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秦淮月》四

第二章 相遇

南京，又稱金陵、健康，清朝的時候稱為江寧，作為三國到隋朝南方的六個朝代的古都，自古繁華，但是，到了清朝末年的時候，由於太平軍和清兵連年征戰，破壞十分嚴重。曾國藩任兩江總督的時候，雖然大力恢複重建，但比起鼎盛時期的繁華，依舊十分蕭條。

小春河隨著約瑟夫來到蕭條的江寧府，卻依然覺得這個地方既新奇又宏大，不僅比起他來的蕪湖要熱鬧得多，比起他的家鄉湖北的鄉間，那更是兩重天的感覺。雖說小小的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約瑟夫服侍的教堂附屬的小學堂裏，他很快就以班上最小的年齡成為所有老師的最喜歡的學生，他不僅在數學上突飛猛進，並且很快就能用英文與約瑟夫對話了，他十歲的那年被破格錄取為剛剛成立的匯文書院中學部的學生，兩年後，他又再次成為最年輕的大學生，進入剛剛成立不久的匯文書院的大學部，四年以後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匯文書院的文理學院數學係，是該學院培養的最年輕的大學生。

大學畢業的年僅十六歲的秦春河，一直沒聽到父母來尋他的消息，有時，他也會想爸爸媽媽和妹妹，可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母親的麵孔在他的記憶裏慢慢變得模糊，而約瑟夫對他父親一般的疼愛，填補了他很小失去父母的心裏空缺，他也了解到約瑟夫來自太平洋彼岸的紐約，是一位有使命感的傳教士，約瑟夫在信仰上深深影響了秦春河，他也早已受洗成了一名基督徒，大學畢業的他想跟著約瑟夫一起去中國鄉間傳揚基督教，可是約瑟夫卻對他說：“匯文書院的福開森院長說你的數學天賦也是上帝賜予的，不應該浪費，他希望你留校任教，匯文書院本就是按照上帝的旨意建的，你在那裏一定有天父的美好計劃，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覺得你應該留在匯文書院。”

秦春河每每看著約瑟夫吃力的說著不夠連貫的中文，一身塵土的奔波在鄉村裏，為那些目不識丁的農民們講述他的上帝，就覺得一個美國人的全然奉獻和無我之偉大，他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農民的孩子，因緣巧合跟從了這個美國人，幾乎沒怎麽吃過苦頭，一路順風地從小學堂到中學和大學的洋學堂讀下來，他也想為他們的上帝做點事情，可約瑟夫堅持春河在匯文書院裏工作也是同樣的為上帝服務，隻是他們職責不同而已。

十六歲的秦春河開始在匯文書院的中學部教數學和英文，一教就是四年。

清光緒26年，公元1900年，秦春河這一年整整二十歲，他已在匯文書院的中學部做了四年的數學和英文老師，編寫了一套適合中學生的完整的數學教材，他出色的教學才能在整個匯文書院是有目共睹的，就在這年的暑假開始之前，匯文書院的福開森院長把他調到大學部，秋季時，秦春河將教與他差不多年齡的大學生們的大學數學。

那年的五月，爆發了義和團運動，義和團的暴行是在清政府的縱容鼓勵下幹的，而義和團打的旗號就是“扶清滅洋”。義和團運動中殺了成百上千的洋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傳教士和他們的家屬，還有一些來中國幫助建鐵路的工程師，這一殺戳很快就失控了，漸漸演變成但凡見到外國人就殺，很多外國傳教士慘遭殺害，有的甚至是一家大小全部被害。六月，八國聯軍進駐北京，隨後慈溪太後向列強宣戰。

那年的夏天，江寧府城裏持續高溫，從鄉間傳教回城避難的約瑟夫，一進住處就看見頭上頂著濕毛巾降溫，伏在寫字台上寫教案的秦春河，秦春河看見他興奮地站起來：“約瑟夫爸爸， 你可回來了，我正為你擔著心呢！” 約瑟夫看著幾乎與自己一樣高的秦春河，滿臉笑容：“約翰（秦春河在受洗後就改名為秦約翰了），不用擔心，我那裏很好的，老鄉們都對我很好，我們那裏比城裏涼快多了。老牧師一再要我回來一趟，說有要事商議，正好我也想你了，回來看看你。對了，若這幾天我去見老牧師暫時回不去，這會兒暑假，你到是可以替我去那裏，在那裏寫教案也可以的，還可以看看我剛剛在那裏建起來的新教堂。”“好啊，好啊！我一直想跟你去鄉下的嗎，你總不肯帶上我，太好了！我馬上收拾一下。”秦春河喜出望外。“別急，先跟你約瑟夫爸爸待一天吧，我很想聽聽最近你都做了些什麽事情？還有一件有關你親身父母的信息，我也需要告訴你……”

這十幾年來，約瑟夫從沒有放棄尋找秦春河的親身父母。帶著小春河來到江寧府，本以為，最多一年半載就能聽到小春河父母從寧國到蕪湖去認兒子的消息，可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年，音訊渺然。約瑟夫特地去了趟蕪湖，醫生牧師不僅已經把診所建得很有規模了，新教堂也建得有聲有色，當地人對西方傳教士的善舉仁愛都是豎大拇指的。那個與小春河同口音的鄉親去了寧國也帶過口信來說沒見到小春河的父母，聽同鄉們說當時小春河的媽媽和妹妹都生了病，他們一家才脫離了鄉親們的大部隊，在蕪湖一家客棧臨時住了下來，為母女倆先治病，但後來一直沒見秦家到寧國。醫生牧師也寫了封信寄往南京告知約瑟夫此事，估計約瑟夫與信正好走岔了。

約瑟夫聽了卻猛然心頭一震，一拍自己的額頭：“哎呀，我怎麽早沒想到呢？當時我們一直在問當地的居民，卻沒有想到去問一問那幾條街附近的客棧！” “可是兩年多了，就算當年他們住在客棧裏，現在絕不可能還住在那裏了。” 醫生牧師分析道。”不過，我已經把小春河尋父母的消息讓他們的老鄉們在寧國和回去湖北的鄉親中傳播了，希望有一天能傳到他的父母耳朵裏，他們湖北人很抱團的，說不準哪天小春河的父母就聽到消息了。” 醫生牧師的這番話又燃起了約瑟夫的希望，同時也打消了他想去找那附近客棧問尋的念頭，他怎麽也沒想到小春河的父母為了怕兒子找不到他們，一直駐守原地，從不敢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