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節還是小時候有意思。那時缺油少肉,就盼著過年能解饞呢。現在平時吃的都像過年,過年時年味反而淡了。
過年是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小時候的這一天父親都會買一個憑票供應的豬頭,在同一個時間,家家戶戶都會飄出一股燎豬頭的怪味。這一天開始,我們就開始進入春節的好日子了,平時極度渴望肉和油的肚子,終於能得到滿足了。在鄉下,臘月二十三是殺豬的日子,豬頭下水從這一天開始慢慢做慢慢吃了。在城裏沒有豬可殺,豬肉還憑票,但也一樣開始忙活,烀豬頭,煉板油,燉酸菜。所有的味道都是好味道,小時候的幸福來得很容易。
以前東北一到冬天就沒什麽新鮮蔬菜了,隻有土豆,蘿卜和白菜,所以酸菜是冬天的主菜。酸菜好吃,但必須有肉才行。沒油沒肉的酸菜又苦又澀沒法吃。因此,五花肉燉酸菜就成了所有東北人永遠吃不夠的美食,也成了東北人家年夜飯不可或缺的一道菜。
魚是年夜飯必備的一道菜,在那個啥都短缺的年代,年年有餘就是個美夢。可是人都喜歡做夢,沒有夢的人生太乏味了。我小時候的沈陽,國營副食商店隻供應有數的幾種海魚,刀魚,青魚和小黃花魚,隻有過年過節才憑票供應大黃魚。我記得大黃魚是最貴的,好像是五角一斤,一條大黃魚差不多有兩斤。我家年夜飯的魚就永遠是紅燒大黃魚。東北人不喜歡吃河魚,也不會做。都覺得一股土腥味,不好吃。等後來吃到廣東的清蒸鱸魚和湖南的泡椒魚頭後才知道,河魚也可以做的很美味。那年代也沒什麽其它海鮮,渤海灣的對蝦都出口賺外匯了,我們小老百姓平時看到看不到,更別說吃上了。隻有毛蚶子有的是,五分錢一斤。我父親愛吃這個東西,每次商店有賣,我都端個洗臉盆去買。賣毛蚶子也很粗暴,就堆在地上有鐵鍬鏟。
文革前我家的年夜飯,菜樣很少,一個小炕桌,做多了也擺不下。一般就紅燒魚,一個溜肝尖或溜三樣,一個拚盤,再加幾個毛菜就沒了,主要是吃酸菜白肉血腸。
文革期間,因為每人每月隻有三兩油,嚴重不夠吃,平時我們也吃不起油炸食品,所以除夕的年夜飯裏一定要炸點什麽。一般都是炸蘿卜丸子,有時會換成炸茄盒。茄盒就是在兩片茄子中間夾上肉餡,沾上麵糊後油炸。小時候最喜歡吃炸丸子,往往是父親一邊炸,我們就一邊吃,等到上桌的時候,丸子都被我們吃了一半了。小時候胃口真是好啊,看見帶肉的菜就兩眼放光,從來沒有吃不下的時候。
後來父親學會了做紅燒肉,我們年夜飯的菜單裏,就又多了一樣菜。再後來紅燒肉又讓位給扣肘子,這也成了我家最硬的一道菜。每次開席,我們哥幾個都是先搶扣肘子吃,那時也不覺得油膩,不像現在,一看席上有扣肘子就膩了。
改革開放前,商店裏的熟食品種很少,最常見的就是蒜腸和粉腸。我還記得蒜腸是0.92元一斤,粉腸是0.50元一斤。年夜飯裏都有一個拚盤,我家就是用蒜腸,粉腸,皮凍,豬頭肉拚的一個大拚盤,多少年都沒怎麽變過。
年夜飯吃完,我們孩子就出去放鞭炮,奶奶和母親就開始和麵、拌餡準備包餃子。東北人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隻有除夕夜這天要吃一頓夜宵----豬肉白菜或豬肉酸菜餡餃子。
奶奶最喜歡吃酸菜餃子,我喜歡豬肉白菜的,父親喜歡吃鴛鴦餡的,即豬肉和牛肉餡兩摻的餡。所以,我們家有時要包好幾種餡的餃子。那時候羊肉很稀有,隻供應回民,我們漢族人也隻有到春節才能憑票買點牛肉。
等我大學畢業後,供應開始好轉,副食品種越來越多,我家年夜飯的菜也隨之花樣翻新。以前都是我父親負責年夜飯,父親病了之後,每年的年夜飯都是我主廚。我對此樂此不疲,每年都要琢磨幾個創新菜,看到老爹吃的高興,就是我最大的樂趣。記得有一年我竟然做了二十二個菜,桌子都擺不下了,隻好摞起來。
再後來,年夜飯吃什麽變得越來越不把重要了,但做年夜飯仍然是我最快樂的事,也是家人節前最熱門的話題。其實,年夜飯最主要的是團員,吃的是人氣和熱鬧。一個人的年夜飯,即使是山珍海味,也吃的沒勁。
今年因為新冠,很多人被隔絕在不同的地方就地過年。我家大小一共十五口,分五個地方過年,但主會場還是母親那。我弟弟一家七口(包括我弟弟的親家兩口子)今年依然是到我母親那過年。這次是我小侄兩口子主廚,大家幫忙。雖然隻有八口人,竟然也是滿滿一大桌菜,連我那沒上學的侄孫女還自己擺了一個。
但願牛年大吉大利,牛氣衝天,衝走新冠。祝各位朋友新春快樂,牛年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