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 Forest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洋樓前的紅棉樹
—— 重拾童年歲月的印記
小時候，我們家住在一家專燒傳統瓷器的工廠裏。瓷廠具體什麽年代始建，恐怕如今沒幾人還記得其中細節。按當地開埠史推測，大約在清末民初，法國人在越南大力鞏固各地邊關時，陸續就有中國人到這裏來繁衍生息，燒陶瓷的行當或許就在那時開始萌芽。日軍侵華時期，越來越多華人到此地安家落戶。我們廠裏的工人大多數就是原籍粵、桂兩省的農民、小販或小城鎮市民。
大凡因瓷窯都得順坡而建，燒陶瓷的工廠都靠著一兩座小山頭。我們廠寫字樓所在的位置，正好也座落在高處，朝南背北。這是一棟法國式小洋樓，過去工人們管它叫“公司房”。 從洋樓二樓的前廊往下望，前邊幾排廠房一目了然。小洋樓是什麽年代蓋的，相信如今也沒幾人能準確地說得出來。若按陳年舊事順藤摸瓜，洋樓應該也是民初時期的產物。洋樓雖然隻有兩層，但式樣玲瓏別致，建築風格與其它廠房截然不同。老闆大概是辦廠賺了第一桶金後，想到也該給自己蓋棟像樣的房子，於是洋樓問世，順理成章地成為工廠的寫字樓兼老闆自家的生活居所。洋樓一橫三間，每間前後兩閣，南北各一庭園，後樓右側還有個小露台。後院的空地看起來差不多有網球場那麽大小，據說是少爺小姐們閑時打球做操的地方。空地後邊還接著一棟小樓，一排磚梯拔地而上。後樓的那間房同樣十分廓闊；樓頂又是一個露天樓台。
早年，小洋樓的前園是封閉的，三麵圍著一堵牆。園中央是兩棵高大的木棉。木棉紮根在一個比運動場上常見的沙池還要大的盆基裏，磚砌的盆沿比一般的石條凳子還要高，略呈橄欖形。這樣一來，木棉和底盆就像擺設在洋樓前的一組超級特大的盆栽。兩棵木棉各有大水缸那麽粗，左右叉開，彎弓而上，蒼勁挺秀；樹梢的枝葉搭著洋樓的前簷，活著一把綠色的太陽傘，遮掩著整個園子。木棉右側還有一柱數米高的磚砌塔式白鴿籠、一株“藩國石榴”和好些其他熱帶果樹。大樹小樹連在一起，枝葉茂盛時，園子就像一片小小的林子。夏日，南風吹來，樹葉婆娑，有閑時乘涼樹下，感受可謂賽造七級浮屠。天下雨時，雨水撞擊著密麻的樹葉，滴答滴答地響個不停，猶如輕敲的竹管樂，格外動聽、格外觸感。
聽老一輩人講，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法國人撤退時，工廠的老闆也慌忙領著家人離開，經西堤移民到巴黎去了。工廠從此歸屬新政權，洋樓也成了廠裏新領導層的辦事處，部分房間成了工人夜校教室、乒乓球室或各種文娛場所。後園的外樓也辟為工人子弟托兒所。六十年代初，瓷廠實行國有化的結構調整，辦公室從洋樓撤走，騰出來的房間住進了人家；廠內的其餘車間廠房也改裝成了工人宿舍。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年幼時，我們家住的老式板樓就在洋樓對麵，相距不過二、三十米。五十年代末以至六十年代初，瓷廠工人的生活基本還算安樂穩定；洋樓前園就是我們鄰裏一大幫小孩子朝夕相處、玩耍嬉鬧的小天地。小夥伴們常常在園子裏彈玻璃球球、踢毽子；稍大的孩子有時還攀上樹枝去，摘花果、捉螳螂，或用土製橡筋彈子伏擊落腳樹頂的小麻雀。木棉樹就像時光守護神那樣，見證了我們這一群“小皇帝”天真爛漫的童孩歲月；而這段日子也給我個人留下許多美好的記憶，以至盡管半個世紀已經過去，這些記憶還時時浮現於我腦海。我記得洋樓前門那條紋花的水泥小徑；記得後園那間滿堂童嘻的托兒所。但我記得最深刻的，還是那兩棵秋冬如磐石、春夏似焰火的木棉樹。
每逢秋冬兩季，天高氣爽，洋樓前園遍地垂葉，除了起落尋食的白鴿外，這裏顯得有點孤寂清冷。然而雖已枝丫疏落，兩株木棉仍巋然不動，直麵瀟瀟風雨，呈現一種頂天立地的霸氣。開春，暖氣漫吹時，這裏的景象又煥然一新。園裏的樹木嫩枝發芽，各種蟲鳥聞香而至。麻雀、扁鵲、“釣魚郎”、八哥等鳥類是樹上的常客；蝴蝶、蜻蜓、硬殼蟲等也間或出現在枝葉叢中。清晨的蟲鳴鳥叫成了我最熟悉最愛聽的輕音樂。在五花八門的鳴叫聲中，給我印象最深的要算是知了。每天一大早知了就“醒啦醒啦”地拉開嗓門，毫不客氣地將甜睡中的人們從夢床中喚醒。到了四、五月份天氣更為暖和時，小林子裏紅的紅、綠的綠，氣象萬千。驕陽之下，木棉樹花妍似火，豔麗奪目。站在對麵窯山的頂端眺望過來，迎風輕搖的大片大片花簇宛如一尾鳳凰，在湛藍的雲海中展翅翱翔… …
這就是小時候我每早出門時經常看見的景象；也是童年給我留下的最珍貴的精神畫卷。最近幾年，我曾先後兩次路過這個地方，並刻意尋找當年的小洋樓和木棉樹的痕跡。隻可惜覆巢之下無完卵，舊日的瓷器廠早已夷為平地，洋樓和木棉早已不見蹤影，兒時的夥伴也大都遠走高飛，眼前所見的一切陌生而且新異。然而，我並沒有因此而積藏太多的失落感，因為我深知曆史的洪流終歸是滾滾向前。我懷念那棟小小的洋樓，懷念遙遠的童年，是因為我仰慕英雄樹木棉那鐵骨錚錚的品格，是因為我緬懷童年時代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歲月或許帶走了我的童年，但帶不走我的記憶。我想，隻要記憶中還有洋樓，還有木棉，鳳凰就會繼續在我心中的那片藍天展翅飛翔，與日月同輝。
非也，廣州出品而已，還有小提琴都用這個牌子。後來廣州把其作為市花。是嶺南常見樹木。春出紅棉花，秋下白棉絮。
謝謝分享.
文革時出了一種吉他，“紅棉牌”， 是普及型。大概是紅牌樹材質做吉他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