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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北海僑港鎮

(2020-02-10 06:54:38) 下一個

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網上看見去年北海僑港鎮開海大典的視頻,令我想起了許多往事。在我幼小時父親就常常跟我們提起北海,因為那是他的胞衣地。一九七八年前往香港前,我曾經在北海待了近兩個月。然而那次並不是我初臨北海;我頭一次到北海是在一九七二年。文革末期的北海,還是一座古舊甚至有點破落的小城,到處都是氣概衝天的標語和大字報。雖說是有兩條主街,但商業活動主要集中在相對靠海的中山路。多年過去之後,大約在十多年前有一次從廣州落東興,我又路過北海,還去銀灘和僑港鎮兜了個圈;但因為行跡匆匆,未能對改革開放後的北海有太多的了解。所以前年初秋,從東興上南寧搭機時,我特地繞個彎又再去了一趟北海。當時的一些見聞,至今還常在腦海出現。

一大早在東興車站上車,四十座的大巴隻上了十五、六個乘客。其中有約一半講越語,明顯是越南來的人。估計這些鄰邦來的乘客持的是護照,因為大巴離開東興市區到橫江邊境檢查站時,檢證的公安人員並沒有阻止她們繼續北上。過了橫江,大巴繼續前進。又行駛了大約四、五分鍾,大巴慢速靠邊停下,車門頓開。隨車售票員腿跨車門向外招手,並壓著嗓子用越語單詞喊:“Nhanh! Nhanh!” (快!快!)。隻見高速公路旁,十來個候車多時的小夥子和姑娘從路邊的叢林裏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然後迅步踏門上車。這些人都二十歲左右,上車後動作快捷,十來秒鍾就各就各位。司機和售票員也配合默契。售票員對略懂普通話的領頭說,“放心。行李安全,都在車底行李櫃”。很明顯,這撥人也是來自越南,而且是一早就輕裝躲在檢查站後邊的林子裏等候,大件行李先前已辦妥托運。從隨後的對答中聽得出,他們與先前在車站上車的那撥越南人並非同夥。於是,他們“拿啥通行證”,“到哪去”,“為啥要避開檢查站”,“大巴是不是有外快可撈”等疑問,好長一段路上一直敲打著我的腦壁。

大巴路過防城、欽州,到合浦時,東興站上車的越南人下車。之前曾聽說過越南某公司在合浦投資建廠,或許他們就是這個廠的員工。過合浦後,大巴剩下的就是路邊上車的那撥神秘來者,再加上三、四個本地人和我自己。又過了約半個小時,大巴抵達北海終點站。下車離站時,因衣著和行裝稍有異樣,這些鄰邦神秘來者被值班的公安警員攔下,要檢查證件。這時他們開始顯得緊張起來;略懂普通話的領頭示意同夥們掏證件。頓時,一大堆看熱鬧的閑雜人等將現場團團圍住。出於好奇,我也站在人群裏看個究竟。隻見幾名身穿迷彩服帶警察肩章的武警人員拿著一疊綠色的外國證件翻來翻去,又逐個對著持證人上下打量,但過了十來分鍾,仍然一頭霧水。雖然看不懂而心有不甘,但公安最終還是決定放行。“隻要不做壞事,歡迎來我們中國旅遊!”,首長模樣的那位同誌宣布。圍觀者中也是七嘴八舌:“歡迎來中國!歡迎!”,“都是朋友,歡迎!”。出了車站,我上了一部停在站邊的進城小巴,見神秘來者們也跟著上來,便乘機打探他們的去向。突然聽見有人講越語,坐在我前排看樣子是情侶的倆人一陣愕然。答曰:我等來自越南中部,此去海南打工;在農場打工的鄉裏已在那邊接應,現在是落船埠坐過海輪渡。聽這麽一說,我算是有了點頭緒,不過還是弄不明白他們到底持何種證件,為何要避開橫江檢查站,何故大巴事先約定在路邊接客等等。但見他們一個個因舟車勞碌而表情迷茫,便不再追問下去。如今,想起早前冰櫃災難的罹難者也是來自越南中部,心裏難免傷感。

雖然說是去北海,其實此行我是衝僑港鎮而來。僑港鎮被聯合國視為中國安置難民的成功典範;二十年前在J.R.S雜誌的一篇論文中,我曾略提僑港鎮。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作為受邀考察團成員而後來又是我“一哥”的約翰曾經到過僑港鎮,然而他卻未被自己在這裏的見聞所感動。其意思是僑港鎮是點不是麵,是官方為宣傳而刻意打造的一麵招牌。不消說,西方人對中國的觀察都是寧信鼻子不信眼睛,對眼前所見總是不太信服。但我對此不以為然,此去僑港鎮是想去觀光賞景,吸一吸新型僑鄉的空氣。巴士在僑港鎮大拱門的街角轉了個彎,下車後我拉著小皮箱往鎮內走,街尾有一棟四、五層高的旅館。進去一問,房租適中,於是報了一個晚上的住宿。匆匆洗了個臉後,我便出街找飯檔填肚子。翻了好幾家小餐館的菜譜,最後在橫巷小店叫了一碟燒鵝飯,味道不錯但比東興的貴了不少。吃完飯開始四處瞎逛:菜市、大堤、碼頭都走了一遍,還路過一所華僑小學。據風情街的信息欄介紹,僑港鎮居民九成是歸僑,在校師生多是歸僑後代。曾經在北海市各中小學校任教的歸僑教師中,好些人是我的鄉裏和前輩,如忠濟哥、蔣老師和鄧老師等。永兄赴加前也曾經在北海的兩所中學度過十多年既艱苦又崢嶸的歲月。可以說,當年從越南各地回來的文藝及教育工作者們為北海以至北海以外許多地方的文教事業做了不可低估的貢獻。

僑港鎮不大,但民風樸素,浪恬波靜,一派漁港小碧玉的風情。街上行人雖素未謀麵卻又似曾相識,讓人感到親切,讓人有一種鄉裏鄉親的歸屬感。這裏的很多店鋪招牌、餐館菜譜都與鄰國扯上關係:什麽越式卷粉、西原咖啡、劍湖牛排之類。兩天一夜的短留中,我嚐了卷粉、牛肉粉和一些改良版的越式小點,感覺味道不錯,可以說是粗中有細、細中有粗。夜幕降臨後,鎮內的主街更是流光溢彩,人來人往,咖啡室甜品店座無虛席。外地遊客中有講粵語和潮汕語的,也有操國語和其他區域方言的。夜市這麽紅火,外來遊客這麽踴躍,足以說明這裏名氣不俗。難怪國內很多電視台都先後將北海搬上屏幕,捧其為北部灣明珠,一張搶眼的海灘度假名片。

說起旅遊名片,還想說兩句。我覺得很多有關僑港鎮的電視節目和文字資料,都著意推薦這裏的“異國風情”。的確,走在街上,你會看見不少用境外地名來作商號的店鋪,外域的靡靡之音間或飄入你的耳膜;偶爾還可能有三幾個頭戴綠帽的彪形大漢挨肩而過。但我認為,這兒的“異國風情”未算原汁原味。理由是:首先,鎮上的歸僑多數來自越南的婆灣和姑蘇兩個小群島,那裏自古是華人的聚居地,島民都講粵語或疍家話,衣著和生活習慣基本上是“唐人風情”。再說,重投祖國的懷抱後,僑胞們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自然順理成章地逐漸融入祖國的大家庭中,曾經有過的外域社會胎記或文化疤痕隻能日漸變淡,而不會變得更加鮮明突出。而國內出生成長的新一代僑眷子弟,受外國的影響更是微不足道。因此,這裏的異域色彩並不算特別濃鬱,比不上東興的口岸區。東興“國旗街”展現的是如假包換的真人實物,能讓初來咋到的遊人大開眼界、誤臨異境。

當然,也許僑港鎮的僑胞鄉親們不認同我的看法和我這種亂拆招牌的論調。無可否認,短短二十四小時不可能讀懂一個擁有一萬七千多居民的繁榮城區。但是不管怎樣,此行讓我對這裏有了更多的認識和了解,讓我更加喜歡這裏的一草一木,更加敬佩在這塊土地上靠辛勤奮鬥開拓出新家園的僑胞兄弟姐妹們。而如今的北海,遠比我上次路過時所見的更加“高大威猛”;大廈林立,十足現代都市的氣派。遺憾的是我來不及造訪生活在此的新知故友,令次日離埠時,依依難舍。但,美麗的北海僑港鎮,我一定會“卷土重來”。我一定會重投妳的懷抱。新年在望,謹借此文給鄉親和老師們拜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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