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葉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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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維摩精舍叢書》之《黃葉閑談》

(2007-03-09 03:02:54) 下一個
 袁煥仙 南懷瑾
第一講 緣起
   維摩精舍第一屆行七已,諸子日集,每興難問。
   若曰:“向上一路,千聖不傳,然則入者何入?趨者何趨?百工之術尚有徑循也,矧單提之的旨,萬有之至行,可以入而無戶,由而無道乎?”於是鹹趨座下禮問。
   先生怫然而起,翻然引去。諸子自恣,莫岸其涯。如是數日數問,莫聞其旨。中秋之前夕,庭桂宵馥,砌蘭夜芬,共茗月下,中間如前。
   先生曰:“凡有言說都無實義,何有吾宗?”
   進曰:“若然,無言無說即實義,即宗旨,即階道歟?”
   曰:“有且非,況無邪?”
   進雲:“行人但有言時不作有想,無言時不作無想,即實義,即宗旨,即階道歟?”
   曰:“有有有無,益增乃病。”
   進曰:“噫!我知之矣。有無不拘,一派圓成出主人奴,法爾如幻,的實義,的宗旨,的階道矣故六祖能曰:‘有無皆不立,長禦白牛車。’如何?”
   先生曰:“止!止!學般若人慎勿如是戲論,如是謗言,如是惡口。倘不自悛,詎曰遺譏君子實亦果遭迂曲。”
   問者大惑,益阻,複禮而叩曰:“學人愚昧罔測幽遐。願先生哀我赤忱,並矜來學,令未入者思入,思入者能入,能入者升堂及寢而得入,用光前烈,為章後世。”
   如是數請,先生以手拈須,以目顧眾,久之乃曰:“此事人人具足,個個圓成,不趨己入,說個直超,早已成了接引之言,方便之語。何也?所謂法身、化身、報身、穢上。淨土、實報莊嚴土、常寂光上,一切一切已舉未舉,無不等現,法爾圓成,不從人得,不因師授,不以己求,實無修證,千聖所由,諸佛共履,而當人偏偏要入許多,知許多,見許多,奇特不奇特?到他分上遂弄成人人不知具足,個個不悉圓成,於是乎入不得入,信不自信。奇言妙義興也,魔外邪正之立,三藏十二文字語言,非文字語言興也。實際理地那有如許多事來?先聖憫之,為設檀度;上中下乘,為利初機;戒定慧學,乃詮共德。就自肯之淺深,假立階梯;因入德之難易,權稱頓漸,實無實法,寧有要門?當人果能於此一覷覷破,一了了卻,不但一切經,一切論,一切臨濟三玄,曹洞五位,溈仰圓相,雲門鑒咦,一切是法非法,勝法劣法等等皆成話柄,而當人自身亦成話柄也。人從何入?趨從何趨?果有入路,或有趨程,諸子諸子,入未入來!”眾無語。
   先生複曰:“苦言能入,龜毛千尺:若言不能入,不特佛法無靈,而且兔角萬尋。”
   “然則究竟一句畢竟如何?”
   先生曰:“向汝道:木樨花開八月秋。”
   諸子複請未已,久之, 
   又曰:“餘己罄量敷陳,脫體開說,而猶雲雲者,何邪?百無可己,於是以四講而權開一門,假說五法,擇揀先聖偉言,略附個人鄙意,如說成帙,且曰善用我法,踏毗盧頂上人;或泥己私,必係驢橛下客。倘不自契乃心,終是吾瞎汝眼:若曰即明本性,方知不從人言。把葉作金,咎固我也:因指認月,義豈他哉?勉之,勉之。”
       第二講 權開一門
   曰顯、曰密、曰禪、曰淨、曰般舟,乃至空有諸宗,萬流競射,德實一趨。及其趨已,不但競失萬流,而實趨無一德。釋氏之學,萬有之殊,悉盡於此,故曰:人無我,法無我。當人果無人法兩執,又不落在不執處,一派圓成,逢佛說佛,逢祖說祖,逢天堂說天堂,逢地獄說地獄,逢人說人,逢一切說一切,不但善惡境界,地獄天堂,奈你不何,即三世諸佛,釋迦老子亦窺探無門,覷你不著,豈不誠大大夫哉?無如當人偏偏要無事生事,頭上安頭,把一片清淨處所,東糅西雜,放尿屙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點染堆汙,積成穢土,然後萬裏趨誠,千方決策,向善知識前求解脫、求清淨。咄!惑哉!是處也,本自清淨,汝自染穢,但除其穢,清淨自複。善知識者不過示汝自除其穢耳!寧有善知識代汝吞卻屎尿邪? 苦哉!苦哉!去聖時遙,今之所謂善知識者,多未親見親證,或見也證也,大都滯在半途,未及其至,盡把光聖言章,古人妙義,蘊在胸中,或抄在冊上,外形大德、內蘊巨奸,處處要人供養,滴滴陰埋已私,學人或有請益,師家無由觀機,於是稱鄭稱揚,說禪說道,是己非人,叛聖離經,狐媚莘莘學子,鈍置人家女男。如是之流,不但教令學人吞沒屎尿,而師家早已預吞自吞也,苦不自覺耳:可無悲乎?等如上說,猶是一期方便之語,都非達者向上之程,何也?滯在淨穢也。若有智慧人、過量人、本分人一聞便知,一舉便明,在這個場所說什麽穢、什麽淨、什麽優、什麽劣、什麽學人、什麽師家,把一切穢、一切淨、一切優、一切劣、一切,學人師家拋向無生國裏,然後從淨上、穢上,優上、劣上、學人師家上頭頭上顯,物物上明,坐水月道場,行空花佛事、所謂淨佛國土,成就眾生也。門也者門乎此。為何如此?久之,乃曰: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第三講 假說五法
{甲}、起信
  三門惟信得入,民無信不立。雪岩欽曰:“山僧五歲出家,在上人侍下,見與賓客交談,便知有此事,便信得及。”又信為道源功德母,無論勝行劣行,非信不起;上智下愚,無信不立。大德勝業,當人每忽而不趨。或趨而不至,乃至沉淪六趣,流浪生死者,信不信也。不然寧有饑逢王膳,棄而不餐邪?信之樹不可緩矣。故曰:一入信門便登祖位。然信德彌多,今略立二,以開來者。如十信等,當人閱教而通,固非此立也。一迷信,二實信。一、迷信
  迷信非信,非信卻信,故曰迷。謂所緣境未徹了知,依他起自認識而信也。如病渴者,不知茶可愈而求愈於醫,醫曰:飲茶。病者須信自有病,信有病當醫,信醫能愈病,信茶能解病而遂飲,皆迷信。何也?渴尚未解,何知能解?故曰:依他信非自信,曰迷信。二、實信
  實信無信,無信乃實。如病渴者,既知自病知病求醫,醫令飲茗。飲茗既已,覓渴已無,信於何有?如是而信,曰實信。當人生不知來,死不知去,舍生受生,虛縈苦樂,頭出頭沒,蕩不知歸。先聖憫之,為設檀度,廣開則八萬四千,略舉盡四攝大度,要皆非信莫禦。三藏十二亦不過生起學人信心,激發初機疑情耳。蓋疑極而信生,信極而疑亡。信疑交喪,實相炳然。倘不借激於信,假權於疑,勝徑莫遊,苦海何濟?六度四攝,三藏十二衍文也。昔者純陽信黃龍激發而碎琴。文悅疑清素,風規以分果,皆能發明大事,了徹因緣,故曰:萬行莫先於樹信、信樹而道自通、德斯懋矣!
{乙}、依師
  是法分二,一擇師,二事師。若盲師言事,非君子之行也。事不慎始,義則鮮終,行人進業,必難及成。首說擇師。[一]、擇師
  是法圓成,當體即是。自無始來,不曾生不曾滅,無去無來,無常無斷,非空非有,非短非長,覓自己冤 ,何有於人?矧曰師邪?然自無始迄今,又非師莫辦。比來師道衰微,至可悲痛,咎固在師,非僅關乎來學也。大慧杲雲:古人見你迷卻路,為你作指路頭人而已。實允禪道佛法可以傳授。才說有傳有授,便是邪法,說理說事,就正說邪,盡是非法。那堪更說有玄有妙,可以傳可以授乎?故民有傳有授是無明法,是有為法非智慧法,非無為法,不然,若以奇特玄妙在胸中,抄在冊上,遞相沿襲,口耳傳授,詡為宗旨者,是邪毒入心,不可治療,古德謂之謗般若人,千佛出世不通懺悔者也。昔雍正序《永嘉集》雲:黃梅曹溪密室夜分,傳衣授受,究何曾道一字邪?曾溪雲:自性自度。黃梅雲:如是如是。既自性自度,則黃梅何授?曹溪何受;永嘉之於曹溪更可分明,舉似天下。永嘉參承隻一宿耳,觀其問答語句,全是逆水之機,毫無順水之意。然則曹溪何授?永嘉何受乎?不知無授無受,永嘉正從此得曹溪法乳,不可誣也。故曰:不依師授而亦非師莫辦也。
  若然有傳有授,說妙說玄,已遠隔三千。矧乃龍虎坎離,修性修命,熒惑人家男女,毀壞先聖教言邪?孟子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比來邪師詖說,上下盈盈,己覺者習而不遷,安於舊染,未覺者昧而不返,未曆新趨。天下昏昏,暗然失鈞。禍固逾於洪水猛獸也。昔富樞密季申以此道叩大慧杲,杲曰:“切不可被邪師輩胡說亂說引入鬼窟裏,閉目合眼作妄想。邇來祖道衰微,此流如麻似粟,以盲引盲,牽入火坑。雖暫拘得個臭皮袋子住,然意識紛飛,猶如野馬,宗杲亦嚐為此流所誤。後來若不遇真善知識,幾至空過一生。每每思量真是叵耐。以胡不惜口業,立救此弊。”在彼宏時,禪德遍叢席,而守靜守默去道已遠,況曰龍虎坎離,修性修命邪?不徹其非,極其甚,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以善回而遭惡果,龜玉毀犢,伊誰之咎?師實為之,非僅此也。
  昔婆修盤頭一食不臥,六時禮佛,清淨無欲,為眾所歸。閦夜多尊舌將欲救之,謂其徒曰:“此遍行頭陀,能行梵行,可得佛道否?”徒曰:“我師精進,何故不得?”閦夜多曰:“汝師去道遠也。設苦行曆於塵劫,皆虛妄之本。”其徒同憤,厲聲問曰:“尊者蘊何德行,而譏我師?”閦夜多曰:“我不求道亦不顛倒,我不禮佛亦不輕慢,我不長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離食,我不知足亦不貪欲,心無所希名之曰道。”婆修聞已,發無漏智。苦行如彼,猶曰遠道,何去何從,不筮卜而燭照。勝行自起,邪途遠離也。
  然則必如何而曰是? 
  昔黃檗問百丈曰:“從上古人以何法示人?”百丈據座。檗雲:“後代兒孫將何傳授?”百丈拂衣便起曰:“我將謂汝是個人。”大慧杲雲:“這便是為人的樣子。”又何曾教汝乾坤大轉,陰陽大交,龍虎坎離,修性修命,如是放言詖語邪?先聖雲:寧可破戒如須彌山,不可,被邪師熏一邪念如芥子許在情識中,何也?如油入麵,永不可除。故曰:咎固在師,非僅關乎來學也。或比“彼陰陽丹道者,如是過患,自當擯而不治,絕而常離。然則萬行門中不舍一法,謬也。”曰:“否!明乃心,販夫牧豎尚稱勝行;不見性,三藏十二允為魔說。”
  進雲:“若然必曰何修而後見性明心?”
  曰:“莫妄想,踏踏實實學佛,等如上說而無過患,必戒律精勤者,方堪作師。師之難值不亦甚乎?”[二]、事師
  既值師也,或慢而不事,事而不虔,虔而不恭,業必不修,德必不進。爰以下之五事律之,所作必辦。一、言。
  言無善惡,一出師口,炫如章甫,義無非謗,寧有纖違?苟涉稍疑,必滋大過。雪峰所以三上投子,圓悟終至一病金山。二、理。
  理無是非,一經師許,重如典謨,義無稍異,寧可軒輊?苟越其藩,必滋大過。文益抉擇於地藏,洛浦服膺於夾山,其先例也。[三]、事。
  事無違順,一出師門,嚴如王令,義無稍諉,寧有遲違?苟懷去取,必滋大過,所以臨濟領命而赴公安,丹霞聞語而趨南嶽。[四]、行。
  行無勝劣,一即師躬,端如圭玉,義無稍輕,寧有譏毀?苟懷愆尤,必滋大過。慧勤阻恨而閉戶,清遠興疑而之他,其先例也。[五]、養。
  師恩逾父母,蓋父母生汝色身,師生汝法身也。色身累劫無窮,父母塵沙難計。此法身者實生自師,師隻一師,法隻此法,且生則永生,理無生滅,寧有斷常?故曰恩逾父母。然有二法事之,一身供養,二法供養。身供養謂口體之奉,法供養謂荷擔大法,宏濟蒼生。等如上說而依師,非曰行全,然亦庶幾矣。
{丙}、勤三學
  樹信依師,舍三學而業何修、德何進?三學者,戒定慧也。無戒而德莫全,無定而事莫成,無慧而智莫顯。德者仁也,慧者智也,事者勇也。釋曰戒定慧,孔曰智仁勇。東方有聖人焉,西方有聖人焉,此心同,此理同,蓋不同即非聖人。古德雲:“同一鼻孔出氣。”故曰:十世古今始不離於當念,無邊刹境自他不隔於毫端也。然學人致力於斯,每生多異,今以二法揭其咎。
  《一》、誌困平常。嚐自念言,是三學者人人能作,人人能解,實無奇特,寧有勝行?以白樂天之賢,白鳥窠言,猶曰三歲孩兒解得,況其餘乎?惟以平視,遂忽不趨,無始沉淪,長劫沒頂。古德譏曰:“近山無柴,近河無水。”
  《二》、心埋怠忽。未了當體圓成,無德不具,放心不係,怠忽趑趄,謂此三學,聖者所居,凡庸寧至?或雲法爾如是,何假他術,以智隍之精勤,未遇玄策,猶困半塗;慧南之勇銳,不識雲峰,尚落寞臼。況其餘乎?惟以怠居,遂遠離勇。古德曰:幾多鱗甲為龍去?蝦蟆依然鼓眼睛。此略立二支,餘固不及也。依次第言三學,啟當人之一行。
[一]、戒學
  沙彌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戒,善薩十重、四十八輕戒,密乘十四,優婆塞優婆夷等,乃至八萬細行,統曰戒也。無戒何以全德?德不全行焉尚?尚行全德,君子勝行莫尚乎此。行人無始落沒天涯,還家路迷,蕩不知返。邪師詭說異論龐然,今欲回車,途何由識?此戒者指途的要,依要而行,安全抵舍,故曰:“佛涅槃後,以戒為師。”《永嘉集序》曰:“非戒不禪,非禪不慧。”或曰:“湛堂準謁梁山乘,乘曰:‘驅烏未受戒,敢學佛邪?”準捧手比‘壇場是戒邪?三羯磨梵行阿闍黎是戒邪?’乘大驚。又有以戒定慧學問一古德者,德曰:‘我這裏無如是閑家具。’” 又嵩嶽元圭答乞戒者曰:“汝既乞戒,即既戒也。所以者何?戒外無戒,又何戒哉?又曰:“若能無心於萬物,則罹欲不為淫,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疑混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昏荒顛倒不為醉,是謂無心也。無心剛無戒,無戒則無心,無佛無眾生,無汝無我,孰為戒哉?”雲雲,如彼說又何邪?曰:是法非語言能詮,意識能緣,汝輩但緊緊記著、守著:無戒而德莫階,無舟而海莫泛,則得矣。何也?在他既階既泛之人,何德非戒?何行非戒?何事非戒?若然持邪犯邪,開邪遮邪,開遮持犯之法,以權信願行證之趣為實,因權及實,既及實已,雲何是戒?雲何非戒?然未濟海者,固不可忘乃舟也。行人行人,即應嚴守下之五戒: 一殺,二盜,三淫,四妄,五酒。又此五戒者,任何一戒嚴守專工,悉能了徹本來,發明大事,況盡持乎?他方非計,以吾土言,道宣輩其先例也。
[二]、定學
  記曰,“知止而後有定。”佛曰:“奢摩他。”天台大小止觀,定相千差,定名匪一,曰定則不二。佛說無量法門,總攝止觀。止者心一境性,觀者抉擇法慧。心一境性緣無分別,抉擇法慧緣有分別。無分別斷煩惱現行,有分別斷煩惱隨眠,二者相依,疾風掃葉。若曰偏廢,必覆輔車。又止者定也,觀者慧也。今以觀糅雜於定學,共立一節者,蓋以遍言,無止非觀,無觀非止,且欲於下文第四節,間彼參話頭等四法也。黃葉止啼詎實義乎?是皆路途之方便,非及奧之良規。若及奧也,則此戒定慧學皆為閑話,尚何所謂糅雜非糅雜邪?然此止觀亦開為二:
  一、勝妙止觀。先得止而後起觀者;
  二、隨順上觀。依學人功行方便次序不定。曰止觀,曰勝妙,曰隨順,種種名,種種法,悉以實詮人無我、法無我為其究竟。當人苟直下無我,無我則無心,無心則無法,無法則無人,而大用繁興也。曰止曰觀,詎不悖乎?其或未然,刺股封衾,寧忘載道?既載道也,而於此道起大障礙者,厥有多咎,今但及二:
  一、昏沉,心身於所緣境,無堪能性者,昏沉也。如心緣無念而定久,漸心昏身疲,繼至睡眠等。修定行人最難辨者此耳。蓋掉舉易知,昏沉難撿,古人於此乃開二門,一粗二細。粗固無論,細為如何?渭於所緣境稍不明顯,心無策勵,皆昏沉也。比來同輩每印個似清淨境界,或少許光影者,即曰得某定、某三昧。以餘勘之,皆昏沉也。去聖日遙,謬陽焰而曰清波,可無懼乎?
  二、掉舉,貪彼前境,妄計過未,搖心異趣,隨業散亂者,掉舉也。如心緣無念而定久,則放心不求,自意不牧,遂至朋從。爾思修定行人,人百其病,苟無昏沉掉舉,無論何人,當時泊然在定,詎有他哉?一切止觀法衍文也。 行人既不越乎止觀,然則緣當何緣?此無定法,要以行人樂欲及煩惱輕重而為對治。略開六法:
  一、貪重者應緣不淨法;
  二、嗔重者應緣慈悲法;
  三、癡重者應緣緣起法(十二緣起);
  四、慢重者應緣界差別法(地水火風空識);
  五、尋思重者應緣出入息法;
  六、等分行者應緣各別緣上諸觀。止觀理趣既已粗知,於焉起行得地為上,古哲擇處,人物悉宜,四時鹹序,曰山、曰海、曰崖穀、曰市廛,總以便利行人,不害進業為是。當人自檢。既得地已,行住坐臥無非道場。為利初機,故言坐法。金剛坐、獅子坐、七支坐等,生有多名,名有多德,都非此急。今以下之九法為行者的趨,若忘筌蹄,是此非此,均無不可也。
  一、跏趺或半跏趺(如有病或吃苦隨坐亦可);
  二、堅脊(直如樹銅錢);
  三、平肩(肩須放鬆);
  四、手置臍下四指處結定印(右手放在左掌上,必兩大指微微相觸);
  五、項微俯(項左右有脈如魚鰓,出入循環衝動內氣,故易掉舉,微俯則壓二脈不動,自然在定也):
  六、唇合任其自然;
  七、舌抵上齶;
  八、眼微開,自鼻端下視(遠五尺近三遲);
  九、呼吸任其自然。
  行既趨乎上階,業每新於日異。篤行固一,業相繁多。先聖以九法表之,令行者無棲故窠,日新乃德,甚可追也。今示定相,亦曰止相,當然應有之過程如次:
  一、 內住:即念住,攝外攀緣,離內散亂,最初係心故;
  二、等住:即續住,於所緣境相續而轉,微細係縛漸略故;
  三、安住:或失念,或馳散,能複斂攝故;
  四、近住:收攝失念,及馳散已,能如理安住;
  五、調順:思維定生功德,樂察煩惱過患,令其調伏心不散亂故;
  六、寂靜:於粗尋思煩惱,能起正念,斷除令心不流散故;
  七、最寂靜:於極尋思煩惱亦能斷除,或時失念率爾現行,亦能治伏,如是等過,令不更起故;
  八、專住一趣:於所緣境,恒常相續而行功用故;
  九、等持:於所緣境,恒恒相續,無功用故。是九相者,修定行人必經之程,得等持已,心一境性,即時身心輕安,名為得止。止者定也,行人證此輕安,即得定也。然此亦有四勝相,恐學者昧而不察,得少忘全,特開四法,檢其偽真:
  一、頭項似重,而無損惱;
  二、遍身如風,內觸妙樂;
  三、身內如滿溢狀;
  四、於諸煩惱樂斷能斷。
  止既得已,由此起觀,曰妙勝觀。以外道例,止共而觀不共。蓋外道有止而無觀,縱曰觀,非此之觀也。觀亦開二門、六事。二門者,一、正思擇,二、正極思擇。正思擇緣盡所有性,正極思擇緣如所有性,此複依六事而行,觀察如次:
  一、義,謂於所緣,依聖言教而明了其義;
  二、事,謂由義所指之一切事;
  三、相,謂所緣之事,思維其自相及共相;
  四、品,謂依義及不依義,所得善果惡果;
  五、時,謂於過未現決定如此;
  六、理,理又開四:
   (一)、觀待道理。以觀待而自明(如煙起而知有火);
   (二)、作用道理。以作用而自明(如筆墨人作用而成字);
   (三)、證成道理。以證得而自明(如飲茶已而渴解);
   (四)、法爾道理。不待證而自明(如三加二等於五〕。既得止已,依輕安力起分別觀。觀法雖多,我空觀最為殊勝。所以者何?以此觀者,能破根本我執也。如是分別思維,因止以觀,因觀以止,有時全止無觀,有時全觀無止,有時觀止雙忘,有時止觀共顯,時時增上,了體明靜,所觀能觀,一切不係,內心外境,了不可形,而當人在此過程之中,所見如虹如電,如日月,如流星,勝境劣境,光影非光影等一切境界,不舍不取,無憎無愛,一一消歸自性,乃曰觀果。上說雜摘經論,百中僅一,行人但企於此,曰觀曰止其庶幾也。然略而未及者,止觀之前行資糧,並正行時之助行,與斷除沉掉之方便耳。寧可忽乎?權開三法,次略說之:
(一)、未修止觀前應具之資糧備預不虞,先哲所欽,矧應具之資糧乎?詩曰:“乃裹餱糧”,唯識於斯,特立一位,曰資糧體,固不可忽也。今依論摘四:
  一、地隨順,上文已粗說,即得爽塏之地等;
  二、戒清淨,戒如筏,舍筏何渡?
  三、遠離欲欲如係,離係乃行;
  四、應決定三見:
   (1)、出離見,人天六道,善惡諸業,皆為有漏,決不染不著;
   (2)、菩提見,即覺也,行人當淨佛國土,成就眾生,難行能行,決不推諉;
   (3)、空見,一切法因緣而生。
(二)正修止觀之助行
  借錯攻玉,尚詠他山;展此勝行,寧忘助伴?緣苟有愆,過患立顯,廢半途返歸車者,悉由此也。先聖憫之,爰開六法:
  一、睡眠適度:是睡眠者,本係過患,身不堪能,乃暫休息。行者應作如是思維、務於自所緣自思擇,審度如理,即在睡中亦不忘失。睡眠時間亦須適合,總以回複疲勞為度,過短過長皆為過患。睡眠方式以吉祥睡法為是。蓋此式諸聖所由,能除惡夢及貪著睡眠等諸過患也。
  二、食知量:萬病多從食有。詎知食即是病?行者食時當作疾病想,防護想,不自在想,報恩想,藥想,如量而止。[ 三、密護根門:色聲香味觸等,本自虛寂,當體即空,如空無染,仁者自鬧。苟不取相於外,雲何能動於中?內外翕然,天君寂然,漏泄遠矣。
  四、正知而住:義所當為,力所能為,如理而為,不躁不諉,為而不為,不為而為,無間無遺,一派圓成,法爾如是,曰正知而住。
  五、發露懺悔:日新又新,德基於悔;諱惡自封,善無由遷。諱惡豈君子,遷善非小人。欲完大事於將來,寧潛過患於今日?過而不潛,悔德尚矣。
  六、懇禱加持:《易》尚感通,爰立墾禱。懇禱曰感,加持圖通。感而遂通。物且雲然,君子勝行,寧忽乎?此密乘之所以重禮拜,而諸宗之所以有祈禱矣。斯法也,大人猶馭,矧彼初機? 如是六法,行人朝斯夕斯,借助於彼,所作必辦。
(三)正修斷除沉掉方法
  曰止曰觀,從本以來,人人具足,個個圓成,亦非他得,不從師授,且非修有。若修而有,小乘法、外道法、邪法也,詎正法、無為法、無上大法邪?良以沉、掉二障,趨役行人,不馳則昏,遂昧本來。若無沉、掉,當下即通。不求已得,及通也得也。沉、掉亦是本來一切,何非大用?若然,行人未通、未得者,固不得言無修也。修者何修?去沉、掉耳。此開六法,果當人直下,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盡,能所俱泯,則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於焉千法皆贅,一法也無,況雲六邪?檢之! 勉之!
  一、掉舉時應修止;
  二、昏沉時應修觀:
  三、修止修觀於沉、掉仍不能去,應起經行或諷誦、持念、懺悔,總以遠離為是;
  四、掉多者,應多觀五欲過患;
  五、沉多者,應多思維定有功德;
  六、沉、掉俱無者,應修行舍,稍緩功用,看止是何法,觀是何行。能觀所觀,為自為他,自然頭頭上顯,物物上明也。如是等法,當人倘一覷覷破,曰止曰觀,曰戒定慧、曰三藏十二,勝劣一切等說,都成話柄也,詎不毅然大丈夫哉?苟自縛而求解,無病而長呻,三世諸佛將奈爾何?
[三]、慧學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當用恰恰無,學學何道?會會何法?有學有會,恰恰學錯會錯。”“然則無學無會邪?”曰:“否否:有且錯,況無邪?”
  進雲:“有無不居,學人究從何會?”
  先生曰:“當人開眼閉眼,凡所見色,皆是見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汝但隨時言說,即事即理,都無所礙,即菩提道果也。菩提道果者,慧果也。慧果者,佛果也。能如是即上趨乎三藐三菩提也。寧舍此而別有他學曰去取邪?故曰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或曰初機者不言修,雲何達道?況今之修道者遍諸方,何邪?”
  先生曰:“自性本來具足,但於善惡事上不滯,喚作修道人。船子誠曰:‘藏身處莫蹤跡,莫蹤跡處莫藏身。’喚作修道人。不如密多曰:‘出息不隨眾緣,入息不居蘊界。’喚作修道人。百丈曰:‘即此用,離此用;離此用,即此用。’喚作修道人。’舍此不圖,取善舍惡,觀空入定,悉屬造作,統攝馳求,詎知轉求轉疏,轉疏轉遠,窮劫不能履乎上階而趣慧果也,悲乎!悲乎!“六祖能曰:‘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者智慧也,三昧者正受也,舍此則邪則愚,而非至行也。般若三昧即是無念。何名無念?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但淨本心,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雜無染,來去自由,通過無礙,是為無念。若百不思,百不想,合眼瞑坐,常令念絕,即是法縛,乃邊見也。不名無念,不名般若,詎曰三昧邪?馬師曰:‘前念中念後念,念念不相待,念念寂滅,喚作海印三昧。’是法也,不曆階梯,亦無頓漸,悟此即登佛地,一切不假他求。曰上根,曰中根,曰下根,曰三學,曰多學,曰萬行,曰一行,皆方便而言,就行人迷悟示踐履差齊耳。今茲權開四法,導彼初機。若曰悟門極塵沙罔罄開一法已雲多,固不計也。”
 
 (一)隨體消
  長慶叩百丈之室,曰:“願識佛性義。”丈曰:“大似騎牛覓牛。”慶曰,“識得後如何?”丈“如騎牛人歸家。”慶曰:“未審始終,如何保任?”丈曰:“如牧牛人執杖視之,不令犯人禾稼。”慶從茲領旨,享受下半截風光,更不馳求。此隨體消之楷範,是法也,易滯在體,而難脫落。古德曰:“就體消停得力遲。”
 (二)從緣入
  香岩擊翠竹以明心,靈源見桃花而悟本,從緣也。古德曰:“從緣入者得力強。”蓋謂其直切契證,而遠離乎情緣意度也。
 (三)依文字依先聖教言,如理而知,如實而行,或觀或止,以戒以誠,丕說詮乎已言,幽理彰於未著,句破《楞嚴》先型悟則,語閱玄沙竟徹,靈源曰:“依文字。”古德曰:“從文字得力者弱。”蓋幽雖漸著,理難徹忘矣。
 (四)參話頭此法至易至簡,至高至玄,勝行中之特行,要法中之妙法也。以言乎義,空生莫讚;以言乎慧,身子莫詮;攝上中下三根,普過未現三際。行者何修,得聞此法?既聞此法,即得此法;既得此法,喻如金剛王劍,魔來斬魔,佛來斬佛,何堅而不摧邪?伊庵曰:“是法也,窮未來際而不渝。”知言哉!爰以六說,略盡其義。
   1.話頭之緣起話頭者,黃檗揭於前,妙喜倡於後,比來宗門下客,言趣乎入處,莫不竟尚話頭。而古人一言一句,契機契理,息心忘心,發明大事之風,不必曰無,然亦漸寢也。原古人純篤,大事未明,如喪考妣,異域抉擇,殊方趨誠,心搖搖於勝義,情殷殷而神一。孟子曰:“是集義所生。”集義而生,非話頭即話頭。話頭之義實亦潛寓也。末法人情澆薄,集義既難,趨誠者少,而此法門遂應運而誕也。旨哉!旨哉!千古不渝,人百其口,詎能罄讚?
   2.話頭之殊勝當人果能直下薦取,探堂過寢,固無論也。其或未然,寧離功用?且談功用者,不越止觀。是法也,止觀雙運,遮照互通。止則沉、掉皆破,觀則體用齊彰。懼顯而放,遮以詮實;慮隱而拘,照以明真。不沉不掉,無放無拘,入乎否邪?此觀音入德之門,諸菩薩入德之門,三世諸佛一切賢聖入德之門也,然則參法伊何,說如下支。
   3.話頭之參法法本無法,無法亦法。今必依法,便摘古德參情數則,似之以新來學。黃檗運曰:“若是丈夫漢,看個公案。”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無。”州雲:“無。但二六時中,看個無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吃飯處,屙屎放尿處,心心相顧,猛著精彩,守個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發,悟佛祖之機,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得大口也。達摩西來,無風起浪;世尊拈花,一場敗闕。到這裏說什麽閻王老子,千聖尚不奈你何。”趙州詮曰:“汝但究理,坐看二三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大慧杲曰:“當人當以生死二字,貼在頭上。茶裏飯裏,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心知煩悶,回避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到這個境界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切莫放過,正好把一個話頭直截看下,看時不用搏量,不得注解,不用分曉,不得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會,不得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得向師家說處領略,又不得掉在無事由裏,行時臥時,但切切提撕,提撕得熟,口議心思都不能及,方寸裏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莫滋味時,千萬莫要退誌,正是好消息到也。又把一個話頭,喜怒靜鬧處亦須提撕,第一不得用意待悟。若用意待悟,則謂我至今迷,執迷待悟,縱經塵劫亦不能悟。但舉話頭時,略抖擻精神,看是個什麽道理而已。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無?”州雲:“無。”此一無字,便是破生死疑情的刀子也,這刀子把柄隻在當人手中,教別人下手不得,須是自家下手方親,若舍得性命,方肯下手,反之亦須在疑不破處,捱將下去。倘驀然自肯舍命,一下便休,那時方信靜時便是鬧時的,鬧時便是靜時的,不著問人,自然不受邪師胡說亂道也。又日用二六時中,不得執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撥生死佛道是無,但隻看個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雲:“無””如是參法,舍是無法。行人但行是法,無事不辦,即名勝行。上行、梵行,可忽乎?
   4.話頭之歧路古德參話頭得入者,指不勝屈,而策意行心略不外右之理趣。果能把此一心不異,驀直而行,何堅不摧,發悟可立而侍也。然則話頭法門百益而無一害乎?曰:“否!”錢伊庵雲:“話頭之弊,歧途有二。”伊庵造詣固不足稱,然檢點斯處,亦有可取,寧曰以人而廢言乎?今說之以履行者。 錢伊庵曰:“參話頭之弊,厥有二岐。一說道理,二認光影。如參無夢無想公案,忽然自心謂雲:不過令斷妄想,亦別無奇特,又謂既無夢想何有主公?更以所參在無夢想處,而實悟不在此之類,各各遊思,種種妄想,落說道理邊收也,參情緊急,忽覺本心,如日當空,或如孤燈獨照,或密入無間,或大彌虛空,或金光閃爍,或暗然空寂,或大地平沉,或見佛菩薩像,以及一切殊勝非殊勝,種種皆光影邊收。非悟門,非本心也” 上之種種,無一而非透路,無一而非要門,總在當人明得透,信得及,把得住。一聞便信,一信便行,一行便深,一深便直趨,而入間達奧,方堪稱為宗門種草。若徘徊歧路,相羊兩頭,癡雲甚矣!
   5.話頭之檢擇檢擇話頭,以何為尚?大慧杲多主單提“無”字,天奇瑞專以“誰”字示人,伊庵則以“無夢無想主人公畢竟在什麽處安身立命”,為學人必參,此乃能於八識上大亞一刀雲雲。餘意不然,火器鐵器,均能殺賊,任一話頭皆可結秀。苟能激得學人疑情起者,便是殺賊利器,固不必拘有義路、無義路,或半有半無義路等。所謂欲尚無所尚,欲為無所為矣。比來叢林,總以念佛是誰交令學人一味死參者,亦可笑也。
   6.話頭之罷參問者曰:“參究話頭以何時已?”先生曰:“是話頭也,在未悟前為方便般若,既悟後為實相般若。未悟前參一話頭便是一話頭,有參時有不參時,有打成一片時,有走著而片段不成一片時,迄徹後一話頭該一切話頭,一切話頭為一話頭,大地、山河、風雲、雷雨、四時八節、人我是非,一切三昧,一切修多羅,十方聖哲,四類含生,語的、默的、靜的、動的,何一而非話頭?學人多到此,參也是他,不參也是他,覓一星兒參與不參皆是戲論,皆是諍語,皆不可得,何時而已?落在何處?當人自檢,思之思之。” 曰戒、曰定、曰慧,支開為三,理原不二。任何一學,皆可了徹本來,發明大事。未了徹前三學競秀,理有萬殊;既了徹已,一物也無,事非殊致。以戒言,能持即定,知持即慧;以定言,知定即慧,能定即戒;以慧言,能慧即戒,常慧即定。明其德曰智仁勇,即其體曰法報化,繩其用曰戒定慧。隨處立名,立名即真。既有真也,妄即虛形,非離真而有妄,實藉妄以詮真。真妄虛名,三學焉寄?非達天德者,其孰能遊?誌公曰:“無智人前莫說,打汝色身星散。”大慧杲曰:無智人前莫說,打你頭破額裂。”今昔永歎,賢哲徒懷。
{丁}、警語
  一言知返,千古尚有憲垂;一理契機,當下即明本體。載於史,炫於帙,不勝數也,爰摘古人明言、先哲偉論而次三學之後,再示入德之程。自不撿贅,遑曰說同,意者拋綸江上,或有金鱗破浪而來,非曰緣木求魚,平地撈蝦也。題曰“警語”。世尊升座,眾集。文殊白椎曰:“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
  黑氏梵誌獻合歡梧桐花,佛召仙人放下著,梵誌放下左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誌又放下右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誌曰:“吾今兩手俱空,更教放下個什麽?”佛曰;“吾非教汝放舍其花,汝當放舍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一時舍卻,無可舍處,是汝放身命處。”梵誌於言下悟無生忍。 調達謗佛,生身入地獄。佛命阿難往而問曰:“你在地獄中安否?”曰:“我雖在地獄,如三禪天樂。”佛又令問:“你在地獄中還求出否?”曰:“我待世尊來便出。”阿難曰:“佛是三界導師,豈有入地獄分?”調達曰:“佛既無入地獄分,我豈有出地獄分?”
  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迎葉。”
  阿難尊者問迦葉尊者曰:“師兄,世尊傳金縷袈裟外別傳何法?”迎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曰:“倒卻門前刹竿著。”真淨文居洞山時,僧問:“華嚴論雲:以無明住地煩惱為一切諸佛不動智,一切眾生皆自有之,隻為智體無性無依,不能自了,會緣方了。且無明住地煩惱如何便成諸佛不動智?理極淵深,絕難曉達。”文曰:“此最分明,易可了解。”時有童子方掃地,呼之,回首,師指曰:“這便是不動智。”又問:“如何是佛性?”童子左右視,惘然而去。師曰:“這便是住地煩惱,若能了之,即今成佛。”
  又古德曰:“眾生不能解脫者,情累爾。悟道易,明道難。”問:“如何得明道去?”師曰:“但脫情見,其道自明矣。夫明之為言信矣,如禁蛇人信其咒力藥力,以蛇綰弄揣懷袖中無難,未知咒藥等力,怖駭易去。但諦見自心,情見便破。今千疑萬慮,不得用者,是未見自心者也。”
  問:“真正修道人不見世間過,未審不見個什麽過?”汾陽昭曰:“雪埋夜月深三尺,陸地行舟萬裏程。”曰:“和尚是何心行?”汾陽昭曰:“卻是你心行。”
  誌公事理不二頌雲:“心王自在悠然,法性本無十纏,一切無非佛事,何須攝念坐禪?妄想本來空寂,不用斷除攀緣,智在無心可得,自然無諍無喧。不識無為大道,何時得證幽玄。佛與眾生一種,眾生即是世尊。凡夫妄生分別,無中執有迷奔,了達貪嗔空寂,何處不是真門。”
  維摩會上,三十二菩薩各說不二法門。文殊曰:“我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菩薩入不二法門。”於是文殊又問維摩:“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文殊讚曰:“乃至無有語言文字,是菩薩真入不二法門。”
  無厭足王入大寂定,乃敕有情無情皆順於王,若有一物不順於王,即入大寂定不得。
  廣額屠兒於涅槃會上放下屠刀,立便成佛,自雲:“是賢劫千佛一數。” 警語醒言,罄竹難書。今但及此,嚐一臠而甘全鼎,所謂醫病不假驢馱藥者也,翠竹黃花何非般若?何非法身?仁者幸自檢耳。
{戊}、悟緣
  學人貪程嗜異,未得飾得,百其人,百其病,詎知愈貪愈遠,愈嗜愈離,本無遠近,何有程貪?本自寂常,何有異炫?倘把一切遠、一切近、一切平常奇異、得未得等貶向他方,又不作貶向他方想,一派圓成,何用不臧?當人當下不趨已入,不炫已奇,無得而得,得無所得也,而謀不出此,意不洞此,慧不照此,於是乎證不及此,籠統頇依稀,說奇說常,說難說易,鬧如十字街頭,儼如山陰道上,相羊乎一德,趔趄乎兩岐。爰開此章,示彼未學,王須真王,嗜須實嗜。倘認王於紀信,嗜龍等葉公,不可也。錄先聖悟緣數則者,杜公子竊符,王孫矯命耳。
  法閦上座久依五祖,未有所入。一日造室,祖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麽人?”曰:“法閦即不然。”祖以手指曰:“住!住!法閦不然著麽生?”閦於是啟悟。金陵俞道婆市油糍為業,常隨眾參問琅琊,琅琊以臨濟無位真人語示之,一日聞丐者唱蓮花落雲:“不因柳毅傳書信,何緣得到洞庭湖?”忽大悟,以油糍投地。其夫曰:“汝顛邪?”婆掌其夫曰:“非汝境界。”往見琅琊,琊望之,知其造詣,問:“那個是無位真人?”婆應聲曰:“有一位無位真人,六臂三頭努力嗔,一擘華山路兩分,萬年流水不知春。”
  雲門偃以己事未明,往參睦州。州才見便閉卻門,偃乃叩門。州曰:“誰?”偃曰:“某甲。”州曰:“作什麽?”偃曰:“己事未明,乞師指示。”州開門一見便閉卻。偃如是連三日叩門,至第三日,州開門,偃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 偃擬議,州便推出,曰:“秦時(車度)轢鑽。”遂掩門,損偃一足。偃從此悟人。
  明州大梅初參大寂,問曰:“如何是佛?”寂曰:“即心是佛。”大梅聞已大悟。
  靈默初謁馬祖,次謁石頭曰:“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頭據座,默便行,頭隨即召曰:“闍黎!”默回首,頭曰:“從生至死,隻是這個,回頭轉腦作麽?”默言下大悟,乃拗折拄杖而棲止焉。
  大珠慧海初參馬祖,祖問:“從何處來?”珠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珠日:“來求佛法。”祖曰:“我這裏一物也無,求什麽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麽?”珠曰:“阿哪個是慧海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珠於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踴躍禮謝。
  俱胝和尚參天龍,龍豎一指示之,俱胝大悟。
  臨濟在黃檗會中行業純一。時睦州為第一座,乃問濟曰:“上座在此多少時?”濟曰:“三年。”州曰:“曾參問否?”濟曰:“不曾參問,不知問個什麽?”州曰:“何不問堂頭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濟便去問,聲未絕,檗便打。濟下來,州曰:“問話作麽生?”濟曰:“某甲問聲未絕,和尚便打,某甲不會。” 州曰:“但更去問。”濟又問,檗又打,如是三度問,三度被打。濟白州曰:“早承激勸問法,屢蒙和尚賜棒,自恨障緣,不領深旨,今且辭去。”州曰:“汝若去,須辭和尚了去。”濟禮拜退。州先到黃檗處曰:“問話上座雖是後生,卻甚奇特。若來辭,方便接伊,以後為一株大樹,覆蔭天下人去在。”
  濟來日辭黃檗,檗曰:“不許他去,隻往高安灘頭參大愚,必為汝說法。”濟到大愚,愚曰:“甚處來?”濟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句?”濟曰:“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愚曰:“黃檗與麽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更來這裏問有過無過。”濟於言下大悟,乃曰:“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愚揪住曰:“這尿床鬼子,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卻道黃檗佛法無多子,你見過什麽道理,速道!速道!”濟於大愚肋下築三拳,愚拓開曰:“汝師黃檗,非幹我事。”濟辭大愚,卻回黃檗,檗見便問:“這漢來來去去有何了期?”濟曰:“隻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檗問:“甚處去來?”濟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參大愚去來。”檗曰:“大愚有何言句?”濟舉前話,檗曰:“大愚老漢饒舌,待來痛與一頓。”濟曰,“說什麽待來?即今便打。”隨後便掌,檗曰:“這瘋顛漢來這裏將捋虎須。”濟便喝,檗喚侍者曰,“引這瘋顛漢參堂去。”
  高峰妙曰:“某甲十五出家,二十更衣,入淨慈,立三年死限學禪。初參斷橋和尚,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意分兩路,心不歸一,後見雪岩和尚,教看無字,又令每日上來一轉,如人行路,日日要見工程。因見說得有序,後竟不問做處,一入門便問:‘誰與你拖這死屍來?’聲未絕,便打出。次後徑山歸堂,夢中忽憶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自此疑情頓發,直得東西不辨,南北不分。第六日隨眾閣上諷經,抬頭忽睹五祖演和尚真讚,末兩句雲:‘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複原來是這漢。’日前拖死屍句子驀然打破,直得魂飛膽喪,絕後再醒,何啻放下百二十斤擔子!其時正二十四歲,滿三年限。 “次後被問:‘日間浩浩作得主麽?’答曰:‘作得。’又問:‘睡夢中作得主麽?’答曰:‘作得。’又問:‘正睡著無夢時主人公在何處?’於此無言可對,無理可伸。和尚囑雲:‘從今後不要你學佛學法,窮古窮今,隻饑來吃飯,困來打眠,才眠覺來,抖擻精神,我這一覺主人公畢竟在什麽處安身立命,自誓拚一生做個癡呆漢,定要見這一著於明白。’經及五年,一日睡覺正疑此事,忽同宿道友推枕子落地作聲,驀然打破疑團,如在網羅中跳出。所有佛祖淆訛公案,古今差別因緣,無不了了,自此安邦定國,天下太平,一念無為,十方坐斷。” 鐵山璦曰:“僧十三歲知有佛法,十八出家,二十二為僧,先到石霜,記得祥庵主教時時觀見鼻頭白,遂得清淨。後有僧自雪岩來,寫得岩坐禪箴看,我做功夫卻不從這裏過,因到雪岩,依彼所說做功夫,單提無字,至第四夜通身漢流,十分清爽,繼得歸堂,不與人說話,專一坐禪。後見妙高峰教十二時中莫令有間,四更起來便摸索話頭,頓在麵前,略覺困睡,便起身下地也。是話頭行時步步不離話頭,開單展缽,拈匙放箸,隨眾等事,總不離話頭,日間夜間打成片段,未有不發明者。依峰開示做工夫,果得成片。三月二十日岩上堂雲:‘兄弟家久在蒲團上瞌睡,須下地走一遭,冷水盥漱,洗開兩眼,再上蒲團,豎起 脊梁,壁立萬仍,單提話頭,如是用功七日,決定悟去,此是山僧四十年前已用之功。’某即依彼所說,便覺功夫異常,第二日兩眼欲閉而不能閉,第三日此己身如在虛空中行,第四日曾不知有世間事。其夜倚欄杆少立,泯然無知。檢點話頭,又不打失。轉身上蒲團,忽覺從頭至足如劈破髑髏相似,如萬丈井底被提在空中相似。
  “此時無著歡喜處,舉似岩,岩雲:‘未在。’更去做功夫。求得法語,未後雲:‘紹隆佛祖向上事,腦後依然欠一捶。’ 心下道:‘如何又欠一捶?’不信此語、又似有疑,終不能決。每日堆堆坐禪,將及半載,一日因頭痛煎藥,遇覺赤鼻問:那吒太子析骨還父,析肉還母話,記得被悟?知客問不能對,忽然打破這疑團。後到蒙山,山問參禪到什麽處是畢工處?遂不知,投山教再做定力功夫,洗蕩塵習。每遇入室,下語隻道欠在。一日哺時,坐至更盡,以定力挨拶,直造幽微。出定見山,說此境已,山問:‘哪個是你本來麵目?’正欲下語,山便閉門。自此功夫日有妙處。蓋以離岩太早,不曾做得細密功夫,幸遇本色宗匠乃得到此。原來功夫做得緊峭,則時時有悟入,步步有剝落。一日見壁上三祖《信心銘》雲:‘歸根得旨,隨照失宗。’又剝了一層。山雲:‘個事如剝珠相似,愈剝愈光,愈明愈淨,剝一剝,勝他幾生功夫也。’但下語猶隻道欠在。一日定中忽觸著欠字,身心豁然,徹骨徹髓,如積雪卒然開霽,忍俊不禁,跳下地來,擒住山雲:‘我欠少個什麽?’山打三掌,某禮三拜。山雲:‘鐵山這一著子幾年幾日方了。’”
  百丈參馬祖為侍者,檀越每送齋飯來,師才揭開盤蓋,馬大師便拈起一片胡餅示眾雲:“是什麽?”每每如此,經三年。一日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飛過,祖曰:“是什麽?”師曰:“野鴨子。”祖曰:“什麽處去也?”師曰:“飛過去也。”祖遂把師鼻扭,負痛失聲。祖曰:“又道飛過去也?”師於言下有省,卻歸侍者寮哀哀大哭。同事曰:“汝憶父母邪?”師曰:“無。”曰:“被人罵邪?”師曰:“無。”曰:“哭作什麽?”師曰:“我鼻孔被大師扭得痛。”不徹同事曰:“有甚因緣不契?”師曰:“汝問取和尚去。”同事問大師曰:“海侍者有何因緣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為某甲說?”大師曰:“是伊會也,汝自問取他。”同事歸寮曰:“和尚道汝會也,教我自問汝。”師乃嗬嗬大笑。同事曰:“適來哭,如今為甚卻笑?”師曰:“適來哭而今笑。”同事惘然。
  次日馬祖升座,眾才集,師出,卷卻席。祖便下座,師隨至方丈,祖曰:‘我適來未曾說話,汝為甚便卷卻席。”師曰:“昨日被和尚扭得鼻頭痛。”祖曰:“汝昨日向甚處留心?”師曰:“鼻頭今日又不痛也。”祖曰:“汝深明昨日事。”師作禮而退。師再參,侍立次,祖目視繩床角拂子,師曰:“即此用,離此用。”祖曰:“汝向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師取拂子豎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師掛拂子於舊處,祖振威一喝,師直得三日耳聾。
  水潦和尚問馬祖:“如何是西來的意?”祖乃當胸踏倒,師大悟,起來拊掌大笑雲:“也大奇!也大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隻向一毛頭上一時識得根源去。”乃作禮而退。師後告眾雲:自從一吃馬祖踏,直至如今笑不休。”
  上之形形色色、若作實會,埋汝千尺,莫謂餘言不先;一作不實會,遠汝萬程,莫渭餘言有咎。若雲總不作如是會,許你百千億劫坐在黑山鬼窖,求出不得,求入不得,求住不得,求不住更不得。然則必如何乃得,學人在此心上心下,必自念雲:“先生若不裝模作樣,像那古人做宗師的樣子,故意要鈍置人。倘一口說出,我們當下即得哈哈。”果如是也,我得你不得。何也?縱饒三世諸佛、釋迦老子一時到來,盡量共力道此一句,亦道不出的,且不問汝諸人得與不得。
  或曰:“他或道得出時如何?”
  先生曰:“我便拜他三拜。”
  或曰:“先生為何如此大賭?”先生:“與其儉也寧奢。”
第四講  或者問
  
  或問曰:“凡聖情盡,體露真常,但有文言,皆無實義。趙州雲:‘老僧此間即以本分事接人。若教隨伊根機,自有三乘十二分教。’在今先生如說雲雲,不但顯違趙州,而亦大背宗旨。”如是數問,先生不答,巍然據座,眾渴聞義,敬候朗音。
  久之先生顧示諸子,彈指一聲曰:“會麽?”
  進雲:“不會”
  乃曰:“凡聖情盡,誰知凡聖?體露真常,體所露者何一非妄?即妄即體,真從何露?今既有真,何真非妄?文言非實,若無文言,即雲實邪?若然三乘十二不如死牛死狗,汝學佛乘縱極其至,死牛死狗也,何有於道?昧孰甚焉!又三乘十二若非本分,若非宗旨者,舍三乘十二即本分,即宗旨邪?如是彼說不通三乘十二者,不聞三乘十二者悉為本分,悉為宗旨也。是汝學佛乘為冤,不亦謬乎?固不僅三乘十二也,曰山川,曰草木,曰鳥獸,曰昆蟲,曰星辰、雷電、風雨、晦明、人我、眾生等,何一而非本分?何一而非宗旨?故經曰:‘刹說塵說,三世一切說。”
  “又曰:‘山川、草木、鳥獸悉皆念佛念法念僧。’非本分,非宗旨,寧如是雲雲乎?至於溪深長,添杓柄,三界內,礙石頭,見水知源,睹星悟道,踢翻溺器,蹴破腳頭,緣風動以知還,聞雷聲而悟本,從朝至暮,亙古及今,無一時、無一事、無一法、無一物、無一人、無一言、無一理而不是本分,而不是宗旨也。彼以彼為宗旨本分,此以此為本分宗旨。彼若來此,此必毒打彼三十棒。曰趙州,趙州為何信口開河,不畏人言如此,你賣胭脂我賣粉,買個豬頭大家啃。從此各做各的夢,各行各的路,清天白日一物也無,晴空萬裏不掛片絲,再莫騙人家男女了。”言已,複顧視諸子曰:“會麽?”進雲:“不會。”
  先生曰:“咄哉!舍卻生鹽亭而覓死趙州,驢年會道去。”
  進雲:“如示雲雲,彼一是也,此一是也,學人淺機何去何從。”
  先生曰:“從此。”進雲:“何故從此?”
  先生曰:“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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