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漆黑的夜空中飛行,舷窗外什麽也看不見,身下邊也看不見燈光。這是二零零九年冬,北歐英 — 俄航線上的一個晚上。
俄航航班從倫敦希斯路機場出發,取道俄國首都莫斯科,至此已飛了約三個半小時。在希斯路機場等候登機時,本來有充足的時間吃點什麽,但我想還是到了莫斯科機場再說,反正按原定時間,到莫斯科後,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再登機飛上海。然而因航班在倫敦晚點,起飛時間被推遲了近一個小時。坐在後艙的座位上,我心如煎煮:飛機能及時趕到莫斯科嗎?到莫斯科後有足夠的時間辦理轉機手續嗎?前往上海的航班會在莫斯科機場等侯倫敦來的乘客嗎?這航班上除我之外,還有其他到上海去的乘客嗎?他(她)們也正在和我一樣著急嗎?… … 一連串問號在我腦海裏不停打轉,讓我彷徨不安。
以往回國,如果不乘坐直航,我一般會在德、荷或中東某地轉機北京。這次選擇經莫斯科到上海,是考慮到浦東機場的國內航線多,到哪兒去都便捷,去鄭州不怕買不到機票。再說,俄航的機票相對較為實惠。不過,因先前未曾飛過這條航線,我對這邊的各種情況不太了解。買機票前,我問過回越探親曾路過此地的朋友;據他們說,俄國機場的“硬件”較差,“軟件”也不怎麽樣。我想,既然隻是借路過境,時間不會太長,管他硬的軟的,反正不外是三、五個時辰的問題,何必過分挑剔。更何況,硬件再好也隻是外觀問題,現實生活中決定優劣的還有許多其他因素。記得早前一年,自己曾路過巴黎機場;那時若不是命大,說不定早已與厄運碰撞。戴高樂機場是全球最現代化的空港之一,法國人為蓋這個機場曾經深挖口袋,也為它滿懷自豪榮光。那年我乘法航從希斯路去北京,曾在這個機場的其中一候機室等候轉機。兩天後在北京聽新聞報道,才知道正好在我路過那裏的第二天,那棟我曾呆過的候機樓頂棚崩塌,釀成人員傷亡的慘劇。命運就是如此,可以讓你哭笑不得,又可以讓你無動於衷… …
“旅客們請注意: 本架飛機正在開始下降,二十分鍾後將抵達莫斯科(忘了名字)機場。請旅客們返回自己的座位,係好安全帶… …”乘務長的廣播把我從回憶中喚醒。一看窗外,雖然夜色不是那麽好,但遠處的地麵上,約莫還能看見一池燈光。看來燈光方向就是令人神往的莫斯科城。一想起聞名世界的克裏姆林宮和紅場,我不禁一陣心潮翻動:今晚,我們的飛機將要降落在莫斯科的機場!
“現在是莫斯科時間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 我們對本航班誤點給大家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乘務長的廣播還在繼續,“請轉機去其他目的地的乘客們盡快辦理手續,及時登機… …”。 辦手續?怎樣辦手續?在哪辦手續?聽了之後我更加著急。若按原定時間,我的上海連接航班或許已經在跑道上,說不定飛機正從我們的頭上飛過。到底飛機是不是已經離港,廣播對此隻字不提。我座旁的一位愛爾蘭人也要轉機,但她要去的俄國境內的另一個城市;她的連接航班還未到點起飛,所以她並不著急。
飛機停穩後,我挽著背包倉皇地走出機艙,顧不上周圍的人遞過來的白眼。照著線路燈的指示,我找到辦理轉機的櫃台。一個穿著幹草色的工作人員坐在布置簡陋的櫃台後麵,旁邊站著他的一位同事。走近櫃台時,我的前邊已經來了兩位黑發年輕人,看樣子是一對情侶。情侶將護照和機票擺在台上,用英語對這位邊境人員說,他們剛從倫敦飛來,是要轉機去上海的,但上海的航班已快過點,現在該怎麽辦。一聽他倆也是同路人,我心裏頓感安慰。那個邊境人員聽了之後,翻了翻他倆的護照和機票,手一擺,指著旁邊的一條狹窄的走廊,若無其事地說:“那邊走”。情侶二人見狀臉有不悅,但沒有做聲,收起文件轉身就走。此時我身後又來了好幾個人,都要轉機上海。看著那人慢吞吞的態度,大家既不滿,但又不得不吞聲忍氣。
過了護照關卡,我們這撥由倫敦來要轉機往上海的乘客繼續急速地沿著走廊朝登機閘口走去。來到一個安檢門時,發現四圍全無人影。以為轉機的不用再過安檢,情侶二人踏門而過;另一個人也尾隨其後。見他們已過門,我也顧不了這麽多,隨步往前。誰知就在此時,兩個中年女警突然從橫門出現,其中一人大喝一聲:“ɸ ϡ ɷ ♪ אּ ʘ ʑ ʨ ∂… … Stop! Stop!”但情侶倆人早已溜之大吉,我和前邊的女士以及後邊跟上的幾個人被她牢牢堵住。
聽她這麽一喊,我們先是一驚,然後又很不服氣。我說,嘿,你們什麽信息也不提供,到底我們的飛機走了沒有,該在哪裏候機,一點消息也沒有。再說,這個安檢門也沒人值班看管。你看,剛才有人就這麽過去了。你不急,人家急!
我們按這位警員的要求把護照放在台上,但她卻沒有翻看,也沒有搜我們的腰帶。她的同事匆匆地打量了我一下,對我擺擺手,說了一句什麽。我聽不懂俄語,但從她的臉上,我察覺到一絲友善的歉意。
後來我們發現,我們的上海航機早已開閘登機,廣播正在呼喚尚未驗票入閘的乘客。深夜時分,俄航波音大型客機在莫斯科機場展翅起航,前往中國東海之濱的大上海。飛機爬上黑蒙蒙的天空時,從舷窗往下望,我知道不遠處就是列寧的故鄉,雄偉的紅場就在前方。我們正在莫斯科的郊外;此刻正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