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亮

昨天傍晚我神差鬼使般地喝了一杯咖啡，結果是晚間難眠。夜半時我隱約覺得窗外有光，想起網上新聞說今年八月會有兩次“超級大滿月”，一次在二號，一次在三十號晚上八九點鍾。我騰一下起床，走到窗邊，撩起百葉簾，果不其然，一枚超級明亮的滿月高懸天宇。在月亮的左上方有一顆非常顯眼的星星，我好奇地用手機拍下來，一看，它簡直就像一顆小月亮。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土星合月”的天文現象。事實上昨晚是“雙星伴月”，由於窗戶角度的限製，我沒有看到月亮右上方的木星。由於已是子時，土星和月亮已經拉得比較開了，不好再形容為“合月”。以整個宇宙為大舞台的鬥轉星移，其運行速度是渺小的我們無法以肉眼感知到的。

一個月當中兩度超級滿月的現象，據說平均每2.4年會出現一次。這第二個滿月又叫“藍月亮”，冠以顏色詞，卻與顏色無關。我知道這是月亮在接近地球的角度上最圓的時候，於是移步到樓上另一個大窗前，從這裏可以俯瞰房子後院以及它背後的山巒。平日目視它們都是在一樓，在陽光下。而今，整個後院的景象和氛圍呈現出我意想不到的全然不同的風格。首先是寂靜。平時，夜幕完全落下後蟋蟀的鳴叫聲會響徹整個山穀。夏秋的夜裏我幾乎都是聽著它們的鳴唱曲進入夢鄉的。現在是深夜，它們大概叫累了，山穀便靜靜地躺臥在白月光之下。第二是光線。幾年前，我曾經站在夜幕下的大峽穀邊上讚歎：有多少人類的電燈齊亮，才能把這廣袤深邃的大峽穀照亮？！現在，藍月就像一盞天燈把山穀和我的院落照亮，讓山坡顯現出明暗凹凸的透視奇觀。第三是色彩。幾天前剛經過一場罕見的熱帶暴雨，先前一度焦黃的山脊重新泛綠，在月光下展現出一種淡淡的棕褐與墨綠和諧相間的畫麵。

我被眼前的一切所感染，所震懾。它和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不是一回事。桃花源雖然也遠離塵囂，但它畢竟仍處人間。而眼前的景觀卻宛如天堂，是不見天使，沒有歡歌，直接裸露著的質樸天堂。陶詩稱“心遠地自偏”，而在這純淨的藍月光下，不需要人為的心遠，不需要特別的修煉，它讓你忘掉一切，心靈自動與它融化為一體。我佇立窗前，凝望星空，此時除了造物、我和天國般的景致，沒有其他。據說出竅的靈魂並不知道自己離體，不同隻在於所見景物的特異。這無聲無味色調迷離的靜謐美景，彷佛就是一種靈魂的視覺，或者說，是在離地域最遠的時空處天堂給我的一抹驚豔。

一般都用“柔和”來形容月光。昨晚我發現，月亮的“柔光”也是相當具有穿透力的。這力道來自太陽光的能量。對了幾次焦，拍了幾張照後，我的眼睛已經不大能直視那明月。日月星辰，就像造物的靈光閃耀。“有日月朝暮懸”，提醒人們對自然和上蒼的虔敬之心，不分晝夜。(原載印尼《國際日報》世界文化之窗 10/02/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