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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永農藝隊散記

  邱放

  在中國的版圖上,中國疆土的西南方向有一條大山脈,名曰:都龐嶺。在奔騰逶迤的都龐嶺中部,湖南廣西兩省交界處一地段,有一個不起眼的紅圈被標上“江永”兩字。公元1963年至1965年的這三年時間裏,隨著全國上山下鄉運動的深入……這個縣陸續從省城長沙運來一批又一批共計七千多個年輕人。他(她)們無一例外地被冠名為“知識青年”的美稱。從此中國漢語言中多了個簡稱的詞匯:知青。江永縣安置辦將這七千知青分拆成一小堆又一小堆的陸續送往屬於這小紅圈內的各個農場、各個村落裏……

  江永縣農藝隊

  1966年1月21日,一支全部為知青組成的江永縣農藝隊成立了。

  江永縣縣城有一條往南去的公路,離縣城六公裏處有一座高山,繞過這個大山灣……就來到了一個名叫紅旗公社楊甲大隊的領地。一條清澈的小河從公路肚皮下穿越而匯入江永最大的河流瀟水,橫跨這條小河的是一座始建於明清朝代的秀美石拱橋――“接龍橋”。接龍橋斜對麵的半山腰處,一幢新修建的二層樓房似乎很孤獨卻很傲然地依山伴水站立在那裏,好似向南來北往的人們炫耀著它那與眾不同的身份:我,就是江永縣農藝隊!江永縣農藝隊,如果單從字麵上看你一定理解成縣農村園藝隊。你這樣去看那就大錯特錯了,江永農藝隊全名叫江永縣農村文藝演出隊。

  在這幢房裏住著14個男知青與12個女知青,他們是在1965年12月縣裏舉辦的知青首屆文藝匯演中,由縣委、縣政府、縣知青安置辦的各大家領導們從參加匯演的演員裏挑選�來的。這些知青能歌善舞、能吹會彈、能寫會畫。而我正是那次憑著一曲獨唱脫穎而出的。可以說,這是湘籍知青部落中的第一支烏蘭木騎演�隊伍。

  文化娛樂生活極為貧乏的江永,一下有了一支半專業性質的農藝隊,無疑我們成為了“寵兒”。為了解決這26個寵兒吃飯的根本問題,縣政府一句話,硬是從離農藝隊最近本屬紅旗公社永豐大隊那塊良田裏劃�12畝寄在農藝隊名下。

  為了解決寵兒們的住房問題,縣安置辦還撥了一筆專款給農藝隊蓋房子。但是,這幢房子得由寵兒們自己動手去建。26個年輕人說幹就幹,炸山石,挖亂墳岡,築地基,從半裏外一肩一肩挑山石,短短幾個月竟挑走了半座山。辛勤的汗水迎來了豐碩的成果:房子建成了。

  這幢美麗的樓房是石木結構,樓房的正中間木樓梯拾級而上,共計20間房,男女知青各住一頭。女的住在離公路遠的那頭,男的自然住在靠公路近的屬於不安全的這一頭了。每間房安排兩人共住,餘下的便是會議室、農具保管室等等。

  搬進了自己的房子,大家心裏都有說不�來的激動。女孩子們結束了寄居在魚種場裏像裝沙丁魚似的情景,挨凍受暑的男孩子們終於從二間牛棚搬進冬暖夏涼的自己的房,心裏那個高興勁就別說了。

  1966年元月到1969年2月,我在江永農藝隊度過了三年時光。我體味著邊參加農業勞動邊四處奔波演出的艱辛,也品嚐著被社會承認與讚譽的喜悅。盡管若幹年後……我在人生激流中又有過多少回的搏擊,又看過多少幅人生圖畫,但農藝隊的往事仿佛一幅幅生動鮮明的黑白照片在我腦海中凝佇,讓我對青春歲月再一次產生神往……

  綽號

  我們那時人人都有個綽號,如果誰沒有那他可能是太不合群了,大家會視他為另類。但有一個人我們卻不敢給她取綽號,因為她是我們的大姐,如同長輩一樣關愛著我們,除了尊敬誰也不會給她取綽號。隊長鄭驊身材最高大,綽號為大肥人……才華橫溢,頗具詩情的副隊長王百明在隊裏擔任編劇主寫手,他那有著天生鬈曲頭發的頭經常高傲地昂著,讓人不由得想起俄羅斯一位大詩人,於是這綽號自然加到了他的頭上:普希金;曾從專業歌舞團下放到江永的燦輝在隊裏又編又導……因其在家排行第五被人呼為老五;挾舞美、舞蹈多種技藝的乃廣,竟然有個很俗的綽號:廣碼子;相貌英俊,有一副芭蕾王子身材的成君,因其性格憨憨的,所得綽號倒也“號如其人”:慢三步;為人幽默待人誠懇的向維佳吹笛子技藝高強,別看平素性格不溫不火,當時很為流行的曲目《揚鞭催馬送糧忙》、《喜洋洋》、《我是一個兵》卻被他演奏得激情四射、韻味無窮,被人恭稱為向寶;至於年齡最小的周健平,長得短小壯實,虎頭虎腦,小小年紀便懂得幫助他人,格外顯得淳樸可愛,大家愛而憐之,不忍以“惡號”相加,按慣例又不得因人廢“法”,於是給他取了個“奶崽”……至於其他人,都是以性格或以其他特征冠以各種雅號,如:貓咪、小肥人、萬人迷、夫子、茨伽、紅薯、姑兒等等奇怪的綽號。

  我有一不甚起眼的毛病:馬大哈,做事丟三落四。不幸這毛病被眾人逮著,於是“邱大娘”這綽號從年輕一直叫到老,掙都掙不脫!

  既已是文藝“專業隊伍”,自然少不了演出的機會。但那時可以作為排練節目的劇本、歌詞、小品的腳本借鑒實在是少之又少,因為那時隻有八個“樣板戲”。

  而這禦用的樣板戲可不是隨便可以演出的,不說沒有經費置辦行頭,還得考慮別演砸了玷汙了“革命樣板”。於是,編寫節目的任務便落到農藝隊那些筆杆子們的頭上。應該說歌頌偉大領袖、歌頌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肯定出不了問題,因此,這些滿腔熱情的筆杆子們幹勁衝天,日夜苦思冥想,創作出了不少的劇本、歌詞……小品。這些作品幾乎全部是歌頌領袖、歌頌上山下鄉革命運動的。用今天的眼光看,在藝術上確實顯得生硬而幼稚,但卻非常真實地反映了我們當年的一段曆史。

  演出

  當時如果有演出任務,我們會立即從稻田裏爬上來,跑到水溝裏洗幹淨身上的汙泥,背上鑼鼓家什,用一輛木板車拖著樂隊的揚琴、手風琴和一些場景道具就出發了。我們鄉裏常為縣裏召開的各種會議演出,為貧下中農演出,為解放軍支左部隊、工廠演出。

  那時每人僅兩套演出服:一套黃軍裝,另一套是用棉綢做的彩服,女的是桃紅色……男的天藍色。就這兩套服裝在台上換來換去的演了一台又一台的節目。

  因為條件所限,那時我們化的都是油彩妝。女的化得像個古裝戲裏的青衣小旦,滿臉都是鮮紅色,額頭至鼻梁塗得雪白,兩眼被濃重的黑圈圍著,眉毛往上高高挑起伸入兩�。男的則是武小生臉譜。所有演員都像戴了個麵具,在台上穿著黃軍裝唱著,跳著……用現在的審美觀和化妝品位來看那時的我們,都會說我們那個時代的舞台妝顯得是多麽滑稽。

  記得那次去道縣與零陵地區(現改成永州)演出,有一個專業歌舞團要和我們同台表演,各演半台節目。明白人一看就知道這樣安排是在比試演出水平。事前我們特意趕排了一個包括有工、農、學、兵的大型歌舞,由於演員不夠,每個人在這個節目裏得扮演幾個角色。我與辣利先扮學生,後穿彩服還得馬上搶妝換衣,上下隻有一分鍾時間。為了這個節目的完美,隊裏特意給我縫了條背帶褲,讓我先穿背帶褲上場亮相表演,完了下來得馬上換上彩裝出場。誰知褲扣子的扣眼鎖得太緊,我在後台怎麽也解不開。此時,台上鑼鼓一陣緊一陣敲著,辣利跑到台上做完了編排好了的動作亮相在那,她發現我沒緊跟出場,靈機一動耍了個花槍……圍著台上幾個演員擺的雕塑造型轉了一圈跑進後台來,看見大姐、它它姐、幹子哥幾個人正在緊張地為我解扣子。台上那幾個演員還紋絲不動地立在那等我倆……情況非常緊急,辣利隻好又一個人跳出去亮相,而我還是沒�去!辣利又耍了個花槍跑進來,直催:快點!快點!我的媽也怎麽得了嘍!樂隊也察覺到味道不對,又重新將鑼鼓重敲起來。辣利隻好第三次跑�去……她在台上隻差暈倒,我在後台隻是急得眼淚雙流,這時大肥人哥跑過來三下五除二抓起我的褲扣,嘣!

  嘣!兩下竟將兩粒扣子掰成兩半才解了危。兩個姐姐一個給我搶穿上衣,一個給我搶換彩褲。樂隊的鑼鼓點子也反複敲了三遍。好在下麵的觀眾都沒察覺出來,事後都誇我們演出水平賽過專業水平呢!

  就因為這件事,“邱大娘”的綽號被大家一直叫到今天。

  奶崽的初戀

  “小華生子,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這是奶崽當時的心思,這個故事至今為我們津津樂道。

  我們隊有個年齡最小的女孩子,說話奶聲奶氣的細嫩,成天梳著一對小羊角辮,長長的睫毛下閃著對大眼睛。不知是哪個大哥因她是隊上的幺�,給她取了個綽號:“小華生子”。別看她人小,可卻是個共青團員!這對當時大都出身“黑七類”的知青部落來說,華生子真可算是鳳毛麟角的人物。

  在江永,人們把小男孩叫奶崽。當然我們隊上也應該有個奶崽,男生中最小的周建平理所當然地就叫奶崽。

  奶崽是個善良純潔的好青年。笛子吹得好,做農活時總將笛子別在腰間,一有空他就吹練起來。隊上將那頭寶貝――水牛交給他,當他騎在牛背上吹著笛子時,那情、那景,簡直就是一幅美妙雋永的水彩畫啊!牛兒也被他服侍得膘肥體壯,幹起活來把犁耙拉得飛奔,惹得附近村莊的老鄉常來借用。

  那時我們正處在18歲至20歲青春荷爾蒙分泌旺盛期,男孩子臉上的痘痘爭先恐後地競相湧出,女孩子們個個出落得豐滿水靈。在這朝夕相處、同鍋造食的日子裏……漸漸地相互吸引著,欣賞著,沒有人說出口,隻是各懷心事心照不宣而已。

  奶崽的身高怎麽也趕不上臉上長痘痘的速度。當他看見隊上一些哥哥姐姐成雙成對去趕場,去縣城玩,而自己卻是隻影孤單,不覺感到了一種深深的落寞。他將隊上女生暗自排了排隊:這個是姐,不可造次;那個雖然與我差不多,但脾氣大――辣椒,我怕!突然一個靚影�現在眼前:小華生子!天啦,真是上天要賜給我的寶貝啊!奶崽一下墜入情網了,笛聲也跟隨墜入了情網。它原來吹的《我是一個兵》不見了,《揚鞭催馬送糧忙》不見了,《邊疆處處賽江南》也不見了,而現在一首《對麵山上的姑娘》卻如癡如醉如影隨形地陪伴著奶崽,一天又一天……

  ……

  奶崽這如歌如泣的笛聲太刺激男性公民了,引起幾個老哥子們的注意。但這些老哥子們不知奶崽對哪個姑娘心儀,同時又怕自己的姑娘被奶崽吹走,於是又有了下麵這段故事。

  一天,幾個老兄湊了幾元錢,特地到縣城去買了五斤米酒和一副豬下水,回來後放到隊上剛新婚不久的“濟公”兄家裏燒火做了幾個菜等奶崽放牧歸來。一看見奶崽回來了,幾個兄長特別熱情將他拖至早已擺好酒菜的桌旁坐下。奶崽一看見桌上酒菜,高興地與兄長們吃了起來。幾個兄長將各自從長沙下鄉時家裏給的漱口搪瓷杯斟滿了酒送到他的手上,而奶崽這是第一次像個成年男人樣與幾位兄長喝酒,心裏特別興奮。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大筷大筷地夾菜,好不痛快也!杯幹了,幾位兄長輪番添上,並你一言我一語誇他:牛兒喂得好,長得壯,今年春耕多虧奶崽立了功……那刻,奶崽被灌得雲裏霧裏,連脖子都通紅通紅的了。

  興奮之中的奶崽將笛子一把從腰間抽了�來,於是這支《對麵山上的姑娘》又韻味無窮地響了起來。奶崽一個勁地吹啊吹,可此時吹�來的音卻“黃”得使大家笑得直流淚。幾位兄長將奶崽的雙手從他嘴邊按下道:“奶崽,今天你要講老實話。我們大家幫你拿主意。你這個《對麵山上的姑娘》到底對誰吹的?”

  奶崽一聽,一個勁地搖頭:“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你們講錯了可了不得,我這一輩子會抬不起頭來了啊!”看到奶崽酒醉心裏明的樣子,兄長們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

  隔了會兒,其中一個叫辣利�的女知青對奶崽說:“奶崽,我們沒有亂講啊。我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曉得你喜歡哪個�。說出來,說出來哈。讓我們幫你呀。”大家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辣�的話:對,對呀。說出來我們都幫你啊……

  在知青部落裏彈得一手好三弦的高手“濟公”用老練的腔調道:“奶崽,實話不瞞你,現在住那一頭的女孩子正在觀察她們將來想依靠的男人,你實在不講,大哥我也不勉強你。隻怕你這前怕狼,後怕虎,等你心上的她愛上別人了,你就一輩子吃後悔藥去吧!你不講,我也不想聽了……”

  “濟公”這一激將法竟激發了奶崽的膽量。他將“濟公”拉到一邊:“我對你講……你不要講出去。你發誓!”何濟公將耳朵�近奶崽:“好,你隻講給我一人聽……我保證不說出去。還給你拿主意。”大家屏住神,隻見奶崽在“濟公”耳邊輕輕地說了什麽。突然“濟公”雙眼一睜,大聲叫道:“有眼力!有眼力!不錯!不錯!”大家呼的一下圍住了“濟公”,可“濟公”卻賣起了關子:“對不起大家,我發了誓的講不得,講不得。”大家看到濟公這煞有介事的模樣急了,將矛頭指向“濟公”。

  “濟公”一臉苦笑道:“好吧。那我宣布她了?”

  奶崽一聽宣布二字。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對“濟公”說:“你……你……你不要宣布,這是我個人的事。我是個男人,我自己講,自己講。”

  奶崽此時的改變使在座的每個人都興奮不已。連忙應道:“好,好,好樣的!”

  隻見奶崽眼裏流露�幸�的光芒,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對大家道:“她是……她是‘小華’……”誰知“生子”這兩個字竟被大家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空氣突然凝固了,四周變得一片寂靜。突然“啪啪啪、啪啪啪”,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聲,一下子大家都跟著“啪”個不停,空氣一下子又像炸開鍋似的沸騰起來,幾個兄長爭先恐後對奶崽道:“奶崽,別著急,我幫你。”“奶崽,我可為你代筆寫情書,你隻要抄一下。”“奶崽,讓我告訴你獻殷勤的秘招……”把個奶崽弄得應接不暇,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好、好、好。”幾個人齊心協力搭成個手臂轎子,把奶崽歡歡喜喜地抬上二樓,送進了他的房間。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當奶崽從他的房間裏慢騰騰地挪�來,準備去放牛時,大家看見的奶崽:滿臉、滿嘴、衣服的前襟上都爬滿了黑黑的東西!嚇得大家急忙向奶崽奔去。奔近一看:原來半夜他口渴,竟將一瓶墨汁誤當冷水全喝了。大家圍著他笑得前俯後仰。奶崽羞得跑到屋前的那條河一頭紮進水裏,放肆地洗呀,洗呀,半天都不肯上岸。

  正當大家齊心協力想幫助奶崽促成這樁心事時,文化大革命中的武鬥開始了,我們的文藝隊長被殺害了。江永的知青開始了生與死的大逃亡,奶崽的心事也讓這場空前劫難給摧�了。

  幾年後幾經輾轉奶崽被抽調去支援三線建設修鐵路。這一修卻讓奶崽與鐵路結下了不解之緣,吃上了鐵路飯,並娶了個沒當過知青的女孩做了老婆。小華生子後來回城當了老師,找了個沒當過知青的男人做老公。據說回城後過得並不好,先是得了抑鬱症後來竟跳樓自殺了。這是早幾年聽人講的。我們奶崽的這段彌足珍貴的初戀隻能留在記憶中了。

  “普希金”之死

  1967年8月,與江永相鄰的道縣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國的大屠殺案,即後來史稱的“道縣大屠殺”。道縣的某些造反組織先是彼此不和,大動幹戈,繼而發展到凡屬“黑七類”分子乃至子弟一律殺掉,並且美其名曰“道縣提前進入共產主義”。

  這段時間究竟被殺多少人,有的說九千多,有的說一萬二千多人(被殺者不一定是“黑七類”)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屠殺風波必然波及絕大多數均出身“黑七類”的江永知識青年,在一些地方已經開始出現捆綁吊打知青的情況,因此,很多知青紛紛選擇各種途徑逃向長沙。但是,也有一部分知青在“造反有理”的旗幟下,堅持“就地鬧革命”。其中,農藝隊的副隊長王百明本已在長沙卻決然返回鄉下去抓革命、促生產。此刻江永縣的屠殺風正盛,王百明卻毫不畏懼,依然從容在縣城行走,積極參與開會、寫大字報,與人開展辯論。雖已聽說出身不好的知青會遭到屠殺,但他並不介意。

  8月17日這天,百明和一位朋友到街口國營飲食店用餐,正吃著,突然進來四個什麽組織的人,手裏拿著鳥銃惡狠狠地問道:你是不是王百明?百明見狀,連忙站起來回答道:是呀,我是王百明。百明嘴裏含著的食物還沒來得及咽下去,話音剛落,隻聽轟然一聲,旁邊一持鳥銃的漢子竟對著百明的臉就是一槍!百明當即捂臉倒地,再也沒有醒過來了。據說凶手不久即自殺,但這是後話了。

  母親對江永的武鬥情況早有風聞,總擔心我一個女孩子的安全,於是便拍了個“母病危速歸”的電報將我早早叫回了長沙。我獲得王百明的凶訊時,早已身在長沙。記得當時我和一群愛好文藝的男女青年正在十六中投考一個文藝宣傳隊,突聞此訊,大家淚流滿麵,相擁哭成了一堆。

  王百明,一位願意將生命交付給革命夢想並正在付諸實踐的22歲青年,一位充滿激情、才華橫溢的詩人,一位與他的青年夥伴們在農藝隊朝夕相處的兄弟,卻在那荒誕的歲月殞命異鄉。

  從此,江永農藝隊少了一位謳歌時代的“普希金”。

  一盞燈有一團亮光,一棵樹有一片陰涼。當年江永農藝隊的哥們姐們與當今盛世的“超女超男”們相比,也許微不足道。但當年下放在江永的知青以及全縣17萬農民哪個不知曉江永農藝隊?那些頻頻為知青們、農民們送去歡樂的帥哥靚女們的笑靨,不也經常在他們艱辛勞作中帶來一絲慰藉?隻可惜在那特殊的年代,曾經響當當的“農藝隊”畢竟隻給了人們驚鴻一瞥。即便是這一瞥,四十多年過去……老知青們、老一輩的本地農民依然在深情地懷念他們。作為一個普通人,無須發經天緯地的宏論,也難有扶危濟困的神通,在生命的過程中,無論我們身在何處,隻要能為周圍的人帶來點點滴滴的益處――有如燈,給人以光明;有如樹,給人以陰涼――這大約便是有意義的生命,也是江永農藝隊存在的價值了。

  鬥轉星移,時光飛逝,生命之河,日夜奔流,河漢星空,星散雲流。從那已然褪色的黑白相片中仔細辨認當年的帥哥靚妹們的影像,這些昔日農藝隊的帥哥靚女們,他們有的成了叱吒商場的悍將,有的已退休在家頤養天年,有的仍在鼓起餘勇以花甲之軀去搏取那養生之錢,有的卻因意外早早故去……

  感謝你,江永農藝隊,你曾給過深陷陰霾的老知青一點陽光。懷念你,那些曾經活躍在瀟水河畔的年輕背影……

  作者簡介

  邱放,女,生於1948年9月30日。1965年初中畢業於長沙市第十五女子中學,同年9月4日下放到湖南江永桃川農場。1966年2月調入江永縣農藝隊從事亦農亦藝的演藝工作。1971年轉入湘西自治州龍山縣賈壩公社團結九隊插隊落戶,1973年3月病退安置在龍山縣民安鎮,1978年招工在龍山縣文化館當文化站輔導員。1981年轉幹,1989年12月調張家界市農業銀行,2003年在銀行係統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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