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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羊城

(2019-12-03 06:12:06) 下一個

刊登在《國際日報》2019年11月29日

三十多年前,我是一名剛走出校門的年輕英文翻譯,常帶著美加來的團隊到廣州,那時國門打開沒多久,從國外來的客人通常都是以廣州作為進出中國的第一或最後一站。

我很喜歡廣州,不僅我身上那四分之一的廣東血統讓我對廣州的美食極奇喜愛,而且那時的廣州是全中國最時尚的地方,尤其是衣飾,連上海都無法相比。每次我來廣州都會買幾件漂亮時髦的衣服帶回去,穿在身上總會引起別人的讚美。江浙一帶的商品市場裏的美麗衣裝,基本上都是那些個體戶到廣州來進的貨。而我可以直接自己在廣州選喜歡的衣服,擺脫那些個體戶的品味,更有一種創立自己時尚的自由感。

那時的廣州接待外賓的賓館並不算太多,我記得大部分時候是住在白天鵝賓館,偶爾也會住在花園酒店,外事紀律規定我們送走外賓之後,最多隻能在賓館再多住兩晚,而那兩晚是我每次“上任務”*最盼望的,我通常喜歡就待在白天鵝賓館裏,早晨去他們的中餐廳吃我最愛的腸粉,叉燒腸粉蝦腸粉統統都愛,吃飽了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看白天鵝賓館裏的閉路電視,那裏麵有很多原版的好萊塢電影,那時在外麵的世界裏是看不到的,《克萊默夫婦》就是在那裏看的,還記得看麥當娜的演唱會,被她大膽衣裝和表演震驚,第一次發現聽歌也能聽得心跳加速、熱血沸騰。

有時也會從白天鵝走出去,記得不遠處就是一條老街,上麵有各種各樣的熱帶水果賣,也是第一次看見廣州人快速地削菠蘿的皮,再把菠蘿肉放進鹽水裏,菠蘿的甜香蕩漾在那條街的空氣裏。為了能讓遠在江南的父母嚐嚐南方的水果,我曾經背著菠蘿和椰子回家,卻削不出廣州人的速度和美觀,用家裏的刀砍椰子更是件艱難的事,最終以椰子水流滿地告終。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因為我的一本養兒育女的書被廣東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出版社邀請我前來錄製延伸的線上教程。三十年不見的廣州,我還能認得出嗎?

從杭州飛廣州,我特地在西湖邊買了一件蠶絲的短袖長裙,因為聽說廣州的天氣仍然十分炎熱,出了機場,一陣晚風吹來,卻是非常適意的感覺,不冷也不熱。

進了越秀區出版社隔壁賓館的十二樓的房間,輕柔的音樂傳來,竟然是一首很熟悉的美國歌曲,一把慵懶的女聲在唱:Oh My dear Oh my love, I miss you so much……

一陣恍惚,仿佛回到大洋彼岸的家裏。

拉開落地的大窗簾,外麵的燈光像水一般的傾瀉進來,斜對麵的兩棟高樓讓我知道這是個大都市,可正對麵卻是黑糊糊的一片,那神秘的黑暗延伸到遠處又連接了一片燈火,反而給了我一種黑夜裏的遠眺。

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目光從窗外移到窗內,桌上有一個精致的茶具,咖啡色的壺身,金色的提手,還有兩個小巧玲瓏的茶杯;茶具旁是兩個彎彎月型的果盤,一盤裏是南國的香蕉和桃子,還有一盤紅紅的乒乓球大小的水果,湊近仔細瞧才發現那竟然是柿子,這麽小的柿子我還真第一次見,忍不住拿了一個放進嘴裏,一股甜蜜的滋味在口腔裏翻湧……

清晨醒來才發現,窗外正對的那塊神秘之處,原來是動物園所在,與一群動物們為鄰,怪不得那麽一大片暗無燈火,是它們讓我擁有了現代廣州裏的那一方原始的安寧。

接下來的幾天,我回到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狀態,每天按時進錄音室,按時進出出版社的大樓,好在賓館的早餐台上每天都有腸粉,這使得廣州的日子與三十年前便有了一份相似的鏈接,仿佛那過去的三十年是另外一個星球的事情,也好像我從不曾離開過,隻不過從沙麵轉到了越秀,一個晚上的功夫而已。

錄音進展很順利,正值周末,出版社為我安排了一次類似新書發布會,在一家溫馨的書店裏,會後,幾位同仁領著我去看看現在的羊城。

出租車把我們一路開出了越秀區,一個個帶點西式建築風格的別墅在車窗外閃過,有點熟悉的陌生,據說這些別墅才是廣州最貴的住宅,動則上億的天價,令人乍舌。越秀區是廣州很不錯的學區,那裏的平均房價不過三四萬一平米。北上廣深,都屬於中國的一線城市,但越秀的房價相比其他三個大都市,確實算的上容易負擔得起。上億的別墅裏,住著的會是些什麽樣的人群?

出租車在珠江邊停下,眼前便是那個著名的新廣州地標,俗稱“小蠻腰”的廣州電視塔,我被告知那是全中國第一高樓,迷惑了一下,因為半年前我在上海浦東上了一座那裏的高樓,據說也是中國第一高樓,到底誰最高?忍不住上網查了一下,原來上海的高樓高出廣州三十米,不過,不想影響東道主的驕傲,我沒說出來。那天,我發了小蠻腰的照片到微信的朋友圈裏,玩笑說了這高度第一的事情,結果引發一陣朋友圈裏的朋友各自稱自己的城市高樓第一的爭議,那是始料不及的有趣。

廣州的朋友特地帶著我乘坐輕軌,因為那條輕軌線沿途風景美麗,有軌電車始終不急不緩地沿著珠江河岸行進,人流上上下下,年輕人居多,忽然想起我年輕時很熟悉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這個廣州亦然,是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的,他們生活在這裏,呼吸這裏的空氣,喝著珠江裏的水,可是廣州也是我的,她存在與我的記憶深處,我今天也在這裏與他們一起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看著同一個風景,雖說隻有匆匆幾天而已,但短暫不代表沒有,短暫也可以是永恒的。

那天傍晚,坐在琶醍一間酒吧餐廳的臨江露台上,一瓶法國紅酒配著幾樣西式的佳肴,身邊是幾位出版人和報業文友,大家天南地北地聊著,杯光燈影外,高樓林立地珠江兩岸,霓虹燈輝映在江水裏,波光粼粼,笑語不斷,很難講清我當時的心境,那是一種仿佛不屬於廣州的熟悉,卻有著廣州特有的暖意,是我所熟悉的,卻不曾把它與廣州聯係起來,可那又是實實在在的就在珠江的水上,英文歌伴著粵語歌,西洋風夾著中國雨,就是那麽自然地在這座叫羊城的地方出現了。

當大家舉杯相互祝福,杯中的紅酒像心中的柔情在輕蕩,透過那紅寶石一般的紫光,我仿佛看見三十年前一個年輕的女子在緩緩地對一群高鼻子藍眼睛地外賓說:知道為什麽廣州叫羊城嗎?傳說古時候,這一帶連年災荒,人們顆粒無收,生活艱難。有一天,從南海飄來五朵彩雲,那是五位仙人各騎不同毛色的仙羊,他們手執稻穗,騰雲駕霧降臨這裏。仙人們把稻穗贈給這裏的人們,並把五隻仙羊也留了下來,人們把稻穗撒向大地,從此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五隻仙羊化為石羊留在山坡上,保佑這裏的人們富足安康。羊城之名由此而來…...

注*上任務是當時外事工作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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