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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一本書《袒露的心》的英文名字就叫Heart Mandala. (就是在探究)我們真的理解父母嗎?對我父母和他們那個時代的了解,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麽多年寫了這麽多的書,幾年的時間就是一本書,一本一本就這麽寫下去了。為什麽要寫作?對我來講最重要的也是最滋潤自己的終就是寫作。就像閱讀一樣,閱讀和寫作都能夠安住自己的一顆心。偶爾也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比如剛剛提到的那部書《黑水》,在電子書出來實體書還沒有出來之前,我接到一個陌生的訊息,是那位(咖啡店)的店老板寫給我的。在寫作的兩三年的時間裏,我沒有去打攪過任何局內人,那位店老板告訴我:他對受害者(那對夫婦)和害人者(店長)都熟識,尤其店長還是他請來的,出了那樣的事,他大吃一驚,後來回頭想,他竟然發現他心裏想的和我書中寫的一摸一樣。所以,後來我的新書發布會時,他還親自來了,媒體把麥克風遞給他一定要讓他講話,他說他非常佩服(作者),雖然作者從來沒有跟這些人真正相處過,居然能把書裏描述的與(實際情況)發生的一摸一樣。還有一點他提到的,我覺得很重要,就是因為這個事件,他一直有民事官司,訴訟他沒有好好管好員工,為此讓他賠償,他後來也是賠了三百多萬台幣等等,他說雖說這個事情讓他非常得焦頭爛額,讓他的妻子也非常的困頓,可他從沒有真正地恨那個當事人即那個殺人的店長,他真正恨的反而是在事件中說三道四的人。我要提的就是剛剛講的,作為小說的作者,因為你用心在那裏,(書裏)的每個人都與你心意相合,所以在其中也了解自己,同時,運氣好的話,你也看到其中每個人的心境,而我們又是多麽容易就成了那個七嘴八舌、指手畫腳的局外人,這個是小說作者的不同,重要的是安住自己的一顆心,因為看到小說中的每一個人去,身上都有(作者)自己,看到自己也有為惡的可能,我可以殺人,如果當時我也有嫌犯的一些禁欲的話;我也可能被殺,因為我也軟弱,因為我也害怕,因為我也很不喜歡孤獨等等,所以我在該離開的時候沒有離開……所以了解自己,就是安住自己的一顆心。
然而、然而,驚悚的時刻來了!對我來講那一刻驚悚的時刻是2019年一過,我發現自己成了病人,而且是癌症病人,嚇了我一跳,並且是在半年之間發現了兩個癌症!很受驚,好害怕!要謝謝我之前讀的那些書, 當自己的境遇、自己的痛、自己的心碎是前所未有的,覺得除了我沒有人像我這般不行糟糕,就在那個時刻,過去讀過的書都出來了,還有那些放在書架上雖讀過卻沒有那麽深感悟的書,也都回來了,非常有趣。也許是報答嗎,也許是牽連,我寫了一本書《間歇》。我們都那麽喜歡閱讀,也那麽喜歡寫作,可到了我們極限的時候,文字有沒有極限?到了我們困難的時候,文字是否如同之前我們所期待的是個萬用藥?若然,它真的可以外用內服,在急症(非常害怕之時)有用!當然也有長效的好處。這是我自己的體驗,它(文字)真的有效。
去年三月出版的這本書, 名字叫《間歇》,英文叫《Gaps》,就是中間突然中斷,對我來講是因為突然罹患了癌症中斷的時候,居然有這麽珍貴的禮物,是很多原先也許忘記了讀過的書回來了,許多原來想不通的事情,那時候了悟,那會兒的理解都非常的快,真的就是一本書牽著一本書到我的跟前,即使第二天早上我就要進手術室,前一天晚上我會要求家人也是唯一的要求,把家裏那個看書的小燈拿到病房來,我可以夾在病床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就是·手術的日子。睡得非常的好。每一個艱難的時刻,每一個受折磨的時候,居然都是因為手裏的書讓我走過所謂的困厄。最重要的發現恰恰跟一開始我講到的小說的精神居然若合符節。那若合符節的地方是,事情不是原先想象的那樣,我們常常講病就是苦,然而真的那麽苦嗎?不盡然,最多像天氣,就像有時候在北美是黑夜,在台北卻是白晝,就像我不需要說的,我以前念過教會學校,很喜歡一首聖詩,說的是神從來沒有應許天色常藍,主也從來沒有應許人生的路花香常漫,每一個都是非常重要的體驗,而體驗不見得真的不是原先想的那樣。那時我承認我原來就是個膽小鬼,連身體檢查都害怕,害怕是一件鬥篷,那個頭蓬揭開了,才看到真相,真相是什麽呢?就是我年輕時讀的書本裏的話:我們人生的目的是真的在追求幸福快樂嗎?以前我可能認為是理所當然,這就像被植入進我們頭腦中的觀念,不知何時就進去了。然而,在那個間歇當中,突然靈光閃現,反問我:“真的嗎?” 不是吧?也許人生所應該追求的是自在,是體驗,是在各種情景當中,都能夠若有所悟。就像我也在《間歇》裏用的那個例子,台灣有一種宗教活動叫搶菇,就是要爬到杆子的頂端去拿到獎賞,我們一直在爬那個幸福快樂的杆子,快到頂了,卻忽然想到我們應該爬的是另外一根杆子,幸福快樂這件事情說不定正是無明所係。這是我在生病的時候,過往的實物跑回來,(被我)寫在《間歇》裏麵的一種體驗。大家聽說平路生病了,立刻加的詞匯是“好辛苦”“好不幸”或者是“好倒黴”等等,這些詞匯與病的真正體驗是無關的,我們太早把這些意義上是負麵的詞匯加在別人身上或者自己身上,也因此造成了生病的人和健康的人之間的那條隔閡,比如健康的人碰到生病的人,知道他得了什麽病的時候,也許會問:你以前的生活怎樣?你有沒有做一些還好我自己沒有做的事情?那個鴻溝是很大的。在《間歇》裏有一章叫做說與不說,(對於病人來說)要說的時候可能格外困難。因為說出來自己期望的跟別人會回答的會很不一樣,當然也生出機會,這是我在生病中感受到(生命所賦予)的禮物。它令我回頭重新看人生中的情緣奇緣,包括我所害怕的和所執念的到底是什麽?我們所害怕的東西會把它推得好遠好遠,也許我們害怕的就是那個鬥篷而已,因為我們從小就把死亡當作禁忌,別的時候可能不會去想,但想通了,可能就一點都不害怕了。至少會像法國哲學家蒙恬說的人生中充滿了從沒有發生的不幸,我們在事前的預期往往才是害怕的本身,像我這麽愚鈍的人,如果不是生病,大概沒有機會讓我想通這麽多這麽多原來就應該想通的事情, 並把這些感悟寫出來,這所謂的禮物不是阿Q,不是因為我現在還算好,便寫得那樣那樣,不是的,是因為我們原先的擔心根本不是實際上的那樣,(這點)非常切合我講的寫小說的Motor,即小說的所有的精神所在,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在《間歇》的書裏,有一章叫自己的提籃,我自己很喜歡,(說的是)不論有神或者沒有神,我們每個人自己的人生中都有自己的提籃,不多也不少,不輕也不重。我閱讀過的一句話,我也很喜歡,我把之放進書裏:不管是一次的紅綠燈,停在那裏讓我們煩悶,或者是一隻蚊子突然跑進來……每件事情都是老師,而且是剛剛好的老師。這些都是以前沒有辦法體會到的,現在體會到了,真好!當然,大家也都能夠想到,更珍惜每一刻每一次相處的情緣,像今天有這麽好的機會跟大家包括我的老朋友們見麵,雖然是在雲中見,真好真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