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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神駁子船本來不大,吃水也不深,一排隻坐一個人,舵掌得好,隨波逐流,安全過灘。若是經驗不足,手兒不熟,便船毀人傷,或被淹身亡。是以在此操舵之人,均是從小闖蕩江湖,獨自撐船十多年,而且經驗豐富。但遇雨季,山洪滔滔,飛瀑洶湧,滿江澎湃,遭遇這種險情,便也隻得冒險而行,另當別論。何況這烏山雲雨,翻雲吐霧,收發自如,哪依船家的預期。

  此時靜閑想起清晨那女孩的哭聲,心裏有些不舒服,便全神貫注這洶湧波濤。然而此時陽鳳卻覺得驚中無險,驚中有樂。一則她覺得船家手藝非常嫻熟,掌控自如,無論遇什麽險灘,卻總是順水推舟,是故放下心來問靜閑道:“閑哥,這船刺激麽?”靜閑內功已精,聽覺特好,雖關注急流,且也聽到陽鳳問話,便反問道:“你會一點水也覺得刺激?”陽鳳道:“有你在我身後,怕什麽激流險灘?”靜閑本不懂什麽風情,隻是覺得陽鳳比那晚和狼群相遇的狀況,簡直非同一人。便道:“那晚三堆火擋住狼群,你卻驚哭不已,而今水勢頃刻之間翻覆船隻,你卻鎮定自若,閑情逸致地不怕激流險灘?”那陽鳳聽靜閑如此說,反而耍嬌道:“不怕不怕就不怕。我有閑哥,我不怕。”說著嘴裏剛好含著吹進的秀發,仰頭來看身後的靜閑。靜閑隻得從他細嫩的臉蛋上移開自己的目光,卻射向陽鳳那挺拔的胸部,猛然又抬起頭,去看那絕壁對峙,高峽束江,天開一線,形若一門的龍門峽。深感不是夔門,勝似夔門,何等雄哉!

  然後至巴霧峽,然後到滴翠峽,隻見峻嶺奇峰,多姿多彩,激流險灘,變化無窮。飛瀑清泉幽深透潔,鍾乳倒懸千姿百態,懸岩仙洞神秘莫測,自然天成栩栩如生,奇花異木茂密繁盛。卵石灘,天然盆景,玲瓏奇巧;琵琶州,水戲鴛鴦,夫唱婦隨。展翅水鳥,歡歌笑語,放飛彩虹。奮飛錦魚,爭先恐後,暢遊青灘。巴霧峽龍進潭、虎出洞,看猴子撈月,拜觀音坐蓮花。白蛇鑽洞,羞仙女拋繡球;滴翠峽蟒射箭,馬渡河,望天泉飛雨,幻佛像摩岩,雙鷹戲屏,展船棺登天峰。幾個時辰,神駁子出得小三峽,來到巫峽的前麵。隻見大江東去,把這先前的湍流奔水,擋得蓮步輕移。船至岸邊,靜閑付船費上岸,見陽鳳臉上尚有紅暈。伸展筋骨,提腳走路。才午時,天上的太陽忽明忽暗,一會兒從雲層中出來,一會兒又被雲層覆蓋。想這一路有驚無險,也自心慰。這巫山縣城也是沿江依山而建,爬坡上坎。來到臨江的街口,這街口下去才是巫山的行船港口,靜閑見此道:“我們是乘船呢?還是騎馬回白帝城。”

  陽鳳道:“你在此等我一下,前些天我們在此也布了人手。”於是見陽鳳提著槍,威風凜凜地向江岸港口奔去。不一刻竟然上了一艘船,頃刻那艘船升起帆來,靜閑見狀不知所措,心想她找到同伴,便不辭而別,這幾天又聽她說離不得自己,看來是事情緊急,才離不得。思得至此,見那船已沿江而下。這靜閑心想,我且租了船隨了你去,看那船上是否已救到了你父親。直到那船上人影已看不清楚時,才下岸租船。他出手大方,這船家二話不說就起航沿江而下。

  靜閑認得那白帆船的後艙上寫著三個大字:涪水九號。便對船家說:“我們且跟了那前麵涪水九號船去。”船家說:“但無妨,我們船是常走三峽。前麵那船若是涪水號,恐不常走。一般隻跑涪州烏江內水,你看他那船也比我們小一些。”靜閑道:“他們靠岸,我們也停,隻是離得他遠些。”船家道:“全憑客官吩咐。”

  這巫峽在長江三峽中,卻是最為幽深秀麗。整個峽穀奇峰峭壁,群巒疊嶂,挺拔秀麗,更是千姿百態。一江通達,萬峰磅礴,氣勢雄壯,鎖鑰荊襄。八景十二峰,神女峰最為奇絕。近九十裏的水路,在順水順風中,倒也輕鬆,還未披星戴月,便到了官渡口。那船家見涪水九號在前靠岸,也順勢調頭,在離它五六十丈的地方停下。但涪水九號船停後並未有人下船,這時船上有幾個船員像是酒癮上來,隻拿眼望著船家。船家也把眼來望著靜閑道:“他們想上岸喝酒,隻是那船無人上岸,看客官有何話說。”靜閑想,若我們也不上岸,倒怕引起那船上的猜疑。想那陽鳳此時必在船上監視我們船上的動靜:“我與你們上岸,買些酒上船來吃可好。”那幾個船工一聽,歡喜一回,其中一個對船家道:“魏老大,客官客氣,你把點錢,我們買回便是。”靜閑見此,拿出一錠銀:“你們叫兩個上岸去,與往常一樣,若有人問起給切不可答話。若是那船上的人也來問時,隻裝耳聾,莫要答話。”

  魏老大見狀:“怎麽好讓客官破費。羅酒罐,你和武毛兒一起去,仔細點,早去早回。”

  官渡口是不大的一個小鎮,臨江邊有幾家飯店、客棧,方便行船人等。靜閑見羅酒罐和武毛兒拿著火炬上岸,然後斜眼望著涪水九號的動靜,不一會兒,隻見五個黑影一起上岸。靜閑見狀,忙對魏老大說:“你叫船上弟兄留意,我去去就來。”然後一躍上岸而去。魏老大沒有想到眼中這斯文相公卻是個武功高手,忙叫船上弟兄警戒起來。靜閑隻跟在那五個黑影後,那五個也緊跟在羅酒罐和武毛兒身後。這羅酒罐帶著錠銀,心一直猛跳,生怕有點閃失。不時還前後左右側眼看看。這武毛兒挑著兩個酒壇子,借著羅酒罐舉的火炬,跟在後麵,老實地走著。走到街口,便在一個店裏買好了酒肉。那羅酒罐在等店家補錢時,自己先喝了一碗酒,然後把一包肉往肩上一掛,出得門來。和武毛兒走過街口,突然見五個黑影擋住去路,嚇得兩腳一軟,跪倒在地。那武毛兒把酒放在地上,取出扁擔。雙手拿起,大喝一聲:何處毛賊,敢擋武二郎的路。隻見那五個黑影也是一怔,這武毛兒舉起扁擔飛舞起來,隻見五個黑影應聲而倒。這羅酒罐見武毛兒得手,歡喜得站起身來就往船上奔去,武毛兒重新挑起酒,不屑一顧地走上船來。見羅酒罐正在大聲宣揚自己的武術,便輕輕把酒放在甲板上說:“花拳秀腿也敢搶武二郎酒吃。”魏老大見靜閑接踵而至,知是靜閑暗中施了援手。便讓人收了跳板,將船內的油燈火光放小,船員們也自分酒肉而食。本來魏老大想叫船工們少飲點酒,但見靜閑於無聲中擺平五個,自是武功非凡,因而也不向船工們說那五個黑影是涪水九號船上的人。隻聽得羅酒罐不停地在底艙內恭維武毛兒功夫高強,見靜閑進船艙休息後才來把門關了。

  靜閑坐在床上想,你陽鳳跟我耍魔術,但不應該讓人來搶人家酒食,所以剛才出手點了五人的眩暈穴以示教訓,不過隻發了一層功,不到一個時辰自會清醒過來。但是轉而一想,也許陽鳳認為我們是官船來跟蹤她們呢?她又未見我上這船來。靜閑在船艙內也不睡覺,吃得一些肉後,滅了燈,又習練起功來。約一個時辰,他聽得岸上有腳步聲,便從窗縫向岸上看去,見五個黑影已經上涪水九號船。心裏自覺得好笑,便睡下身來。

  早上突然醒來,卻是船已在開動了,正要推門出來,隻見魏老大進來:“那船已準備開動,我們先開在前麵等它可好?”靜閑一聽:“妙,這樣是他們來跟蹤我們了。”船順風而下,靜閑也不起床,隻在船艙內偶爾看著涪水九號乖乖地跟來。行得一天出了西陵峽,江麵慢慢寬大起來。傍晚時分,魏老大進來對靜閑說:“先停船,且看他們如何。若他們不停,我們便跟去,若他們停靠,我們也罷。”靜閑見這魏老大甚是在行,忙點頭稱是。

  船先停了下來,卻見那船一飄而過。靜閑正要叫重新跟上時,魏老大說:“那船靠岸也。”隻見那船在下麵兩三百丈處靠近岸邊。靜閑獨自上得岸來,正欲從江邊跟過去,卻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從江岸上奔騰而來,二十多個騎馬的官兵直奔涪水九號而去。靜閑隨即放慢腳步,想遠遠看個究竟。不一會兒,那船上下來幾個兵卒,然後有九個相互捆著的人被押下船來,靜閑看那被捆著的一人是陽鳳,立刻止步。探視了一下路徑,便退回船上。找魏老大說:“我們就此謝過,還望借身衣服與我。”說後拿出一張銀票遞給魏老大。魏老大:“不好意思,又讓你破費。”

  靜閑換了魏老大的衣服出來,卻是一個行商打扮,執禮後上岸,遠遠地跟在官兵後麵。隻見離城門已經不遠,卻一時半刻還不好動手搭救,心裏有些著急了。他有點埋怨自己太大意了,那日和陽鳳分手時,卻懷疑她是故意逃避,卻不知她已遭不則。見一行人最後一個被縛著的是陽鳳無疑,不覺又加快了腳步。哪知等這群人與官兵進門後,把門軍也退進城去。好在靜閑輕功了得,轉至城門不遠處,一個騰字訣,飛身上去,然後又借勢下到城裏。

  這峽州城南城門沒有敵樓,一行人正被押往衙門。靜閑不認得路,隻得跟上。走至城內巷道,靜閑便躍上了房頂,搶先看看路徑。這時他忽然發現有一段街道很窄,正好救人,便先躍在那狹長的街道最窄的一段的一堵牆上伏著。但見一行人默不做聲地押著向前,剛好陽鳳要路過時,靜閑一個翻身下牆,直奔陽鳳身後,伸手發功,把她身後官兵點穴倒地,正順勢要救陽鳳時,哪知卻差點被她一個大手拿住要穴。這一驚非同小可,隻得退後一躍,在一躍之時雙手一個圓弧,把那女人彈退到牆邊,然後一個雙掌化指劍,那女人也一躍,躲過後翻在牆外。其餘被縛之人即自動解開手來,各自對準靜閑圍攻過來。靜閑心裏發急,想著陽鳳的安危,不敢在此戀戰。幾個重手出去後,迅速退到城牆上,躍出城來。

  天色已晚,靜閑看到涪水九號的輪廓,還停在岸邊。但魏老大那船卻已經離岸而去,也不知是上是下。靜閑此時真有點不知所措,先沿著下遊的江岸,奔馳不停。過了一會兒又回跑起來,此時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上涪水九號船去,救出陽鳳,便直奔這船來。剛一上船,便見幾個官兵舉槍來刺。靜閑隻一揮掌,這些官兵就七零八落倒地不起。抓起一個問:“被關的人在哪裏?”那兵卒顫抖地說:“都在下麵。”靜閑摸進船艙,看不見船底艙內關著的人。隻得大喊道:“陽姑娘,陽姑娘。”

  陽鳳一聽,心中一喜,想靜閑終於找來救她了。但自己被點啞穴,全身無力,其餘同伴均是一樣,不能發聲。隻聽到靜閑喊聲慢慢遠去,陽鳳心裏著起急來,眼淚也禁不住奪眶而出。這靜閑摸黑尋找,一直不見陽鳳,不知不覺難過起來,更擔心陽鳳已經遇害,心理一陣煩躁,還有點隱隱作痛。取火石點了燈,也不管城裏官兵要殺回船來,一個一個船艙裏尋找,終於看見九個人裏陽鳳那淚流的雙眼。心裏一喜,把燈掛在門上,迅速為陽鳳解開穴。陽鳳激動得用雙手擁抱著靜閑,哪知靜閑卻用手牽著她後,忙著為其餘人解穴。這時聽到船外呐喊聲起,靜閑見這些人筋骨已舒展,便扶著陽鳳從底艙出來。上到甲板向岸上望去,卻見城門開處,一隊騎馬兵卒和弓手舉火向江邊衝來。陽鳳見此大叫:“高五姐,你們快把船開走。”高五姐等人爬上船甲,收起跳板,取了纜繩,撐竿而起。這時那騎馬的兵卒,將手中的火炬齊齊地拋上船來,被靜閑打倒在甲板上的五個兵卒也嚇得大叫起來。靜閑見狀,迅速拾起幾支火炬,運力一揮,隻見六七個騎馬的兵卒,摔下馬去。這時後麵的弓手發起火箭來,靜閑忙拾起甲板上的三支槍一起隨掌而出,隻見一陣寒光如屏障從船上向弓手處滾來,聽到一陣慘叫後,船也慢慢地離開江邊向江心開去。

  這長江水映著一點月光,也泛起一片暗銀色淩波,靜閑和陽鳳見岸上弓手之箭已不夠威脅,便撲滅船上的火箭。可惜,白帆也燃燒了一角,已經掛不起來。陽鳳問道:“高五姐,可探過對岸山路?”高五姐回道:“屬下早已探過。此處過去,可以通達洞庭湖。”陽鳳問道:“那能夠到漢口麽?”高五姐回道:“當然能夠。”“大家快一起滅火。”陽鳳喊道。哪知這船已到江中,火借風勢,哪裏能說滅就滅。眼見先前撲滅了的白帆,此時又星火燎原。嚇得甲板上受傷的官兵哇哇大叫。船上的火越燃越大,大夥都做好棄船的準備。靜閑此時把受傷的官兵放下水裏,每人給一塊船板。靜閑此時感到這茫茫江水,居然滅不了火焰。猛地一發力,隻一掌就把那桅杆打斷落下江去。便大喊一聲:“大家抱住桅杆向南岸遊去。”靜閑見大夥均已下水,這才又擲出三塊船板,與陽鳳跳進水裏。

  兩人的水性的確不敢恭維,陽鳳先以為靜閑水上功夫也必了得,便伸手去抓他肩,卻見靜閑獨自下沉,慌忙用手反撐著靜閑,可自己卻又迅速沉下,心裏驚慌不已。靜閑見狀道:“你抱住木板,隨水而去,注意向南邊,不用太費力,也不用管我。”陽鳳聽後,抱住木板,隻是回頭一直望著靜閑,眼裏充滿牽掛的神色。靜閑也一手抱著木板,一手劃水向南,足足在水中漂了半個時辰,才衝到了南岸的沙灘上。上得岸,回頭望著上遊峽州城隻是一點朦朧的火光。此時,大家全身濕透,隻知是上岸了。卻眼見蘆葦高長,攔住去路,大家又再向南行。又見一條內河,方知是枯水時的珊瑚壩,拚命狂走,直走到天亮,大家衣服均已風幹,才到了宜都城。

  大家分散成兩組尋店住了。靜閑和陽鳳也去鎮上置新衣換上,午時後來到了長江邊。忽一股江風吹來,陽鳳感歎地說:“宜城是戰國楚人宋玉的故鄉,此時之風,卻如他《風賦》中所言雌風。”於是她背誦著:“塕然起於窮巷之間,堀堁揚塵,勃鬱煩冤,衝孔襲門。動沙堁,吹死灰,駭渾濁,揚腐餘,邪薄入甕牖,至於室廬。”又自言自語:“就是中心慘怛,生病造熱,中唇為胗,得目為蔑,啗齰嗽獲,死生不卒。這種雌風吹到人身上,不是心煩便是意亂。”此時此景使她又想起諸葛亮失街亭,錯用人耳:“想這馬謖也是此地人,喜紙上談兵,更有所敗。”

  靜閑見陽鳳滿麵戚然,心事重重,也不搭話,自也深鎖眉頭,望不盡長江,滾滾東流。聽陽鳳一直唉聲歎氣,便找話岔開說:“早上我問旅店的夥計,這裏是宜都,不是宜城。我師傅曾經說宋玉的故鄉在宜城。店夥計說我們身後有座山叫宋山,我們去看看吧。”

  其實長江過荊門、虎牙,本應浩浩蕩蕩而去,但被宋山勾魂,彎弓一曲。宋山若巨人,似要借長江之力,氣蓋萬傾闊野,力壓蒼穹日月。觀山景,季不同。春時聞鳥語花香,山中空闊寂然,白日放歌縱酒,物我兩忘;夏時別城市之喧囂,置此清涼世界,掩卷行吟,心情怡然;秋時看浮雲過眼,落霞與孤雁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何其慷慨;冬時天地一片純淨,冰淩倒掛,霧樹雪鬆,感此冰清玉潔世界,夫複何求。

  而真實的宋山,逆風而立,倚清江,挽長江。西接巴楚,東視荊沙,北望襄陽,南極瀟湘。當年三國群雄逐鹿,大星隕落,天意亡劉,東吳陸遜風華正茂,於宜都築城對抗川蜀,馬蹄聲碎,萬艦齊發,晝戰沙場,夜論詩書,文治武功,火燒連營七百裏,自茲始,築城姓陸,留下千古美名!巍然而立的宋山,為五嶽之形盛,名山之風雅,卻際會百裏風雲,縱橫視接千裏,此時卻不能讓陽鳳暫時超脫,她默默地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靜閑見陽鳳登高望遠,卻憂思難忘,忙問陽鳳那天在巫山港的事情。陽鳳又傷心地說:“那天在巫山港上船後,見高五姐正被人扶住,我還以為是她生病,正上前尋問,卻被扶高五姐的一個老婆子點穴,不能動彈。此時,我想你一會兒會尋上船來,哪知他們見我不動後,就開船走了。我被帶到船底艙,卻見我們在巫山的人全部關在裏麵。這高五姐是衝開穴道,準備逃跑,卻被那老婆子拿住,也不知這老婆子是哪裏人,過去從未謀麵。那日晚他們在一港口,說是什麽官渡口被你船上的人擊倒後,聽他們說是有意放過人命,隻讓他們暫時暈厥,我便知道是你在那船了,心想找機會通知。我便運功衝穴,但哪裏得行。那高五姐被他們重抓住後,重重地點了大穴,一直昏睡。那老婆子看來也知道有高手在你們船上,放了飛鴿讓官兵來岸上帶人。卻未知快到峽州時,他們來脫了我們的外衣。我們心想,已經無力反抗,隻得含恨讓他們強暴。卻見那老婆子走到我身前,一把抓起我,奪了我的外套,披在身上,與那夥人大笑出船艙去了。我們又驚又喜,心想滿船艙的女兒身沒有遭他們汙手。這時高五姐醒來,見此光景,對我搖搖頭,意思是他們在打我們援兵的主意。我也不知道是哪股援兵到了,但總想是你了。本來我們在涪州計劃好了一切,但是出發後,總是被他們所算計,我想肯定我身邊有內奸,否則,怎麽總是走一步被動一步。到現在還沒有探明父親在哪裏,現在是在什麽船上,是在什麽地方,或者根本就在重慶城。”

  靜閑聽後,心裏也更加不安。他在心裏也盤問著自己,人家救父親,千思百慮,人多勢眾,依然不是官府的對手。而自己本來是她的敵人,應與官府一起,防止陽威被救走。即使他不被朝廷判死罪,也已經家破人散,到時候要取他性命為師傅報仇,也不算晚。而自己胡亂跟來,自以為是,反誤了尋找靜一師兄和清覺師兄,了卻兩位恩師的托付。想到此,對自己也是責怪不已。而自己此時卻要加入解救仇人的行業,安慰仇人的女兒,天下豈有這種笑話。他自顧自地想著,卻腳步不停地向宋山走去,也沒看陽鳳是否跟來。

  陽鳳先看著靜閑默默地向山上來,自己隻是呆呆地望著。她想著自己的不幸,想靜閑雖然已經非常憂鬱,但聽了自己的傾訴,會來安慰的,卻見靜閑竟頭也不回一直向山頂走去。突然感到不妙,奔跑起來,向山上衝去,緊緊跟在靜閑的身後:“閑哥哥,你不理我了嗎?”其聲音傷心又悲切。靜閑轉頭望著她那淒然、哀憐的眼神,心裏也是非常的酸楚。但他依然明白,他和她有一種始終繚繞的惆悵。假若眼前這女孩的父親不是陽都監,他會為她拚卻性命救出他父親。陽鳳見靜閑依然默無聲息,繼續走路,便快步上前擋住靜閑道:“靜哥哥,你不管我了嗎?我讓你生氣了嗎?”說著淚水奪眶而出。靜閑自幼受著正一教扶貧濟困的訓示,骨子裏充滿了同情,更何況陽鳳這些天與自己生死相依,哪裏對她還有什麽仇怨,望著她淚眼濕顏的嬌容,已是心痛不已,強忍著難受說:“不要哭,我們回旅店且做打算。”陽鳳聽後用雙手抱著靜閑的左膀,兩人緩緩下山去了。

  宋山腳下的長江依然奔騰,江岸上兩人提步疾走,不一刻來到旅店,見一切正常,大夥也比較安全。晚飯後,兩人讓高五姐著人安排了船隻,趕明早取道嶽陽。

  天剛亮,船已開出,江上風和日麗,靜閑和陽鳳坐在船艙裏,眼見這荊楚風光,但心裏卻各自打算著。忽然陽鳳說:“你說前晚那些官兵會在什麽地方等我們。”靜閑望著陽鳳焦慮的眼神說:“在下一站。”陽鳳道:“哪裏是下一站?”靜閑說:“從峽州城出發,一天的船程,一天的騎馬的路程。”“為什麽是這樣?”陽鳳繼續問。“我也說不清,如果是我等你,我會這麽想。”靜閑認真地答道。陽鳳點點頭,然後又說:“那麽我們回峽州城去。”靜閑道:“為什麽?”陽鳳道:“他們也許走了,也許還在。不過峽州城不會有人等著我們,但方圓的州縣,肯定有羅網。”靜閑呆呆地盯著,滿眼露出不解的神色:“為什麽?”“不為什麽,我們去看看再說。”陽鳳非常堅定地說後又喊道:“高五姐,快請船家調頭,我們回峽州,船費不變。”

  高五姐領命去了。說也奇怪,這日江上的風是逆流的東風。剛才順水而下時,白帆也不敢升起,此時轉頭,撐帆手升起白帆來,不一刻竟然到了峽州港。依然在岸邊停下,其餘人自在船上等著。陽鳳和靜閑,情侶般走進城來。靜閑記得那晚狹窄的街道,便裝著非常悠閑地走去,邊走邊向陽鳳訴說著那晚的遭遇。陽鳳聽後問:“你為什麽要來救我?”靜閑心裏一陣酸甜,臉上紅了一下,竟然答不上話來。陽鳳卻深情地望著靜閑道:“靜哥哥,我知道。”靜閑並不答她的話,卻又說道:“官兵非常狡猾,竟然設計拿我。”陽鳳道:“靜哥哥,我懷疑那八人中有一個是奸細,或許每一組裏都有一人是奸細。”靜閑道:“哪有這麽多奸細?但不知你一共有多少人前來。”陽鳳道:“我們一共四十多人,分了五組。”靜閑道:這些人一直是你府上的嗎?“一直都是。”陽鳳答道。靜閑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就奇了。”陽鳳說:“平日我待她們也不薄,看視自家姐妹。”兩人邊說邊走。這時隻聽到一個老大娘哭哭啼啼地從側路走來,身旁一個童兒約十二三歲,牽扶著她。靜閑想那晚便是差點著了那老大娘的道,所以非常謹慎地護著身邊走著的陽鳳。隻聽這老大娘哭訴著:“天殺的,怎地這般冤殺我兒。天哪!天哪!”靜閑聽她哭得哀傷,心中一軟,同情心又起,竟然和陽鳳跟著她倆走起來。不一刻隻見那老大娘顫顫抖抖地走到峽縣衙門前大哭不止。那把門衙吏不讓她進門,又不讓她擊鼓,街麵上一會兒就圍了些人。隻聽到老大娘說:“天哪,還我兒來,還我兒來。”其聲催人淚下。

  打聽得這老大娘的兒子叫蘇東坡,便有些不解。靜閑本也是要到衙門看個究竟,這時老大娘的悲苦讓他氣上心來。他讓陽鳳在對麵的茶樓等候,自己尋機進入衙內。陽鳳且說:“我有一計,包你輕鬆進去。”便如此這般說了,這靜閑依計而行,扮個酒樓的跑堂倌,提著食盒,竟毫不費事地進了衙裏。

  這縣衙有些規模,雖非亭台樓閣,倒也寬敞別致。靜閑提著食盒東張西望,問一個花工,探得蘇東坡還未過堂,正在被衙吏問話。靜閑按花工所指方向,來到公堂的廊房右側一間耳房前,隻聽到裏麵一個人大笑著說:“你是蘇東坡,我就是陳亮,還被當朝誣陷入獄。這些都不說了,你隻寫個字叫人帶出,著人拿了錢,我們喝了酒,自便放了你去。”聽蘇東坡說:“你們明知我是冤枉,怎地還要吃詐錢。”“說來也不冤枉,誰叫你衣著,長相均像前夜裏來城內救人的反賊,更何況你也佩叫蘇東坡?呸。”先前說話那人道。卻聽又一個人輕聲道:“你還是看開一點,破點小錢,免得吃苦。真要過堂,老爺是出了明的昏頭,他隻聽師爺的。明兒他倆遊玩洞庭湖回來,保不住一頓板子先打了且問話。這又是何苦呢?還是聽我洪大頭的話,破點銀子,消消災,否則成量成大哥把你往老爺那裏一送,你說不會武功,誰會相信你?看開點,費點銀子,老爺還沒回來,便放了你去。”蘇東坡道:“你們這些汙吏,我命隻一條,要錢卻無。”

  靜閑在外聽得肺都氣炸了,正欲進門收拾兩個汙吏,救出蘇東坡,卻聽到一陣腳步聲來。忙躲閃開去,又聽得公堂上一陣威武聲起,兩個衙吏衝忙跑進那屋,把蘇東坡抓起過堂去了。靜閑見四人去了,也悄悄跟來,躲在公堂後麵,聽到縣大老爺還未問姓氏籍貫,便命人拿出刑具,放在堂上,隻聽師爺說一句:“堂下何人。”那縣大老爺複一句。那師爺說道:“你叫蘇東坡?開玩笑,蘇東坡早就死了。”那縣大老爺又複一遍。師爺說道:“把刑用了,看他犯什麽罪來。”隻聽到蘇東坡大喊:“小人冤枉,沒犯罪。”師爺道:“那你為什麽被抓來?”“小人也不知。”蘇東坡說道。師爺道:“先打二十板子,且再回話。”蘇東坡指著成量和洪大頭急訴道:“小人冤枉,我哪有武功去救什麽人,是他們想吃我錢,便把我抓來。”

  成量道:“稟老爺、師爺,前夜在城裏救人又逃走的賊人便是他。”師爺聽後,火冒三丈道:“大膽賊人,鬧我州府,知府相公下牒,掃我們遊性,害得我們馬不停蹄趕回來。來呀,重打一百板子,關到死牢,報知府相公發落。”

  靜閑在堂外聽到此言,已猜出這些人要冤蘇東坡,看來蘇東坡在劫難逃。便一個箭步衝上公堂,把手點住縣大老爺的頸項,大喊一聲:“昏官該死。”嚇得堂上師爺和眾衙吏大驚失色。靜閑怒斥道:“你這昏官,不分青紅皂白。救人之事,是我與成量、洪大頭所為,與這蘇東坡沒有幹係。你們這些朝廷敗類,在金人麵前,做侄當孫,俯首稱臣,在內隻會魚肉鄉裏。”說著一揮掌把那公案擊得粉碎。然後對成量和洪大頭說:“我們先走。”說時,卻輕點了兩人的穴,兩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能動彈。靜閑又一個耳光打在師爺臉上,說道:“狐假虎威。”急步奔出縣衙。

  這縣大老爺過了片刻,仍然驚魂未定。蘇東坡指著成量和洪大頭說:“老爺,元凶在這裏,還不快抓住。”那師爺這時也清醒過來,對縣大老爺說:“老爺,快把這兩個賊人拿了,向知府相公交差。”其餘衙吏奔撲上來,把成量和洪大頭緊緊壓住。

  靜閑和陽鳳在城裏,沒有尋找到那天冒充陽鳳的人。見天色不早,就出得城來,直奔江邊,上得船來,卻不見人。船前船後找尋,竟無一人。兩人連忙下船,遠遠看見城門已閉。正自驚怔時,卻聽到一聲:“小姐。”兩人尋聲而望,卻是高五姐在另外船上喊。兩人急步奔去,上得船來,卻見所有人均在。一看這船是在此地修繕,船老大正和這船的老大一起喝酒,其餘的船員在一起玩牌。靜閑道:“你們怎麽在這裏?”高五姐:“官兵一直都在查行船,這隻船在這裏修了十來天,我們坐那船的老大與這船老大是兩兄弟,船員們都回家休息去了,所以我們在這裏來等你們比較安全。”

  陽鳳聽後道:“現在我們開船出去,否則官兵一會兒要來搜人。”一行人也不問原因,一齊奔到先前這船上,升起帆向下遊開去。這船行到半夜,來到荊州地界,放下帆去蘆葦蕩裏休息。直到上午,高五姐派出去的人買得馬匹回來,一行人乘馬,取道漢口而來。

  哪知才離開荊州地界,便有三個隨員生病不能前行。陽鳳心焦不已,著高五姐去尋個旅店,讓她們病好後返回重慶,其餘人等繼續前行。是日傍晚,陽鳳和靜閑在一個集鎮上尋個旅店,分散住下,等高五姐來回話。哪知過了子時,才見高五姐滿身是傷,麵無血色地走進店來,敲門聲把整個店的人都要弄醒似的,先前和她一起去照顧那三個人的一個名叫芙兒的丫鬟扶著她。店堂倌開門後,嚇得說:“這裏是旅店不是郎中的地方。”芙兒說:“誰要找郎中,我們是要住店。”

  這個鎮叫小江陵,鎮上不大,隻有三四十戶人家,一個旅店在場口,一條大路通全鎮,抬眼就可以從街頭望穿街尾。這芙兒把受傷的高五姐扶到鎮上時,借著月光,看了暗號,聽以使勁敲門。靜閑身手快,見堂倌擋住門,便一躍到跟前,扶著高五姐進了房。陽鳳急問:“怎麽會這樣?”芙兒說:“我們在鎮上住店後,尋個郎中去看病,沒想到郎中看後說,三人是被人下了藥,但什麽藥他卻不知,要看她們服了他開的解藥後看對不對路,才能說出這病因來。當時我們感到這郎中倒還實在,所以取藥煎服。沒想到三人服藥後,竟不見好轉,命係一口氣息。再去尋那郎中,竟是不見,一打聽卻是遊醫。高五姐見此,氣得直後悔。正要把幾人準備租車運走時,卻見那郎中被人一腳踢在我們身前。我們又驚又喜,卻看那人帶一頂氈帽,麵巾擋著麵目,一掌竟向我們襲來。高五姐立即應戰,我也全力以赴,但均不是他的對手。這時郎中從地上抓起一把沙石,朝那人麵目擲去,那人一驚,忙撤手而回,倒退幾步,高五姐大叫一聲‘是你’,卻被他起手一掌拍來。高五姐急忙避讓,順勢也回敬一掌,且看兩人的功夫相當。我也提起勁來,和高五姐一起猛壓對方。又聽高五姐說:‘今天便是你死期,免你無端害這麽多人。’我且戰且想,這人究竟是誰,但一直沒有理出頭緒來。這郎中此時也精神起來,我們三人圍攻著那人,隻有郎中身手顯然太差。那人竟一個狠手對郎中劈來,高五姐急揮招解救,哪知那人順勢一掌劈向高五姐的左膀,高五姐回手自救已是不行,所以受傷吐血。我也趁勢一掌打在他後肩,他也負傷而逃。在逃跑時就此一掌打在郎中頭上,那郎中兀自便一命嗚呼。我聽高五姐說,扶她到此來找你們。”陽鳳忙問:“那人是誰。”高五姐此時命若遊絲,不能回話。芙兒道:“我卻不認識,但聽高五姐說是上清寺裏的人。叫……”芙子說到此,竟然舌頭一伸,兩眼一鼓,七孔來血,突然倒在地上。靜閑和陽鳳見狀,驚奇不已。仔細看房前屋後,並無暗殺之凶在此時下手。看來也是中毒身亡。但中什麽毒,自己也搞不清楚。此時想起胡神醫來,心想要是他在,用銀針一試,肯定能夠摸清病因,中的什麽毒。靜閑心想,這幾天大家也都是同吃同住,那為什麽陽鳳和自己沒有中毒,另外還有三個人沒有中毒。說也奇怪,中毒的是在宜都時的高五姐那五人組,自己和陽鳳以及這三人是一組,看來,我們在宜都時應該是被人監視,或內部有奸,正如在峽州城陽鳳所說的一樣。想到此,也不作聲,非常冷靜地把芙兒的屍身扶起來坐在椅子上。兩人又看著昏睡中的高五姐,摸她的脈搏,感覺非常弱。陽鳳此時想,若是高五姐醒來,可以解開一些謎團,但此時看來已經沒有好轉的希望,因而感到非常無奈。陽鳳又對靜閑說:“靜哥哥,我想我們也不要再往武漢走了,前麵肯定是陷井等待著我們。而且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我們中誰是內奸,除我之外,我覺得任何人都有可能。但你若是要取我性命,隻在彈指間,我想也可除你之外。不如我們暫時罷手,讓那三人在此照顧高五姐,我們今夜先埋葬了芙兒,趁夜走回重慶去。”本來靜閑也是在思慮此事,此時聽得陽鳳說,點點頭說:“現在我們去找輛車來,明兒正大光明地拉著她出去,像去尋醫,到時候尋地埋了。”然後又對陽鳳說:“你去讓那三位過來,照顧高五姐。”陽鳳一會兒帶著三人進屋,如此這般說了。便和靜閑趁著夜色走出鎮口,兩人把馬上的包裹取下,伏在地上聽了沒有動靜,趁著月色奔向武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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