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71)
那是插隊的頭一年冬天,為了響應上級關於農業學大寨的號召,我們冬季不貓冬,展開了熱火朝天的農田基本建設。所謂的農田基本建設就是挖引水渠,以便盡可能多的將旱田改造成水田,目的是提高單產產量。在東北,一進入冬季,凍土層一般厚達一米。如果用鎬直接刨則效率非常底,不可能完成上級布置的任務。因此,隊裏決定用炸藥崩凍土。
我們按照事先規劃好的線路每隔十幾米挖一個兩米左右見方的深坑,同時在坑的四壁的凍土層下每麵挖一個洞用來放炸藥包。四個洞每個放一個炸藥包,接出一大截導火索。因為沒有電雷管,所以每個坑派一個人點導火索。我覺得這個活既刺激又有意思,就爭著搶著要去,隊長就派我到其中一個坑裏點導火索。
那天的天氣特別冷,北風刮的嗷嗷響,手腳都凍的發麻。我站在一人深的坑裏不時地伸脖子看民兵連長的指揮旗,豎著耳朵聽他的口令。點炮必須同時進行,否則早點炮人的可能把後點炮的人給炸飛了。等了10幾分鍾才看見民兵連長搖旗。他聲撕力竭的叫喊聲在呼嘯的北風裏有點象貓叫春,變得尖利細弱,忽忽悠悠的。我趕緊開始點導火索,頭幾個都很順利,可最後一個遇到了麻煩,先是打火機打不著火,後來連火星也不打不出來了,我看不行,趕緊掏出備用的火柴。可是由於緊張,再加上手凍的快麻了,怎麽也劃不著火,好幾次想放棄,跑了算了,又怕讓別人笑話,隻好定定神繼續劃。風很大,火柴剛一劃著就被風吹滅了。沒辦法,我就兩跟火柴一起劃。旁邊的導火索哧哧地想著,我的心也砰砰地打著鼓。一盒火柴快劃完時,我終於將導火索點著了。回頭看最先點的那個到貨索已經燒到一半了,我趕緊往上爬。這時才發現兩隻手已經不聽使喚了,原來這樣的坑我兩手一撐騰地就能上去,可現在我怎麽爬也爬不上去了。我的心有點發顫。一緊張竟然兩個手臂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兩條腿也木木地使不上勁。四個導火索還在哧哧地響著,我的心簡直就要蹦到嗓子眼了。我也顧不得麵子了,大喊:快來救我,我上不去了!也許我站在坑裏聲音傳不出去,也可能是風太大,把我的聲音刮沒了。
等了好大一會,也沒人過來。我想,這下完了,他們可能都隱蔽到遠處去了,沒準都把耳朵堵起來了。我的心已經開始狂跳,看這越燒越短的導火索,真想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拔下來,可轉念一想不行。萬一我一使勁,把雷管拉炸了就更麻煩了,再說即使我這個坑的炸藥不炸了,別的坑的炸藥照樣能把我活埋了。那一陣我真有點絕望了,真的以為自己可能要一命嗚呼了。有一刻我甚至還在想那個炸藥包如果爆炸的話,我最後能看到的是什麽,可能是眼前一亮,也許是眼前一黑。
心髒好象已經不跳了,我用所有的力氣在狂風中大喊:“快來救我,我上不去了!”正在我絕望地準備拔導火索的時候,民兵排長跑了過來,其實他並不是聽見我喊叫才過來的,而是發現我這麽長時間沒出來過來查看的。當時我激動的眼淚差點沒下來。
民兵排長過來看我還在坑裏,以為還有沒點著的導火索,想跳下來幫我點。我嚇的趕緊大叫:別下來,要炸了。這時排長才看見四個導火索都在哧哧地冒著煙。趕緊一把把我拉了上去。我們三步並兩步地跑回隱蔽的地方,趕緊爬在土坎後麵。不一會兒,各個坑裏的炸藥就開始爆炸了,有的沉悶,有的脆響。我仔細觀察和聽著我那個坑裏的爆炸情況,數著數。1、2、3,老半天,最後那一包炸藥才爆炸,是那天所有炸藥中最後一個爆炸的。
後來我知道,點炮不是最危險的活,排啞炮才是最危險的。鄰村就有一個人因為排啞炮而被炸傷的。一般這種危險的活都不用我們知青幹,而是由部隊轉業回來的民兵連長和排長們負責。
總是希望自己是個勇敢的人,可是到了危機關頭卻總是不夠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