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越遠,見識越多,認識的人越多,你就越能體會到,人這一輩子,你真的在意的,同時又在意你的人,就那麽幾個,這幾個人,就是你全部的世界。
----《人世間》
如果說人生是一部戲,那我們普通人的一生最多隻有五十八集。
周誌誠和老伴在四十集時離開了人世間。周老爹走的安詳,老伴去的決絕。都說兩口子恩愛,會相隔不久雙雙去世,周家老兩口就是普通人家典型的恩愛夫妻。
周家子女這場哭戲演的太好了,尤其辛柏青。
從38集後,《人世間》裏的人物一個個死去,死的最悲慘的就是國慶的老父親。逼窄的生活空間將人壓抑的透不過氣來,老少三輩擠在一間屋子,睡一鋪炕,這在現在簡直不可想象,可在九十年代前的東北並不鮮有。沈陽有個工人村,是大躍進期間學蘇聯為工人建的宿舍,三層紅磚樓,和中國醫大為教授建的宿舍樓很相似,在當時算是條件非常好的宿舍了。現在那些宿舍改造成了工人博物館,記載了當年工人的實際生活狀況。我十幾年前曾去參觀過,本世紀初動遷前,一間二十幾米的房間住老少三輩的情況是非常普遍的。看過《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的人會對那時的住房窘況有形象的了解。我家條件算不錯的了,那時住一個套間,一家老少三輩的居住麵積不到三十米,可小時候也沒覺得擁擠,因為那時啥也沒有,家裏除了床和一個寫字台就沒別的什麽家具。吃飯都是在炕桌上吃。改革開放後,人民生活改善的最明顯的就是居住條件,可問題最大的也是房子。在一線城市,房子已經成了新的三座大山之一。
周家老兩口去世後,秉坤那些已經分化的哥們姐們及鄰裏街坊們開始了各自的變化。四十集之後,可以用變化來概括之。社會地位,職位高低、收入水平以及選擇的不同,讓每個人的道路越走越不同。
原本人情味濃厚,很親民的基層民警龔維則當上分局局長後一步步受賄,充當了地下賣淫業的保護傘。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也不再講鄰裏親情,不惜將春燕關進了拘留所。就像春燕兩口子被錢鬧的疏遠了哥們,龔維則的變化也是錢鬧的。在一切向錢看的時代,能頂住金錢誘惑的少之又少。好在龔維則的心沒有完全變黑,仍然保存了不少對底層善良百姓的同情心和同理心,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在整部劇裏,龔維則這個人物塑造的最接地氣,也最真實可信。龔維則的變化成了鄧小平那句製度不好,人會變壞的名言的經典注腳。
春燕兩口子也在變。原本春燕和德寶就是心眼比較活泛的人,他們屬於那種能跟上時代步伐的人。不像秉坤、於虹、國慶這些死心眼的人,一輩子忠厚老實。
重情義還是重利益把人分成了兩種。前者忠厚善良,後者薄情寡義。選擇情義為重則給忠厚善良加分,選擇利益為重,則給薄情寡義加分。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人,是由選擇塑造的。
周蓉和馮化成也發生了變化。周蓉的一貫自我,我行我素,這即使不說是一種自私,也是一種偏執。馮化成則變得勢力和世俗。他們心中原本詩一般的世界被現實一個個擊破,變成了一個個幻滅。周蓉的離婚可以說是命定的,不管當初的愛情如何轟轟烈烈,也架不住性格和價值觀上的不和協。相愛容易相處難可以說是普遍規律。至於蔡曉光則很難在生活中遇到,這是編劇為我們塑造的一個亦真亦幻的人物。
連冬梅母親,這個一貫堅持原則的老革命,在臨終之前也變了。第一次將自己的原則放到一邊,非常有人情味地幫秉坤在春節前離開監獄,盡管一些切都合乎程序和法律。
冬梅也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切以丈夫為中心,心裏也有了委屈和不滿。可冬梅再變,心疼秉義的心沒變,所以當她得知秉義得了胃癌後,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化作了對秉義的心疼。那頓哭真的是痛徹心肺,既有對秉義的愛,也有對秉義舍身忘死的責備和無奈,我想觀眾也都跟著一起淚奔了。我想,冬梅和秉義都是幸福的,畢竟倆個人都視對方為知己和最親的人。林黛玉不是說過,人生知己最難求嗎。
唯一沒變的是周秉坤和鄭娟。秉坤進了監獄還是想著別人,被判刑後首先想到的就是鄭娟怎麽過。什麽是好人?好人就是總為別人著想的人,也就是不那麽自私的人。鄭娟活得簡單,心裏踏實,因為心裏隻有秉坤,所以對金錢的誘惑無感,內心不起波瀾。她那句話“沒有秉坤,我要錢有啥用”道出了女人幸福的秘密。有一個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丈夫就是最大的幸福。其實鄭娟才是明白人,知道人活一輩子圖的就是活得踏實安心。心安就是福。
梁曉聲說:愛情不是男女的歸宿,婚姻才是。我覺得非常有理。沒有婚姻,再好的愛情也無法把兩個陌生的男女變成親人。沒有親人,活在世上該是多麽孤獨啊。
秉坤和鄭娟之所以相親相愛,最主要的是他們的三觀完全一致,都是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而婚姻對他們來說不是愛情的墳墓,而是變成親人的途徑。
我十分喜歡這個年代劇有兩個原因:
一是很多地方還原了我自己的生活,讓我覺得特別親切靠譜。比如:秉坤那些朋友之間的義氣和鄰裏之間親如一家人的關係,都是我十分熟悉的往事。我父親突發腦出血時,就是鄰居們幫忙送到醫院的,和秉坤父親得病後他那些鄰居哥們推到醫院簡直一模一樣;秉坤入獄後,他的哥哥姐姐和那些哥們都是盡心盡力幫襯鄭娟,這一幕對我來說也十分熟悉。我的一個表外甥年青時幫人打架被判了刑。他那些哥們自從他入獄後就三天兩頭來我表姐家幫著幹活,我姐夫和表姐過生日也是他們給過,逢年過節都來拜年送禮。這些社會底層的人比很多精英們更講 義氣。
二是因為這個劇聚焦在東北的老工人--這個改革開放後最失落的群體身上,這在今天的影視劇舞台上很難得。如今的現實題材電視劇都喜歡謳歌成功人士,講成功者的故事,比如金融大咖、法律精英、霸道總裁,以及知識精英,卻很少有關注那些失落和失敗的人。僅從這點,創作者就很有良心。
再囉嗦幾句。
我一邊看這個劇,一邊看彈幕上的評語。有一些評語讓我很無語,感覺那麽隔膜和難以理解。秉義是個公私分明的好幹部,可很多人卻罵他不通人情,不認親。好像秉義公器私用就成了好人了。這種價值觀大概就是貪官遍地的思想根源吧。如今這個時代,像秉義這樣一心為公的幹部本來就很稀少,可這樣的幹部你不敬佩,也不能罵他啊。一邊罵貪官,一邊罵公私分明的幹部是不是很精分?
其實我們父輩裏,這樣公私分明的幹部不少見。我一個同學的父親是開國少將,他的老領導,也是他的頂頭上司將自己的兒子安排到他的部門,想讓他培養培養,可老頭連黨都沒讓這個公子入,因為覺得他不夠格,一點不給老領導的麵子。老人退休後,看到幹部選拔越來越壞,氣的在家裏成天罵。
我的父親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小幹部,可一樣公私分明。我插隊的地方離父親單位的農場很近,有一天聽說父親他們打了不少魚,同屋的幾個人就戳兌我去要點魚,那個時候肚裏一點油水沒有,能有魚吃簡直就是過年一樣。於是我就拎個鐵桶去父親單位的農場要魚。到了農場看到大盆裏盡是大鯰魚,把我樂的夠嗆。父親看我來了,就問我幹啥來了?我說想要幾條魚回去吃,父親看看我說:這魚是農場的,不能給你。你回去吧。旁邊一個父親的同事說: 孩子大老遠來了, 你就給他拿幾條吧。可父親搖搖頭說: 不行,公家的東西哪能給自己孩子啊。我不得不悻悻而歸。
那個時代的人就是那樣,類似的例子我還能說很多。
也有人說,電視劇裏都是好人,現實生活裏怎麽盡是壞人。可以我的經曆和見識,我覺得還是好人多,壞人少。套用羅丹的一句話就是,這個世界不缺好人,缺的是發現。
當然電視劇把好人塑造的太好了,我猜這也是創作者故意為之,就是塑造一個好人的樣子讓我們學。成為好人,應該是所有善良人的願望,也是一個人幸福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