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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時的學習樂器熱

(2024-04-16 10:09:41) 下一個

歲數大了,眼前的事經常記不住,可小時候的事卻記憶猶新,隻是時間線記不準了。

大概是一九六七年秋天,我們結束了停課鬧革命,開始複課鬧革命。我印象裏就是從這時開始,大院孩子和全國各地的城市孩子一樣,掀起了一股學習樂器的熱潮。

在此之前,我們大院隻有北三樓我同學的大哥吹竹笛,他大哥是鐵西一個工廠的工人,比我們大十幾歲,其竹笛水平堪稱專業級的。每天晚上,我們在院裏玩的時候都能聽到他哥哥清脆悠揚的竹笛曲,尤其是雨過天晴的夏天,在院裏下棋或玩遊戲時聽他的竹笛是一種特別的享受。也因此我對大院的記憶總是帶著很多溫馨。他最常吹的就是這首文革時家喻戶曉的笛子曲:

等我們這些小孩子開始趕時髦學樂器時也受他的影響,大部分都選擇了學竹笛。當然,他的影響隻是原因之一,其實最重要原因是竹笛便宜,當時最便宜的竹笛隻有一毛錢。我就買了根一毛錢的竹笛跟著學了幾天,後來自覺沒有天賦,早早就放棄了。也曾想跟二樓鄰居何兵和我同學小凡一樣學拉二胡,可二胡太貴,買不起,就隻好放棄。有的孩子買不起二胡,就買把京胡拉,京胡最便宜的隻有一塊錢一把,但那聲音太鬧,招人煩。當時樣板戲還沒普及,我們大院學拉京胡的幾個人也沒一個學出來的,都半途而廢了。

那些天放學回家,吃完晚飯後,院子裏響起各種刺耳的竹笛聲,以至於我同學大哥都不願意站陽台上吹笛子了。有和他熟悉的孩子想拜他為師,他基本不教,很是看不上這些瞎起哄的孩子。當時全院孩子裏學竹笛的不下幾十人,可真正學出來的隻有我鄰居小哥憲立。憲立哥大我兩歲,很文氣,很懂事,也很有音樂天賦,他兩個姐姐也都有文藝天賦,家風如此。憲立哥學竹笛非常認真,進步很快,單吐、雙吐,甚至三吐都很快掌握了。到六九年年末或七零年年初,憲立哥跟著父母下放到朝陽前,已經能吹很多當時的流行笛子曲了。

下放到朝陽後,小哥曾給我來過信,我現在還記得他信上的話,話中帶著一種滄桑和宿命的味道。他在信中說:以前我總是羨慕高幹家的小樓,到了農村後才知道,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在暖和的屋子裏睡個好覺。朝陽冬天很冷,農村的房子不嚴實,有的四處透風。我想小哥剛到農村時沒怎麽睡好過,心情一定很抑鬱。艱苦的生活會壓低人的幸福閾值,也會壓縮人的欲望,讓人容易知足。

小哥在農村沒什麽說得來的朋友,所有的閑工夫都用來學笛子,這也成了小哥的精神寄托。後來,小哥又跟二姐夫學會了長笛,水平接近專業級。在農村最寂寞的幾年,是小哥笛子技藝長進最快的時期。音樂學院恢複高考後,小哥報考了長笛專業,成績排第四,遺憾的是那年沈陽音樂學院隻有三名長笛名額,小哥與音樂學院失之交臂。

可小哥的音樂學院夢並沒有熄滅,後來在他女兒的身上實現了。她女兒從小就學鋼琴,後來靠緊沈陽音樂學院鋼琴係,畢業後留校當老師。可能覺得鋼琴專業太普及了,沒什麽獨特性,後來他女兒又轉學古箏,老師是上海音樂學院的。為了讓女兒學古箏,小哥每周陪女兒飛上海一次,小嫂子賣服裝賺的錢都交了女兒學費。功夫不負有心人,現在他女兒是音樂學院為數不多的古箏老師之一。

文革時的革命歌曲,我最熟悉的就是《鐵樹開花》,這全因為我家樓上的王宏偉每天都拉這個小提琴曲。王宏偉也比我大幾歲,表情嚴肅,沉默寡言,學什麽都很認真。從他一開始像鋸木頭一樣鼓搗那個小提琴,到後來完整地拉出《鐵樹開花》大概不到一年時間,我覺得進步飛快。據說他家幫他請了一個專業老師,那時能買得起的小提琴的家庭不多,能請到專業老師的更是鳳毛麟角。他家就他一個孩子,所以生活水平遠高於我們這種孩子一大堆的家庭。直到現在我依然覺得這首小提琴曲非常好聽,是文革中的佳作。

 

幾個學二胡的發小,後來都算沒辜負家裏買的二胡。二樓鄰居何冰,一樓發小小虎和南三樓的同學小凡後來二胡拉的都很好,都成了學校和單位的文藝骨幹。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那段時間是下放前大院最幸福的時期。夏天的晚上,幾個學各種樂器的發小們會湊在一起,來一段合奏。等到下放後,院裏就開始冷清了,經久不衰的隻有何冰的二胡聲。他最得意的二胡獨奏就是《賽馬》,這也是文革時的神曲之一。

而我同學小凡在下放前每天必拉的曲子是有點悲悲切切的《聽媽媽講那過去事情》和《二小放牛郎》,這和他當時的心情很契合。

我後來對吉它著迷了一段時間,是因為何冰的一段情緣。這個故事留待以後再講。我的吉他是跟西二樓的小馬學的,小馬家裏就倆孩子,他上麵有個姐姐,那時已經工作了,所以他家有錢買得起吉他。吉它曲基本都是洋曲,比那些民族樂器洋派不少。我記得當時最時髦的曲子是《紅河穀》,我學的第一首吉它曲就是《紅河穀》,還有印象的則是《燈光》、《小路》這些俄羅斯音樂。我其實是在插隊前那半年跟他學的吉他,沒想到這點本事插隊後還真派上了用場,使我得以混入冬天的文藝宣傳隊,享受幾天不幹活可以拿工分的日子。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對文革時的一些音樂的喜愛是一種懷舊情緒,也隻有我們這代人才會覺得文革時的音樂好聽,後來知道不是這麽回事,我們的下一代八零後和九零後,也有很多喜歡這些音樂的。這說明,好的音樂是能夠超越政治,穿越時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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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為人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野彪' 的評論 : 是的。我們大院也是如此,電影就那幾部,放學後也沒什麽作業,閑日子多。:)
野彪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為人父' 的評論 :
我父母當年也很喜歡文藝。他們是大學畢業,不存在進文藝隊的問題,但那個時候,沒有什麽娛樂的,所以就喜歡拉拉唱唱的,自娛自樂。
為人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野彪' 的評論 : 我記得是文革時開始的學樂器熱,改開前更普及了,因為當文藝兵,進宣傳隊是很多人的夢想。
野彪 回複 悄悄話 不是文革的時候大家有學習樂器的愛好,是改革開放前,大家都有這個愛好。
那時各個單位都喜歡自己組織文藝演出,在文藝上有一技之長的人也很受歡迎。雖然沒啥錢,但大家都自娛自樂的。
改革開放以後,都一門心思賺錢去了。
daloon 回複 悄悄話 當年學樂器是為逃避下鄉,能進個什麼文工團
daloon 回複 悄悄話 當年學樂器是為逃避下鄉,能進個什麼文工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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