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春的美女詩人
十三姨夫
第一次讀到魚玄機的詩是在王小波的《青銅時代》裏。不知道魚玄機長得什麽樣子,但是讀到她的詩句,我願意在腦海裏把她描畫成一個美女:
“影鋪秋水麵,花落釣人頭”,她是十三歲就靈氣逼人的小姑娘;
“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她是擠在人群中偷看金榜的懷春少女;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她是在思念的沙洲上築造城堡的女郎;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是柔腸寸斷卻依然編織幻想的孤單靈魂。
時空的阻隔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無論是滿天的繁星還是這位千年以前的女詩人。距離產生美,但是如果距離太遠了,觀眾可能就看不清了。當核物理讀起來太過艱深的時候,我們寧願做一些簡單的算數譬如82減28。關於魚玄機,我們更喜歡談論她墮落的細節。
身披白色的袍,手戴魚形的枷,愛情已逝卻青春猶在的魚玄機在泥濘中走向刑場。她模糊的麵孔穿過歲月的塵埃竟然變得清晰起來:小小年紀便名滿京城,嫁得狀元郎;幾年道觀的寂寞生活讓她把愛情看穿,打出“魚玄機詩文候教”的賣春廣告;二十四歲因為殺死婢女埋屍紫藤樹下被處以極刑。唐代的薛濤雖然也戴著詩人和妓女兩頂帽子,人生卻遠沒有如此起伏跌宕。魚玄機的呻吟聲透過曆史的厚牆在舞台上空回蕩,而她的詩句反倒有些模糊了。
“賣春”本來是個多麽美好的詞匯啊!自然主宰四季的輪回,而有人居然可以公然售賣“春天”:無論是一束不合時令綻放的百合還是一個來自其他季節的微笑。難道春天不該屬於更懂得珍稀她的人嗎?
賣春的美女詩人,這個意象集多情、美貌、浪漫和智慧於一身。讀書人都不禁要翻出陳年的行頭,頭戴綸巾,手把折扇,佇立船頭,沿曆史的長河溯流而上了。微微的遺憾或許是她不夠專情,可是誰又有權利要求和春天單獨談話至少一個半小時呢?
總有一天,當我走出地鐵的時候會看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郎向木訥的人流兜售春天,並免費贈送一個優雅的笑容和一段永不凋零的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