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國東岸飛來西岸的矽穀處理一些房產的事情,也許是在曾經住過的房子裏,忍不住會想:年老之後,記憶中的家會停留在哪裏?
小時候,我也不是一個屋子裏長大,記憶中有母親住過的江南小鎮水邊的小屋,那時母親在那個小鎮的醫院工作,記得那間屋裏的那張大床和後麵通往小河的青石板。然後,就是與外婆住在她工作的醫院的宿舍,宿舍裏的單人床和牆上爬的壁虎;再然後,就是與祖母生活在南京城裏老宅子裏的日子,對父母不在身邊的想念以及沒人管束的自由,如一根麻繩的兩束麻,纏繞著上升……然後還有與父親和繼母一起的生活,酸甜苦辣鹹……所以,我在鎮江的句容(今天的句容市)、江寧的銅井(今屬南京市江寧區)、龍潭(南京市棲霞區)和南京城裏城外各處生活,今天來看這些地方都不遠,可在我童年時代,一切都是慢悠悠的,車子也是如此,從一個地方到一個地方,可以用幾小時的時間,對幼小的我來說,就可以用遙遠來形容了。家的概念也隨著這些遙遠的地點的變化而變化。
也許是這樣的經曆,我從不覺得家就得是固定在一處。當然,有人說: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對的,現在看就是如此啊!這些不同的地方,因為有了我和親人一些生活的記憶,也因此成了我兒時家的記憶。
到了美國,剛開始做留學生時,更是沒兩個月就搬一次家。等終於自己成家立業了之後,置了產,自己有了家。腳步似乎依然停不下來,依然是會為了搬大屋搬家,為了孩子上好學區搬家,為了全家團圓再搬家。從夏威夷搬到內華達,從內華達搬到矽穀,即便在矽穀裏就搬了三個家,還把家又從西岸搬到東岸。搬到東岸的小鎮還不停歇,就在同一條街上,把家從樹林裏搬到湖邊……
所以,聽到朋友說她家不能搬,孩子們都不同意,裏麵承載了太多的記憶。我理解,我的每個房子每個家裏都有著不同的記憶,隻是這些記憶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想起在IBM工作時,有一位美國同事,他的母親得了老年癡呆,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得了。他隔段時間去護理院看母親,就接了母親出來,開車帶著母親到他小時候與父母一起居住的房子附近,那裏早已成了別人的家。但說來也奇怪,每次他母親一靠近那個街區,立馬像是記憶恢複,她會告訴兒子她曾經在這條街或是那個拐角處做過什麽……做兒子的就是以這樣的方式來與失憶的母親共同回憶過去的甜蜜吧!
看到剛離世的加拿大女作家門羅也得了老年癡呆,忍不住想萬一哪天我也陷入那種頭腦的混亂中,我還會在那些過去的記憶碎片中,找到有關家的記憶嗎?家又會停留在哪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