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樂觀,善良的人長得年輕,這話我信,奶奶就是這樣。所有見過奶奶的人都說,七十歲的奶奶看起來就像五十多歲,連醫院的醫生也不相信奶奶七十多歲了,說看著太年輕了。大概是因為常年勞動的原因,奶奶七十歲的時候,依然身板筆直,走路也比其他小腳老太太要快,而且皮膚白淨少皺紋,幾乎沒有白頭發。除了上述原因外,關鍵奶奶總是樂嗬嗬的,似乎就沒有不高興的事,我幾乎沒見奶奶生過氣。現在想想,奶奶對自己生活之所以很知足,是因為小時候受過的難遭過的罪太多了。奶奶也是命硬的人,抗病災的能力強。奶奶鼻子上有幾個麻點,就是小時候得天花落下的疤。那時得天花都是靠命活,沒什麽藥,也沒人去治療,奶奶就是自己硬挺過來的。如果不是得了癌症,憑奶奶的身體,活過九十歲不是問題。
奶奶一輩子樂觀知足,見誰都是笑嗬嗬的,對誰都很和善,因此,我小時候就總覺得奶奶臉上放光,就像那時形容毛主席的那個詞--神采奕奕。當然,對她的三個孫子更是好的不得了,真是全身心都貢獻給了孫子們。奶奶和母親很少拌嘴,每次拌嘴都是因為我們。母親年青時工作忙,家裏事多,脾氣不好,有時會打我們,尤其是我這個老大挨打最多。母親一打我,奶奶就不樂意,說把孩子打傻了怎麽辦,嚇唬嚇唬得了。總之是處處護著我們。
不管啥時候,隻要外人與奶奶一聊起她的三個孫子,奶奶就立馬來了精神,很驕傲地介紹自己的三個孫子。
記得奶奶病重後,有一次疼的滿頭大汗,臉色蠟黃,我們哥仨嚇的趕緊借了輛帶車子送奶奶去醫院搶救。到了醫院,醫生問奶奶,三個孩子是你什麽人啊?一說起自己的孫子,奶奶頓時臉上泛光,忘了疼痛,挨個給醫生介紹,這是大孫子,那個是二孫子,這個是三孫子。還不忘誇自己的孫子如何孝順,二孫子都會給自己梳頭洗臉了,還會挽老太太發咎,說的醫生也一個勁誇我二弟。總之,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一提起三個孫子,奶奶就會興奮地忘了一切。
另外,善於學習,樂於接受新事物的人也心態年輕。奶奶性格隨和、善於學習,善於接納新事物,並不固執老傳統。母親告訴我,我剛出生時,奶奶總是用老辦法喂我,就是將餅幹什麽的自己嚼完送到我嘴裏。母親看到覺得不衛生,就告訴奶奶不該這樣喂孩子,這樣不衛生,奶奶立即改正,按母親教的方法喂我們。
我從小就精神頭就大,十幾歲就經常跟大人熬夜,年三十從來都能堅持一夜不睡。現在我想起,這大概遺傳於奶奶和我的母親,她們都是精神氣十足的人。奶奶愛看電影和戲劇,家裏有電影票和劇票都讓奶奶帶我去看。記得有一次和奶奶在太原街新聞電影院看通宵電影,我看到下半夜睡著,而奶奶竟然看了一夜。而母親現在九十多歲了,每天隻睡四個多小時的覺,白天也不困。人的精氣神確實是天生的。
真正善良的人是沒有太多差別心的。奶奶的善良不單是對自己的孫子,對街坊鄰居,父母的同誌和一到夏天就出現的討飯乞丐,奶奶都真心善待他們。那時候夏天經常有關裏來的乞丐,很多來自山東。他們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帶著濃重的膠東口音,我基本聽不懂,可奶奶能聽懂,從不嫌棄他們。每次遇到要飯的,奶奶都把他們讓進屋,尤其是對那些年齡大的帶孩子的討飯婦女,奶奶更是熱情款待。給他們倒上碗白開水,遞上個窩頭或地瓜什麽的吃食後,奶奶就和她們拉家常。我想,奶奶看見他們大概就想到自己當年討飯的日子了吧。而我身上那種永不褪色的平民意識,大概就是在奶奶這種待人接物的熏陶下形成的。
無論家裏困難與否,隻要父親或母親的同誌到家裏來,奶奶都是把家裏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待客。前幾年陪母親去看母親的老同誌趙姨,八十多歲的趙姨還清楚記得奶奶當年對她們如何熱情,跟我一個勁誇我奶奶如何如何好。
我們三個孫子更是奶奶的心肝寶貝,啥好吃的都緊著我們吃,母親看見就不樂意,說他們小孩子吃好的在後麵呢,能吃飽就行,不能太慣著他們,慣出來的孩子沒出息,可奶奶當時不吱聲,過後照舊。就像父親晚年一看見自己的孫子就高興一樣,奶奶也是,一看到我們就滿臉都是笑,即使在癌症折磨她的日子也是一樣。因為我是老大,所以我最有福,奶奶知道我愛吃麵條,每當我過生日的時候,奶奶都會和母親說,老大愛吃麵條,過生日你帶他去園路餐廳吃麵吧。於是我小時候對生日最深的印象就是園路餐廳那碗雞湯肉絲麵。雖然母親帶我去,但母親從來不吃,隻看著我吃。兩個弟弟過生日就沒我這待遇,他們都是在家裏吃碗雞蛋掛麵過生日。
我小時候喜歡看書,讀起書來就廢寢忘食,誰喊我都聽不見。奶奶就總和母親叨咕,不能讓孩子這麽看書啊,看傻了咋辦。可奶奶卻從不搶我書本,而是給我弄吃的,讓我補精氣神。那時我家的糧油菜錢都在奶奶手裏,買菜買糧都是奶奶帶我去。我有時就磨奶奶,讓她偷著給我幾毛錢買書。管我母親要錢買書,母親是從不答應,說我和你爸這點工資能讓你們吃飽就不錯了,買不起書。想看書可以去借。奶奶心軟,總是會擠出點錢讓我去買書。好在那時的書都很便宜,我小時候的小人書和其它書都是從奶奶的菜錢裏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