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獄外過新年

              
              在監獄外過新年
                                 

 

       去年春節前夕，接到某監獄“外籍勞改人員權益顧問”的電話，說她那裏有若幹講華語和越南語的在押人員。她想知道亞裔過年一般都做些什麽，吃些什麽，有什麽風俗習慣等，以便好為他們適當地搞些有意義的活動。聽她這麽一說，我便把自己這方麵的膚淺見聞告訴她，並再三強調，亞裔人士可能來自不同的國家或地區，盡管文化習俗大同小異，中間的差別不可忽視。何況每人還有自己的獨特喜愛和口味。她算了一下，說預算的費用有限，不可能令人人滿足，隻能改善一下除夕夜的夥食，放幾部華語影片來添點氣氛。春節過後，她又來電告訴我，說那次準備並沒白費心機。大家對她的安排給予肯定。聽後我甚感欣慰，看來，在沒有自由的情況下，點滴的文娛活動亦令人倍感關懷的溫暖。

   春節，對於中國人，越南人和韓國人來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小時候在家過年，盡管家裏幾乎一貧如洗，除夕夜的那頓團圓飯還是弄得似模似樣的。晚飯後小孩子們可以換上新鞋穿上新衣、收紅包領“壓歲錢”，甚至大年初一打破碗碟茶杯也不受責罵，任意當足一整天的“小皇帝”。到十多歲稍微懂事以後，除夕夜不再老是蹲在大人身邊“守歲”了，而喜歡幾個人聚在一塊談天說地直至通宵。通常，歲數較大的那幾個，不是講初戀就是談“豔遇”，如癡似醉，得意忘形。而歲數較小的，即如魚得水、張口結舌地在旁邊靜聽。有時天氣特冷，屋內又無暖氣設備，大夥隻能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地圍坐在熱烘的火爐邊，半鬧半嚷地直到窗外雞鳴狗叫黎明來臨。也許室內擺設真的不怎麽樣，且除了一般茶點外，再無像樣之物，但現在回憶那種氣氛，心裏仍然熱乎乎的。家鄉除夕的甜蜜和溫暖，至今牢記在心，久久未曾忘懷。

    自從離家到英國後，再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正式地過農曆新年了。初到倫敦時，華人沒有現在這麽多，而且住得很分散。出街入市不容易碰見熟人鄉裏，橫說竪說也扯不上“正統”的節日氣氛。再説，那時候英國的中式食品並沒有現在這麽充裕。除了罐頭和幹糧外，其他種類的貨物有限。華人雜貨店出售的主要是大米、糆食、生抽熟油之類的廚房用料，很少有過年必需的“年貨”，新鮮蔬菜就更不用說了。也許因大氣層還未受到汙染破壞，那時的冬天天氣特別清新，但也很寒冷，野外時時大雪紛飛，熱帶的菜苗無法在嚴寒下過冬成長。要想吃一頓鄉下常見的青菜並非易事。記得有一次為了吃青菜還鬧了個荒唐十足的笑話：在雜貨店買了一捆外形跟芹菜幾乎一模一樣的植物，興衝衝地回家後放進鍋裏一炒，半個小時後竟然色澤未變！嗚呼，仔細一看標簽才知原來那是一種用來熬水護膚的山草葯！此事既是天大笑話，但又刻骨銘心。

   後來一位香港新界來的老移民首開先例，毅然在英倫東海岸某處弄了一家小規模的溫室育菜農場，從此結束了英國沒有亞洲新鮮蔬菜的曆史。記得每逢周末清晨，老伯總是親自隨車送菜到唐人家的飯館，挨家兜售。不少路人也順道買他的菜。因僧多粥少，老伯的蔬菜特別搶手。往往午晌未到，送來的滿車青菜便一掃而光。但不出數年，像老伯這樣的菜農也漸漸增多，本地出土的蔬菜隨之充足起來。再加上跨洲空運費用相對下降，由泰國、越南等地來的農產品先後出現，東南亞的各類山花海草陸續湧入。如今在倫敦等較大的城市，不論東北餃子抑或西南火鍋，要做一頓帶有家鄉風味的團圓飯，早已不再是“無米之炊”的難事。 

    隨著華人人口的增加，英國的春節聯歡活動的內容也相對豐富起來。過去，隻有幾個大城市的華人聚居區舉辦慶祝活動。而現在，許多中小城鎮的華人社區團體甚至華文學校也自辦迎春聯歡會、賀年文藝表演等。倫敦華埠的春節聯歡更是逐年走向規模，彩旗飄揚鑼鼓震天，吸引的各族觀眾、遊人數以十萬計。這還未把市內各區地方社團的小型節目計算在內。近年來，中國駐英領使館人員還經常應邀參與，同廣大華裔同胞及各族來賓友人歡聚一堂。而參加演出的不再是以往那種清一色的華人團體，其他民族的藝術家同樣樂在其中。聽說最近幾年國內的專業或業餘歌舞團、雜技團還遠程前來助興，為聯歡會添增了更濃的東方色彩。現在的倫敦，“春聯”已經成為一大文化景點。記得去年春後，一位加勒比海籍的熟人曾經惋惜地對我說，由於先前沒有接到準確的通知，他們一家人錯過了去年的華埠遊藝活動。他說，通常他會將有關消息轉告他的親戚朋友，讓大家都出來湊湊熱鬧，因為華人的新年既有意思，又有意義，還能嚐到各種可口的美食。我想，今年華埠的春節聯歡日，必定少不了他們這家人的影子。

   而我自己，很抱歉，由於種種原因，這幾年一直未能到市中心去參加那浩浩蕩蕩的“春聯”活動、觀賞精彩的文藝表演。但在心底深處，我總是懷著那麽一份執著的向往、那麽一份說不出來的牽掛。每逢佳節倍思親。春節期間，我會很自然地想起遙遠的過去，特別是那些枯竭困苦的日子。我會想起老家的鄉親父老，一張張親切熟悉的麵孔。我又會想起昔日的學友同窗，那些分散在五湖四海的鐵兄弟們。如今，豬年春節在望，除了以往的牽掛外，我不禁又想起那些素未謀麵的“在押人員”。轉眼間整整一年過去了，他們的近況如何？今年怎樣過年？日前聽那位顧問朋友說，該監獄原有的大多數亞裔已經離去，回家的回家，撤離的撤離，反正都踏上新的生活征途，為此她暫時還未有安排慶祝活動的打算。我想，既然如此，但願意那些離開監獄的朋友，或回家同家人團聚一堂，或容身到華埠春聯活動的滾滾人流之中，從新享受春節的歡樂、人間親情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