:“李珊,我想有兩個鐵路標誌就能說明是兩張火車票。我還找到了撮字和野字。”“我看兩個鐵路標誌也好,一個撮字一個野字也好,都不能說明什麽問題,我知道你是說唐明生為什麽回來買兩張火車票,是嗎?”去一張,回來一張,不就是兩張嗎?回去在撮箕坳火車站下車,來在野雞峪火車站上車,這不是合情合理的嗎?”“那你是說這火車票無用啊。”“不是,我認為把這火車票撕得這樣碎,這撕碎的本身就值得懷疑,誰在丟棄火車票時把票撕得這樣碎呀?頂多撕幾下就行了。這說明這火車票不能讓人看著,不能讓人看著的火車票當然有問題啦,我們繼續拚吧。即使拚不出來,我們也可以向火車票方麵去調查呀。”“還有一個情況,這個所的職工都不知道唐明生家裏有妻子,同時他與秘書翟瀟湘談戀愛這是公開的事實。我們得對這秘書進行調查,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的線索。”

                                                                 6

        楊天浩上午去鎮上福壽店買了五付棺材請了貨車拖回了撮箕坳,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在火場的後麵搭了一個用竹簟蓋的棚子,把棺材用碼子架好,把五具屍體入了棺,用鬆枝和白紙花布置了靈堂,棺前擺上了方桌,桌上擺上了靈牌,靈牌前放上了飯菜、糖果,方桌下點上了七眼燈,鄰居們還從自家裏帶來了一些凳子。生產隊長安排一家人守四個小時的靈,一共才十家人家,排班後,暫不值班的人都回去了。楊天浩和幾個法院的幹部也回到了他的家裏。吃過午飯,小女已經能說話了,楊天浩問她:“小女兒,燒屋的時候你在哪裏?想想,告訴舅舅。”“舅舅,燒屋的時候我在茅廁裏,我肚子疼,想屙屎。我蹲到茅廁裏看到媽媽的房裏失了火,正想喊,看見一個黑影從媽媽的房裏跑出來丟了一個東西到茅坑裏,就跑出去了。我站起來,紮好褲子就跟著跑出去。外麵很黑,什麽都看不見,我喊媽媽,喊婆婆,喊哥哥,一個人都喊不應,我很怕,就跟著豬母娘和羊跑到樹林裏。”“那黑影像哪個?”“看不清楚。”幾個法院的幹部聽小女說往茅坑裏丟了東西,又去了現場,他們下到了有齊腰深糞尿的廁所裏,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找到了一把三棱刺刀,用紙袋裝上後,馬上送到法院去作檢驗。其實這把刺刀楊天浩認得,那是唐明生的父親在反霸時在一位惡霸的家裏抄家得的,後來也沒多大用途,每年冬天殺年豬時大家借來借去的殺年豬,那刀據說比殺豬刀好用。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再年長月久都不生鏽,任何時候拿出來都是白亮亮,銀光閃閃的。這把刀撮箕坳的好多男人都認得,哪家殺年豬都用過它。

唐卯生是唐明生的堂叔,在鐵路上當扳道工,他家就在撮箕口,昨晚值夜班,今早八點鍾下班後回到家聽老婆說昨晚唐明生一家人被人殺害了,房子也被燒了。他說:“這就怪了,昨天晚上半夜過我還看到了唐明生唉,我正在扳道,看到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跨過鐵軌,我看像唐明生,喊了幾聲他沒應我,我扳完道,火車已經進站,我在站台上又看見了他,他正在擠著上車。”“你肯定是看錯人了,昨天下午太陽剛偏西,我在菜園鋤草,看到唐明生和楊春香往野雞峪火車站走,唐明生夫妻倆都和我打了招呼,說去野雞峪搭慢車,夜不周工,可以省路費錢,唐明生昨天下午就走了。”“沒有,我看見了兩次,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眼昏花,我都才四十剛出頭,又沒有什麽眼病,一個坳裏的人,哪會看錯啊。”“別說了,你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我們家排到申時和酉時守靈,孩子們上學不在家,就隻有我們倆去。”唐卯生心裏想著半夜裏看到唐明生的事,覺得有些奇怪,他真的看錯人了嗎?按理他是不會看錯的。容不得他多想,他喝了一大碗稀飯,嚼了些鹹菜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下午他和堂客去守靈,在路上兩人又談起了唐明生搭火車的事。他若有所思地說:“你說唐明生太陽偏西的時候就去了野雞峪火車站,怎麽半夜過了還在撮箕坳?你說他家就是半夜失火的,我看這事不簡單。”“不要亂說,這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你一輩子就是吃了這張嘴的虧呀。你不是說你喊了幾聲他沒答應嗎?”“是呀,沒答應就更加可疑呀,當時那個地方就我們倆,我喊得那麽大聲,不是唐明生,也應該答話,問一聲夥計你喊誰?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才是正常的。不回答,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是不正常的,這正說明了他是唐明生。”堂客想了想,丈夫說得有道理,但她是屬於那種息事寧人的人,緊走幾步,趕上了丈夫輕輕地說:“見了天浩,這話你千萬不能對他說。”“我就是想講給天浩聽聽,人家大法官,比我們懂。你放心,除了給天浩說說,再不會給第二個人說了。”“你這個人就是愛多事,哪兒都好,就是這點不好。”“我是哪兒都好,這一點特別好。這就叫做襟懷坦白,心地無私。”“你這油口滑舌的,我說不過你,就是愛管閑事。”夫妻倆一路爭論到靈堂,天浩也在靈堂,問他們爭論什麽,夫妻倆都說沒什麽,待前麵值班的人走後,唐卯生還是把昨天半夜在鐵路上看見唐明生的事告訴了天浩。

                                                                  7

        唐明生是當天半夜回到撮箕坳的,他從離開到又回到撮箕坳,整整二十四小時,他好像渾身瘦了一圈,臉灰灰的,一雙眼睛充滿了血絲,走進靈堂大聲地嚎著,到每一具棺材前叩頭。拉著天浩的手哭著問天浩:“哥哥啊,怎麽會這樣?是誰害了我的全家?哥哥,你要給我作主啊。”“你怎麽知道是誰害的呢?自己失火沒有可能嗎?”“失火燒屋有可能,在這鄉下失火燒死人是不可能的,人是活的,可以跑呀。”“說得有道理,你家的豬母娘和兩隻羊都跑出來了,還有小女兒也跑出來了。兩個大人和三個半大的孩子哪能不如五歲的孩子,哪能不如豬羊呢?”“哥,我們應該報個案吧,以便政府及早調查破案。”“你可以向法院報案,請法院在出殯前取證。”楊天浩靜觀著唐明生的表情變化,看他怎麽回應,唐明生好像很惋惜地說:“要是失火後現場不破壞就好了。現在現場的一切都破壞了,破案的難度會很大。哥,你是法院的院長,我就向你報案吧。反正一切你都看到了,說不定沒破壞的現場你都看到了。”唐明生不時地斜眼看看楊天浩,天浩心裏明白唐明生是在試探他。他不動聲色地說:“按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受害人都是我的親人,我隻有報案的權利,辦案我應該回避。”“這麽說你已經報案了?”“他們還有直係親屬呀,也論不到我去報案啊。”唐明生說:“我是直係親屬,我一天亮就去報案。”他說完又大哭起來了,在五具棺材的前麵輪換著哭泣。

       天慢慢地亮了,楊天浩對唐明生說:“我回去拿早飯,你就在這兒陪陪他們吧。”說著他離開靈堂回到了家,他對兩個法院的同事說:“唐明生已經回來了,你們倆把車開回去,張付院長從長沙回來了,你們就來接我。”他吃了一點飯,給唐明生拿了飯又到靈堂去了。唐明生吃完了飯對楊天浩說:“哥,我還是想去報案。”“我陪你去吧,到時候兩個人也好有個商量。”他們向靈堂值班的人說了一聲就走了。他們各人騎的一輛自行車,一個多小時後來到了縣法院。是去過撮箕坳的辦案人員接待了他倆,那個接待他倆的人打著官腔對唐明生說:“你們已經把現場全破壞了才來報案,現在都已經入殮,從勘察的角度看,現在和安葬了是一樣的,我們盡量早安排人來,不過我們法院勘察不影響你們安葬。你們可以回去了。”楊天浩還想說什麽,唐明生已經走出法院了。二人又騎著自行車回到了撮箕坳。 唐明生對楊天浩說:“這樣要全生產隊的人守著也不是事,我想明天就把他們出殯了,人死了還是入土為安。”“不等法院來人勘察?”“我看他們官僚氣十足,況且法院已經表態了,說來勘察不影響安葬,也就是說,他們來不來我們都可以安葬了。”“我是怕勘察來了難得開棺,你是一家之主,還是你拿把握。”唐明生找來了幾個堂叔與天浩一起商量第二天出殯的事,商量的結果就是把火場清理幹淨,五個人就安葬在原來的屋場上。唐明生找人幫忙把豬母娘賣了,買了一頭大肥豬殺了,把那從火場上跑出來的兩條羊也殺了,在一家堂叔屋裏準備做喪飯。

        就在唐明生積極地準備安葬媽媽、妻子、三個兒子的時候,法院來人要楊天浩和唐明生去法院一趟。兩人坐上了法院的吉普車,車子正準備開動時,唐小女從外婆的屋裏跑出來大聲地喊:“爸爸!爸爸!早些回來啊!”唐明生下車一把抱住小女兒,把臉貼到小女兒的臉上,他的眼裏有晶瑩的淚花。他放下小女兒,上了吉普車。

                                                                     8

        吉普車開進了縣看守所,走進看守所後,公安人員向唐明生出示了拘留證,並要唐明生在拘留證上簽字。唐明生問:“什麽意思?”“你被刑事拘留了。”“為什麽?”“問你自己吧。”“如果我不簽呢?”“你不簽也照樣拘留你。”“我想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不會吧,好好反省自己的問題,先送進號子吧。”唐明生被送進號子裏,牢門卡嚓一聲就鎖上了。他望著這牢房的四壁灰暗灰暗的,這單人住的牢房約三米見方,東邊是一張無腳的床,四隻腳都由南北牆代替,東牆的高處有一個半米見方的鐵窗,西北角有一個加蓋的便桶。正在唐明生看著這一切的時候,牢門又打開了,給他送來了被子和衣服。獄吏對他說:“你可以倒倒便桶,到浴室洗洗澡,洗洗衣服。”唐明生已經幾天沒洗澡,幾天沒好好地吃飯,幾天沒好好地休息,他洗頭洗澡,洗衣服,把衣服涼在繩子上,學著其他犯人用木夾子把衣服夾上,倒了便桶,洗了又洗,進了號子,牢門又鎖上了。開始送午飯了,吃的是米飯和馬鈴薯,他還真的有些餓了,把它們都全部吃完了,他雖疲勞至極,但怎麽也閉不上眼睛,幾天的時間,他竟到了這裏。爸爸、媽媽、妻子、大兒、二兒、三兒像走馬燈一樣地在腦海裏浮現,轉得他的頭顱都快要炸裂般的疼痛,他雙手緊緊地抱住頭顱,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正在這時獄吏又從落地鐵窗上給他遞進來東西,並且說:“是法院楊院長送來的。”唐明生打開一看,是一條毛巾、一隻牙刷、一盒牙膏、一塊肥皂,這楊天浩為什麽給我送東西呢?到這兒來與他有關係嗎?

        他正在亂七八糟地想著,牢門打開了。獄吏告訴他提審。他跟著獄吏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門,走進了審訊室。審訊室裏已經有五個人坐在那裏了。他們是三個審判員,兩個書記員。共五張桌子,中間那張桌子上擺著一把三棱刺刀,還有一個小玻璃瓶子和一個大卷宗。他被帶到一張小獨凳前,獄吏要他坐在獨凳上。他坐下了,當他抬起頭來時,他的眼光碰到了審判員銳利的目光,他不由自主的有些不自在,慌亂地低下了頭。“叫什麽名子?”審判員問話了。“唐明生。”“住址?”“長沙市省林業病蟲害研究所。”“籍貫?”“衡西縣簸箕鄉撮箕坳大隊。”“文化程度?”“大學文化。”“政治麵貌?”“共產黨員。”“有無行政職務?”“所長。”“多好的前程啊,都被你自己斷送了。”“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也不知道你們要幹什麽。”“我說的你懂,隻是裝著不懂的樣子罷了。我們要幹什麽你也知道,隻是心存僥幸罷了。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立功贖罪,立大功受獎。你不要自以為聰明,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你的好多行為都是掩耳盜鈴的愚蠢行為。我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來。你想想你父親是怎麽死的,你們所裏才研製成的敵百一號是怎麽到你家鹽罐裏去的?你認識這把三菱刺刀嗎?這可是全撮箕坳的人都認識的東西啊。......

        盡管唐明生百般抵賴,但鐵證如山,罪責難逃,他被判了死刑。當個別向他宣判的時候,他驚恐萬狀地喊叫:“你們沒弄錯吧,我所殺的可都是我家裏的人哇!我要上訴!”

        一個月後,最高人民法院駁回了唐明生的上訴,下達了死刑執行的命令,在一個陰沉的雨天一顆子彈結束了唐明生罪惡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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