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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往事(4)----兩個芭芭拉

(2021-08-19 12:59:34) 下一個

在瑞士時認識兩個叫芭芭拉的瑞士姑娘,一個在弗萊堡,一個在聖加倫,兩個人都是虔誠的基督徒。我對基督教的了解就是從兩個芭芭拉開始的。

在弗萊堡培訓德語時,我們這些留學生是住在一個天主教會辦的宿舍裏,管理宿舍的都是些慈眉善目的修女。我們上課的語言學校也是教會辦的,據早來的中國留學生講,辦這個留學生宿舍的起因也是為了幫助中國留學生。

八、九十年代來瑞士留學的中國留學生不管公派還是因私的都是徹頭徹尾的窮人。國家教委和瑞士簽訂互換留學生計劃後,為了能多派幾個人出來,就把瑞士提供的聯邦獎學金分成幾份給中國公派留學生,弄得留學生到瑞士後租不起房子,甚至連醫療保險都買不起。教會的人知道情況後,為了幫助中國留學生而特意買下一些房屋專門低價出租給中國留學生。弗萊堡大學也是天主教辦的曆史悠久的德法雙語大學,我們學語言就是在弗萊堡大學開設的語言班學習。

說起來我還算幸運的,我拿的是瑞士聯邦獎學金,而且到我這個時候瑞士政府已經改變了獎學金的發放辦法,不是交給中國政府轉發,而是直接發到我們手上。這樣我在留學生群裏成了富裕階層。我記得當時我淨拿1850瑞郎,醫療保險和學雜費一律不管。而直接由國家教委發錢的隻有1000瑞郎,還要自己買醫療保險。

語言學校匯集了世界各地來瑞士留學的學生,但以歐洲學生和中國學生為多。學校幾乎每個周末都組織活動,大多時候是去山裏拉練,瑞士人叫Wander。去山裏走路也需要一種特殊裝備--很結實底很厚的瑞士特產大皮鞋,而且還要穿好幾層襪子,最誇張的有穿七層襪子的。這些裝備主要是為了防止鞋底被紮破,也為了防止崴腳,因為瑞士的山坡有很多雨天被牛踩出的坑窪,因被草叢蓋著,不小心踩進去就會崴了腳。這種活動非常鍛煉身體。且不說山路之崎嶇,驕陽之烤人,僅僅那雙有好幾斤重的大皮鞋就相當於是負重行軍了。所以,每次我都累的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可是拉練幾次之後,身體感覺越來越爽,連出國前得的心悸的毛病也好了。在山裏拉練時,老師還經常順便帶我們參觀一些瑞士的山區景點。比如:著名的度假酒店,古典奶酪和幹香腸作坊,雀巢公司,巧克力廠什麽的。總之,每個周末都有活動,學校食堂也會為我們備好野餐盒和飲料。可惜那時我還沒買相機,無法記錄一路上的那些童話般的風景。

芭芭拉就是在一次拉練中認識的,具體情節已記不清了。芭芭拉是弗萊堡大學的一名青年教師,也是弗萊堡大學新教查經班的召集人。芭芭拉中等個頭,戴個黑框眼鏡,將本來白皙的皮膚顯得越發白皙。芭芭拉算不上美女,臉龐線條比較分明,鼻子和嘴很大,顯得硬朗幹練。但熟悉之後,才知道她是個熱情,溫和又很細心的人。

有一次拉練結束前,芭芭拉對我們幾個中國來的學生說:“明天晚上有一個活動,你們有時間可以來聽聽,就當練習德語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基督徒,也不知道她要我們去的是查經班,但她後麵那句話打動了我。我是不願意漏掉任何一個練習德語的機會的。就問她什麽活動啊?芭芭拉說:講一個很有意思的話題,也許你們會有興趣。明天你們來了就知道了。我這個人天生好奇心強,所以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邀請。

第二天晚上,我和幾個同學按時來到指定的教室,屋子裏已經稀稀拉拉地坐了二十幾個人,大部分是女生。芭芭拉見我們進來,就熱情地把我們介紹給先來的人。然後,大家也各自做了自我介紹,這時我才知道,來的人裏不光是弗萊堡大學的學生,還有當地的居民。芭芭拉望著女多男少的教室,跟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感慨道:怎麽來查經班的男生越來越少了啊!

我當時對瑞士的教會沒什麽概念,但因為讀過《異端的權力》,知道瑞士是新教的大本營。看到到處都有尖頂的教堂,而且修的富麗堂皇,我以為瑞士人信教的人數很多呢。可後來的幾件事讓我知道,瑞士年青人信教的真的是越來越少了,尤其是男青年。

芭芭拉看到的人差不多了,就公布了今天的話題。原來今天的話題是信教的人的是否應該結婚和如何解決性需求問題。

這個話題讓我多少有點意外,但也非常好奇,那些立誌獻身基督的信徒們是如何解決性的,確實是外人難以窺見的隱秘問題。

先是一個牧師介紹他為什麽不結婚,不是教規不允許,而是他自己不願意,理由是如果結婚了,就會對妻子和孩子有所偏愛,而無法全身心地去愛耶穌,也無法將自己的愛心分給同道的兄弟姐妹們。接著是芭芭拉談自己為啥一直獨身,她的理由與牧師差不多,也是因為要全身心侍奉主,無法分心給自己的小家庭。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很直接地問她:“那你怎麽解決你的性問題呢?”芭芭拉很坦然地說:“我禱告啊。禱告的時候我很喜悅,根本沒有性的需求。”那個女孩接著又問:“那你不喜歡孩子嗎?”芭芭拉說:“喜歡啊。”“那你沒有自己的孩子不遺憾嗎?”芭芭拉笑了笑,衝坐在對麵的有四個孩子李維擠擠眼說:“他有四個孩子,夠我愛的了。”李維則憨厚地說道:“我的孩子們很喜歡她,待她如親人。”

兩個小時的查經活動讓我長了不少見識,也對這些熱情、虔誠又直率的基督徒產生了好感。

在佛萊堡三個月的德語培訓很快就過去了,離開佛萊堡之前的最後一次查經活動接受後,芭芭拉對我說:“你是去聖加倫大學吧?”我說:“是的”“我在那有個朋友和我同名,也叫芭芭拉。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找她幫忙,她一定會幫你。”我說謝謝了,我如果需要幫助,一定會找她。說完我們就擁抱告別,我說如果你去聖加倫看你朋友的話,一定通知我啊。

回到宿舍我才想起來,芭芭拉也沒給我地址和聯係電話,我真有事怎麽聯係那個芭芭拉呢?心裏想,這大概是芭芭拉的客氣話,就別當真了。

第二天我坐了兩個多小時的火車來到瑞士最東邊的城市聖加倫。這是個隻有7萬人口的小城市,如果在中國相當於一個小縣城的人口規模,可在瑞士聖加倫卻是第七大城市,而且還有一所德語國家最著名的經濟商科大學聖加倫大學。

聖加倫是歐洲紡織工業興旺時期的重要城市,曆史悠久,經濟發達。我出了火車站後按照事先約好的時間拖著行李去了學校,找到我的指導教授的秘書,一個胖胖的圓臉中年女士。這是個非常幹練的女秘書,語速很快,我聽的似懂非懂,尤其是拿給我宿舍鑰匙時我沒聽清怎麽乘車到我的公寓。我就解釋說我德語不好,希望她能寫下來,她二話沒說,撕了一張便簽紙用左手飛快地將我可以乘坐的公交車線路和下車的車站寫下來。一邊給我寫著,她還一邊說著電話。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秘書很厲害,精通四種語言。

安頓下來之後的幾天是我最百無聊賴的日子,學校的國際班還沒開課,同屋的校友還沒到。我一個人住在三室一廳的大房子裏,一靜下來就有一種難捱的寂寞襲來。那種感覺我很熟悉,與我考研前在單位過春節那幾天很相似。瑞士這個國家哪都好,就是太安靜寂寞了,周末商店都不開門,到街上也沒什麽可逛的。

一天正在我寂寞無聊、似懂非懂地看著電視的時候,突然門鈴響了起來。一開始我還懷疑是不是像頭天晚上一個喝醉酒的人敲錯了門,就沒有搭理,可門鈴一直不停的按著,我隻好到門口的瞭望孔看看是什麽人來敲門。原來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刀削一樣的臉龐,很嚴肅的樣子。我打開門,問她找誰?沒想到,她開口說的竟然是中國話,雖然帶著外國人的腔調,但我聽的清清楚楚。她說:你是弗萊堡來的為先生嗎?我說:是啊,您是哪位?她告訴我說:我叫芭芭拉是弗萊堡芭芭拉的朋友。想必芭芭拉告訴過你吧?我很吃驚,就問她:是的,芭芭拉和我說起過你,可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呢?

原來我們離開弗萊堡宿舍時,管理宿舍的修女讓我們留一個聯係地址,以便有信件的話可以轉給我們。弗萊堡的芭芭拉就是這樣得到我的地址的。

後來我得知聖加倫這個芭芭拉是個護士,而且曾在中國的廈門大學留學過三年,因此能說比較流利的中文。在瑞士,護士大多數是外國人,來自世界各地。而瑞士人願意做護士的基本都是基督徒。

自從第一次見麵後,芭芭拉一到周末就來找我,還經常安慰我說,你一個人在這太不容易了,我很理解這種語言不通的孤獨和寂寞。我剛到廈門的時候也是這樣,很難熬的。她告訴我,聖加倫不大,我有很多朋友,你可以來參加我們的聚會,也可以跟我去教堂。

大概擔心我不太情願去教堂,就勸我說:你不必一定信基督,把這當個課餘活動,多認識幾個人,練練德語也是好的。我覺得有理,就隨她去了幾次教堂。教堂的活動也很讓我感動。我們去的是一個很新很精致的新教教堂,大概能容兩百多人,隻有我一個中國人。芭芭拉擔心我聽不懂瑞士德語,就和教堂裏的人說:我這個朋友是中國來的,隻能聽懂標準德語。大家聽說後,立即全部為我改說標準德語,並且一個個和我打招呼握手。當時把我感動的夠嗆。

因為幾乎每周都去教堂,在管風琴伴著唱詩班聖潔美妙的歌聲中,我甚至有了聖靈附體的感覺。特別是有一次,看一個瑞士少女接收洗禮的儀式,她受洗後激動的渾身顫抖,淚流滿麵,那一刻我有了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好像這個世界突然離我很遠,而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漂浮感。大腦中沒什麽想法,是一種懵懵耳朵感覺,但淚水也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後來我回憶,那大概是我離基督耶穌最近的一次。

偶爾學校沒活動的時候,芭芭拉還會邀請我到她家做客,還給我做中國餐,即豆腐炒青椒。我是從芭芭拉那知道,聖加倫還有一家越南商店賣豆腐。她有一個做幼兒教師的朋友茤羅蒂,總是跟她在一次。茤羅蒂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嬌柔的金發美女,說起話來也是輕聲細語,身材和相貌就像從費雯麗那克隆來的。

我是從茤羅蒂那得知,芭芭拉正在談戀愛,而且是跟一個喪妻的中年男人在戀愛。芭芭拉是在病房裏認識的這個叫威爾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是芭芭拉的病人,得的是絕症。瑞士的護士不像國內的護士那麽忙,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在瑞士住院,護士會經常過來陪你說話,來緩解患者的焦慮心情。我因眼底出血在瑞士住院的時候,來自法國的護士長就經常過來配我聊天。

芭芭拉就是因為經常陪患者和家屬聊天才越來越了解了這家人。當威爾的妻子處於彌留之際時,她對丈夫說:芭芭拉是個善良的人,我看她也喜歡你,我走後,你就娶她為妻吧。同樣的話,她也跟芭芭拉說了一遍。我認識芭芭拉的時候,女人已經去世一年多了,芭芭拉與威爾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威爾是磨麵機公司的銷售代表,經常到中國出差,可半句中國話也不會。有一次聚會時,我對他說,你們抓緊結婚吧,然後你再出差就帶著芭芭拉一起,她可以給你當翻譯了。他小小說:快了,快了。

芭芭拉的婚禮是在教堂的草坪上舉辦的,來的人不多,總共也就幾十人。幾乎一半是在聖加倫的中國人。那天好像所有認識芭芭拉的中國人都到了。瑞士人不講厚禮,即使是婚禮也是送束花或一些小禮品即可。

婚禮很簡單,沒有宴會,鋪著白布的長桌上擺著大家送來的鮮花和一些簡單的飲料和小吃。牧師做過儀式後,則是威爾的兩個女兒登台說了幾句祝福的話,然後每人表演了一段黑管和小提琴曲,婚禮即告結束。婚禮結束後,大家就一邊喝著飲料一邊聊天。威爾則帶著新婚妻子騎了一圈自行車。

過了幾天,芭芭拉給我寄來一封信,說她隨威爾去旅遊了,信中有一張她和威爾騎車時的合影。照片照的非常好,把兩個人燦爛的笑容凝固在那張照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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