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的少年（四）

中文就是強，不僅罵人的語匯豐富生動（操的十種說法是一例），文謅謅的斯文話更是精彩．關於吃，怕有百種說法，關於美，說法就更多了。　我們平時光顧著收集損人的字了，譏諷挖苦的事在行，誇人的好話就說不出幾句妥貼的，而所謂情商，說到底一大半不過就是說話的藝術。　

當然中文裏的斯文話，並非都是誇人的，但細細體會，覺得很有文化的味道，飄著一股子野花香和米酒香。　那事兒叫個房事，那房叫個洞房，這洞字就妙不可言，英文就不行，“Hole Room”？，7！ 還有洞房花燭，洞房停燭，妝成羞問“入時無”；發情叫思春，思凡；男人打飛機叫個“跑馬”，女人到高潮名曰“丟了”；兩口子過日子平安無事平淡如水偏要說的雅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愛就愛吧，偏加個恩字，情呢又加個激字，你體會那個味道；女人五官周正便誇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長得"芙蓉"了不說胖，說芳壯 ；男人個子高點就玉樹臨風；陌生人搭話說“你貴姓”，“免貴姓李”（罵人就對應個賤字）；喜歡傳流言蜚語的，便說牙長，原本是損人的話也變得不那麽逆耳了，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單是我這幾句話，要翻成英語，就不知道要費多少口舌，還翻不出那意境趣味。Hole room　幾乎令人噴飯，think of Spring or think of earth,　更是不知所雲了。

淑女雅士且不提，就是城裏街上的混混，東街吃阿姐豆腐西街轉個糖餅吃北街圍觀看熱鬧南街和人幹架的小子，或者神情憂鬱兩眼帶電舉止行為有些自然風流的雅痞，也都有個一樣的斯文名號。五個字：坊間的少年。

坊間，不過就是街坊鄰裏之間的意思。坊間的少年，英文大概叫Ｂｏｙ　Ｎｅｘｔ　Ｄｏｏｒ吧，鄰家小子，或者ＳｔｒｅｅｔＢｏｙ？不曉得了。　你看輸給中文多少級別吧。

坊間的少年，花房的少女，說出來就讓人浮想聯翩。自然的，就感覺到春日陽光，少年風流倜儻，少女曼妙柔情。　然後眉眼間顧盼生情，口齒噙香；然後鳥宿池邊樹，人約黃昏後；然後要麽好事多磨，磨到洞房恩愛，要麽烈火幹柴，“相擁著在雨裏顫抖”後在香山激情野合。然後日子平淡如水，兩人相敬如賓。　然後男人東奔西跑，女人雖然“現在沒老，過兩年也就老了”，梧桐細雨時節獨自凝眉，思春思凡。男人在外地按耐不住" has a mind of its own" 的"that thing"，打飛機跑馬，女人在家裏打牌搓麻將，和牙長的女人一起牙長，小資點的便抱起“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或者畫個冬蟲夏草什麽的，懷舊的便提筆寫“坊間的少年”。　歲月無情。

可是還是有人選擇永遠的停留在“坊間的少年”那樣的年齡段了。　他們拒絕成長，拒絕成熟，拒絕柴米油鹽僨世嫉俗，他們嘻嘻哈哈，哈哈嘻嘻，永遠是城裏鄉間街上的混混，永遠是這街吃阿姐阿妹豆腐那街轉個糖餅吃半夜又去“偷菜”的小子，永遠是兩眼帶電舉止行為有些自然風流的雅痞，永遠是色色的，饞饞的，帥的一踏糊塗好比現代檀郎的樣子（哪怕是見光死），而且永遠都在爬樹，爬到高高的檳榔樹上，給阿姐阿妹摘果子。而那年輕的，不年輕的，現在還年輕過兩年就不年輕的，阿姐阿妹們，就在樹下跳啊，笑啊，鬧啊，扭啊，做天真狀，柔情態，小資樣，拍手拍到通紅，挨到天黑才歡天喜地的一邊吃檳榔一邊回家去見她們自己的“坊間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