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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進程的偶然性因素(十三)

(2024-03-13 14:31:41) 下一個

海戰是耗資巨大的戰爭,而海軍就是個吞金獸。如果一場海戰失敗,即使像奧斯曼這樣強大的帝國也很難短時間恢複元氣,因為一場失敗的海戰,不僅戰艦損失巨大,而且還損失很多經驗豐富,掌握專業技術的士兵。所以一場海戰的勝敗有時就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衰,曆史上這樣的海戰太多了。

對航海和海戰經驗豐富的威尼斯人對此十分清楚,所以在贏得勒班陀海戰後,威尼斯處死了所有奧斯曼被俘的水手,為的就是延緩奧斯曼海軍的恢複速度。其實,勒班陀海戰的結果對雙方都是個意外,基督教聯軍勝的意外,勝的偶然,而奧斯曼敗的出乎意料,主要原因是指揮不當造成的。其實這是戰爭中很常見的現象,因為戰爭本身就具有巨大的不確定性。曆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不勝枚舉。然而最終決定戰爭勝負是國家實力或陣營實力,這個實力包括戰爭動員力、人口、軍事技術、國土麵積和經濟實力。當時的奧斯曼帝國在這幾方麵都遠勝於西班牙為主的基督教聯盟,所以每次大戰之後,不管勝負,奧斯曼帝國的恢複能力都強與基督教聯盟,而歐洲國家即使是勝了,戰力的恢複也是緩慢的。

勒班陀海戰的勝利對基督教聯盟來說,精神上的激勵作用遠大於實際的戰果。因為在此之前,基督教國家一直認為軍事技術不如奧斯曼,對失敗早已習慣,聽之任之。這次海戰的勝利讓長期處於緊張焦慮之中的基督教世界終於鬆了一口氣,信心也大大恢複。勝利的消息傳到歐洲後,各城市一片歡騰,民眾們湧上街頭慶祝勝利。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作為帝國士兵參加了這次海戰,盡管在戰鬥中他身負重傷,可戰後他還是激動萬分地宣稱:這場戰爭是“過去、當今和未來最輝煌的偉業。”勝利讓基督教世界的自信心爆棚。

這場海戰也打破了過去海戰的損失記錄,奧斯曼帝國陣亡的將士超過兩萬人,基督教聯盟陣亡一萬多。僅僅四個小時的海戰雙方就有四萬將士命喪戰場。損失的船隻更是不計其數。戰爭過程十分殘酷和血腥,戰鬥結束時,海麵上到處漂浮著雙方士兵的屍體和殘肢斷臂,甲板上到處都是被砍下的人頭,地中海被鮮血染紅,猶如人間煉獄。

那時的海戰和陸戰差不多,都是短兵相接,雙方戰艦互相衝撞,攪合在一起,你衝上我的甲板砍殺,我衝上你的甲板砍殺,或者兩船接近後用火繩槍和弓箭進行攻擊,和現代海戰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時雖然叫海戰,其實決定勝負的主要是各自艦船所載的步兵,艦炮的作用有限。因為槳帆船的艦炮都設在船首,離近了因為船首的仰角艦炮會失去射擊角度,離遠了又打不準,而且當時的艦炮發射速度太慢,十分鍾才能發射一發炮彈,因此當時的海軍對艦炮並不十分重視。在勒班陀海戰中,基督教聯盟海軍采用了一種適合近戰的新戰術,他們把船首的前沿鋸掉,使艦首炮可以抵近射擊,他們等到奧斯曼艦隊接快衝到眼前時才開炮,結果幾乎每一炮都擊中奧斯曼戰船。正是這個戰術,讓勢均力敵戰鬥開始向基督教聯軍傾斜。雖然武器裝備決定戰爭模式,可靈活的戰術從來都是製勝的關鍵。

這種消耗巨大的戰爭是任何帝國都無法承受的,即使勝利者也一樣損失巨大。有著悠久文明傳承和戰爭教訓的中國智者早就指出:國雖大,好戰必亡。漢武帝經過長期的戰爭趕跑匈奴,自己國力也消耗嚴重。明朝征漠北雖然勝多敗少,但國力消耗嚴重,以至於被牽製在北部苦寒之地,喪失了海權時代的曆史機遇。羅馬帝國不斷對蠻族用兵,雖然獲得了擴張的好處,但擴張不下去的時候,就開始被反噬,最後自己反被蠻族滅亡了。

不管匈奴還是蒙古以及歐洲的維京海盜,之所以不斷南下侵擾,不是這些民族天性如此,根本原因是生存所迫。在那個時代,蒙古草原和北歐冰天雪地的地區能夠養活的人口有限。人口超過一定限度,這些民族就麵臨兩個選擇,或者餓死,或者戰死。所以,不管如何征討,不解決這個根本問題就解決不了入侵和襲擾問題。可那時的人沒有地球村觀念,不懂奶頭樂策略,更沒有共同富裕的意識,所以這個問題就變成了無解的問題。就像今天美墨邊境的難民危機一樣,都是貧富差距產生的無解問題。為啥加拿大人不往美國跑呢?

兩個帝國之間的爭霸的背後,是國家經濟實力的比拚。不管海軍還是陸軍,即使再能征善戰,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

1508年,教皇發布聖諭,宣布在新大陸所有的十一稅都永久歸西班牙王國所有。從此來自美洲的黃金白銀開始源源不斷流入西班牙。新大陸開始悄悄地影響舊大陸的一切。

16世紀30年代對地中海地區的國家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各種預言紛紛出籠。奧斯曼帝國內有人甚至預言,穆斯林紀年的下一個世紀(十七世紀六十年代)將帶來曆史的終結。與奧斯曼的這種自信相對照的是基督教世界的惴惴不安,荷蘭基督教著名學者伊拉斯謨預言:奧斯曼蘇丹將帶領他的全部軍隊入侵德意誌,查理五世和蘇丹必有一人將成為世界霸主。在那個時代即使最敏感的人也沒有預料到新大陸對舊大陸的衝擊。

1533年,是基督受難1500年。同年,西班牙冒險家皮薩羅綁架了印加帝國的末代國王阿塔瓦爾帕,在勒索一屋子黃金,兩屋子白銀的贖金後,將其絞死,古老的印加王國就此滅亡。1534年,查理五世遠征突尼斯就是以用這筆贖金支付的軍費。

皮薩羅征服印加王國屬於殖民早期的斬首行動,其成功有極大的偶然性。這個暫且按下不表,下一篇再細說。

1545年-1558年間,位於玻利維亞的波托西銀礦和位於墨西哥的兩座銀礦相繼被發現並被開采,開礦的奴工都是淪為奴隸的印第安人。很快白銀向歐洲的出口就達到西班牙美洲地區向歐洲出口的99%,完全碾壓了黃金出口。從1503年-1660年,有18萬5千公斤黃金和1千6百萬公斤白銀流向歐洲,這些白銀超過整個歐洲白銀儲備的3倍,這還不包括大量走私的白銀。新世界對舊大陸的衝擊首先就是以黃金白銀開始的。這些黃金白銀成為歐洲跨跨過漫長的十六世紀,開始崛起並走向世界霸主的第一桶金。

當時的歐洲正處於文藝複興時期,可與歐洲舊世界文藝複興同時複興的則是美洲新世界的希臘羅馬式奴隸製。當歐洲人為來自新大陸的財富歡呼時,新大陸的原住民則淪為了悲慘的奴隸。當歐洲人享受著美洲貴金屬帶來的富裕生活時,印第安奴隸正泡在齊腰深的水中沒日沒夜地為西班牙殖民者淘金,而很多原住民連奴隸都沒來得及做就被殖民者殺害了。美洲之所以後來引進黑奴,正是印第安奴隸大量死亡,勞動力嚴重短缺的結果。歐洲的富裕是以印第安人和黑人的被奴役為代價的。

從十六世紀到十九世紀,西班牙美洲地區對歐洲的出口一直保持著順差,有時順差高達四倍,主要出口產品為貴金屬,而進口的則是黑奴和各種來自歐洲的消費品。可這種長期的貿易順差並沒有讓西班牙美洲人民富裕起來,因為西班牙美洲除了奴隸主就是奴隸,奴隸主越富有,奴隸就越貧困。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寫道:“美洲金銀產地的發現,土著居民的被剿滅、被奴役和被埋葬於礦井,對東印度進行的征服和掠奪,非洲變成黑奴的狩獵場:這一切標誌著資本主義生產時代的曙光。這些田園詩式的過程是原始積累的主要因素。”

此時的奧斯曼帝國還沉浸在以往的榮光中,絲毫沒有察覺來自新大陸的黃金白銀正在改變奧斯曼與歐洲的力量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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