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讀書心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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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Diary 119 --- 金庸筆下的寶哥哥:段譽

(2005-03-27 07:09:39) 下一個

 

不忘書評:《天龍八部》的想象力不受金庸先生以往作品的拘束,更放得開,浪漫激情更甚,堪稱是武俠小說的傑作。《天龍八部》中出現的武功,有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有段譽的朱蛤神功,都是能吸取他人功力以為己用,這種在武功發揮形式的想象力方麵,也是一種突破。

 

《天龍八部》中,金庸先生將正麵人物的另一麵,寫得更透徹。普天下敬仰的少林寺方丈,會有私生子。不是嗎?英雄必需是人,人一定有人的本性,人的本性不會受任何桎梏而改變。看到段譽終於蒙王語嫣青睞之際,宜手舞足蹈而浮甜酒,你不禁感歎,《天龍八部》中的喜劇人物是段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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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譽是個值得羨慕的人,不因為他貴為王子,而是因為他樂觀豁達,恒常以欣悅而仁愛之心看世界萬物。他對周遭環境的人物,永遠是抱著善意的好奇,對自己完全不自覺,不但對自己的性命不過分在意,對自己的所謂風度形象也毫不在意。他被木婉清綁在馬匹後在地上拖,弄得頭破血流、衣衫破爛,竟然露出肱股,但他除了感到這樣子走在姑娘麵前未免不雅之外,並不怎樣在意別人會不會恥笑他,他屢次弄得十分狼狽,又被人捆綁、又掉下泥井,像個滑稽小醜,然而他在滑稽之中,有不可磨滅的尊嚴,事實上,正因他的尊嚴來自內心,根本與一時的外表及處境無涉,他的處境無論怎樣可笑,都無損的尊嚴。坐在玉堂金馬之上,作出尊嚴之態是很容易的,像段譽那種不自覺的尊嚴才最難得。
 
最不自私的人,有時也會自我中心,但段譽隨時隨地可以忘記自己,甚至采取客觀態度反觀自己,覺得自己可笑,他中了劇毒,要設法逃出無量山搬救兵,不幸掉下穀中,全無出路,他自忖沒法活命的了,但看見穀內景致幽雅迷人,月色溶湖、叢花吐豔,竟然高興起來,感到葬身於此,實在無憾。他被鳩摩智綁至燕子塢,要在慕容博墓前焚化,鳩摩智武功絕頂,段譽又哪裏逃得脫?但他有閑情逸致欣賞阿碧彈琴,焦急關懷的是別人的生命。很多人說段譽像賈寶玉,這說得很對,寶玉看齡官畫“薔”,看得入神,一時下雨,忙著叫人家避雨,全不覺自己也淋濕了。段譽是個真正相信平等的人,偶然記起自己是王子,也不覺得王子便得高高在上,被王夫人逼著種花,他覺這王子花匠未免好笑,阿朱扮了老夫人要他叩頭,他就想向美麗的小姐叩頭無傷大雅,十分應當。這人癡情,但對王語嫣的癡情,簡直超過了個人性質,更像對抽象的純美、對人生對愛情本身的癡情。

 

人生多不如意事,能像段譽般超然,便是幸福。



《天龍八部》最初連載之時,許多人都感到段譽活像《紅樓夢》裏的賈寶玉,一副貴家公子模樣,又不通世務,又呆又癡情,把女子個個看作尊貴的神仙對待。 段譽像賈寶玉,那是一點不錯的,但他們兩人真正相同之處絕非上述表麵的幾點。我總覺寶玉被人誤解,段譽也是同樣被人誤解,挑最簡單的一點說,寶玉並不是濫情,他欣賞的女子眾多,但鍾情的其實隻有黛玉一個,他說得很清楚,那是“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飲。”他欣賞眾女之情,與鍾情於黛玉之情,素來分得清清楚楚,有心人一眼便見。同樣,段譽也不是濫情,他對王語嫣是始終如一的,對鍾靈、對木婉清都不是一樣。

誤會寶玉濫情,跟誤會段譽濫情一樣,是基於一般人很少感到對人有親愛之情(affection),因此一切男女之間的親愛之情都認為是愛情。但寶玉不是,他的性格中充溢著親愛之情,用最自然的方式,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他從外麵回家見母親王夫人,就滾到王夫人懷裏摟她的頸子。段譽在玉虛觀外重見母親,亦是親熱地伸臂圍她的腰。摟她的頸。他哄母親高興,要陪母親吃飯,這是他習慣了享受與父母之間的親情,其他長輩對他也是一樣,慈愛多於威嚴。他小時保定帝帶他上拈花寺聽黃眉僧說佛法,後來他身子充塞著真氣,不知如何是好,也是保定帝帶他上天龍寺求治,鳩摩智來生事,麵壁參禪的枯榮大師就叫段譽坐在他身前,能自己高大的身子護著他。段譽跟寶玉一樣,自幼生長在慈愛的環境中,對別人也是自然而然地發出親愛之情。像寶玉一樣,段譽的尊貴地位,對他產生的效果是對人隨和平等。寶玉在大觀園中為家裏丫頭執諸役,他沒有覺得不妥,別人也沒有覺得不妥,段譽鍾情的是王語嫣,但是他對一切女子都自然感到要為她們服務,自己是否比她們地位尊貴的固然從不考慮,自己是否比她們本領高強也絕不多想,對他來說,男子生出來就是要保護女子的。
 
段譽與寶玉最重要的相同之處是他們的真、他們的舉止自然和誠實不作偽。寶玉與父親遊大觀園,賈政說最喜歡稻香村的純樸天然、農家風貌,眾清客暗示寶玉附和,但他執意說稻香村不及瀟湘館及怡紅院,正因在大觀園之中,稻香村是堆砌出來的假純樸,瀟湘館及怡紅院的優雅富貴,反而自然。段譽被人視為瘋子,正因他從不掩飾真正的感覺、從不介意以真相示人。他對王語嫣癡戀得失魂落魄,人家看不起他,他毫不介懷,他背負王語嫣脫險,忽然感覺肌膚相接,怦然動心,連忙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王語嫣問他幹什麽,他承認自己太過下
流,顧不得她聽到之後會不會惱怒。其實他的“下流”,比道貌岸然作柳下惠之狀的“君子”皎潔得多了。

但寶玉與段譽也有很大的分別。寶玉生長在“除了門口的獅子沒有一處於淨”的賈府,一來身在錦繡業中,酬酢不斷,未免染上紈絝子弟的習氣,也有些寶貴人家少爺的架子氣焰,他對賈薔便是;二來賈政之流,在這腐敗的內涵,偏要加上堂皇的外殼,寶玉再純樸自然也不免作偽,將天然的情感,分做可告人的與不可告人的兩類。寶玉在大觀園還算是誠懇的石頭,一出了園子,串上薛蟠之流,就是眩人的寶玉了。段譽生在一個慈愛的環境,伯父固然是明君,父親雖然豔事太多,但絕不是個壞人,而且段家雖然南麵稱王,行走江湖,卻是依照江湖禮數,他們素不驕矜的態度,段譽自小習以為常。在一個可以說真話、人人都說真話的環境裏,段譽不但習慣誠實,而且從來沒有想過誠實是罕有的美德,就如他見慣了段氏的上乘武功,根本不把上乘武功放在眼內。他連王位都不放在眼內,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後,他毫不隱瞞地告訴了保定帝,後果如何,他一點都不顧,在段譽來說,他什麽都有,而在一切之中,他最重視的是仁愛、是親情。友情和說真話,這就是他尊貴之處。


段譽宅心仁厚,以仁愛心看萬物及對待所有人,可說是他自幼生長在慈愛環境的後果,他是以愛還愛,他在家中是幼弱,到處被長輩保護周全,他看見比自己弱質的人,自然也產生保護照顧之心,挺身而出,毫不畏懼。段譽比寶玉更可愛,因為他有幽默感,他對人有禮,但卻十分能夠嘲笑自己。他的天地,充滿可愛的事物,一本《天龍八部》,就數他笑得最多。一開頭,就是他被無量派門人比武的滑稽樣子惹笑而鬧出事來。

段譽與寶玉都是悟性極高的人,都能參悟禪機,段譽自幼受佛學熏陶,寶玉則是因生巨變而醒悟。結果寶玉出家,而段譽則做了大理皇帝,娶了不知幾個妃子。段譽解不開蘇星河擺的珍瓏,金庸說是因為他愛心太重,不肯舍子。林黛玉死了,寶玉再無所戀;王語嫣活色生香,段譽又怎舍得放下?他的佛法,要來胡思亂想還可以,導他出家,卻不可能。

但是,他自幼所受的宗教熏陶,在他個性中起了兩個主要作用,一是增強他慈悲仁愛之心,舍己為人的精神,其次是加強了他對世俗價值的不在乎。大理皇帝有避位出家的傳統,皇位於大理段氏,如富貴於其他人一樣,隻是浮著,保定帝跟段譽說,我早已落發出家,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暫時仍做皇帝。段譽繼承帝位之後,與喬峰重逢,喬峰驚於他親身犯險,段譽“嘻嘻一笑”(又笑)道:“小弟糊裏糊塗,望之不似人君,哪裏有半點皇帝的味道?”他根本不把自己的帝位看得認真,避位不避位,分別不是那麽大。然而,結義之情,他是看得認真無比的,他的世界太多愛了,跟寶玉撇下的那個在禮數周周之下冷酷無情的家族,完全不能相比。

令人感興趣的是,成熟了、老了的段譽,會是怎樣的一個樣子?他父母雙亡,結義兄長慘死,他與王語嫣建立起的是一個怎樣的天地?我常想寶玉與黛玉若能強合,應該婚姻幸福和諧,但那是私人生活的美滿,除了私人生活之外,段譽還要做好他的一國之君。

 

部分文章摘自:文學城 武俠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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