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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即使是中午裏人們說的“小陽春”,氣溫已明顯見涼,大多數樹上已經光禿禿的了。樹葉、草屑,還有小市場那刮來的樹葉子,廢棄的塑料口袋,包裝紙在霸王集團大門口攪在一起,滿地飛舞。艾爾茲坐轎車到門口,一下車,便對門衛指指地下說:“你告訴雁窩島來的那五個人,把門口打掃打掃!”

  高新潮等五人正在宿舍裏發牢騷:“看來,今天是沒活兒幹了。”“哎--”“他媽的!”門衛大步走進來:“老高,董事長安排,讓你們五個人打掃打掃大門口的衛生。”

  李為奇問:“說沒說給多少錢?”

  “這我不知道,”門衛說,“你和董事長說去。”他說完轉身走了。

  “他媽的!”張喜耀罵嘰嘰地說,“咱們哥兒幾個在雁窩島挨整掃大院子,來這裏還掃大院子,又犯什麽了?不去!”

  閔永生掏掏兜:“不去?不去就要斷頓了。”

  高新潮低頭歎口氣,又抬起來:“走吧,兄弟們,要是不去,老板不給安排好工作更有說的了,走--”

  周天星對高新潮發牢騷說:“老高,你大哥那麽多錢,吃飯落落點飯粒兒就夠咱哥兒幾個吃一輩子的。我看,你先去弄點來花,要不,借的也行呀,等哥們兒掙了再還他!”

  其他三人都說:“對,先借點兒吧!”“老高,我明天就斷頓兒了!家裏給郵來點錢,早光了!”

  高新潮無可奈何地說:“好,我試試看。”

  高新潮領著四個人來到大門口開始打掃衛生,高新浪走出辦公樓大門。

  周天星指指他對高新潮說:“喂,你大哥過來了,快去呀。”

  高新潮無可奈何扔下掃帚喊:“大哥--”

  高新浪停住腳步,高新潮走上去說:“大哥,我兜裏沒有吃飯錢了,借給我點吧?”

  高新浪眼珠子一瞪說:“沒有吃飯錢,你們幾個昨天怎麽還去娛樂城呢?!”

  高新潮結結巴巴地說:“他,他們……”

  “你們幾個呀,也太不要強!”高新浪順手從兜裏掏出一百元錢,遞給高新潮說,“新潮呀,你大哥手頭裏有幾個零花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高新潮一看,就一百元錢,想不接,高新浪已經塞到了他手裏,他還想說什麽,高新浪已經揚長而去了。

  2

  許諾擺脫一件又一件纏身的事情,終於來到了臨海市醫院。他剛要拉醫院的大門,海斯特推門走了出來。海斯特沒注意許諾,許諾卻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海斯特,一直瞧著他的背影走出好遠。

  許諾在護士的引導下,一進病房,魏思來、邱菊、許媽媽等都站了起來,高興地打招呼。

  麥芒在打吊瓶,許諾讓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床沿兒上。

  “怎麽樣!”許媽媽高興地說,“媳婦,我說諾子能來嘛,你看,這不來看你了!”

  麥芒驚愕地欲支撐起來,被許媽媽和邱菊摁下,說:“許諾,你好吧?”

  “好--”許諾說,“還好,就是太忙,來看你來得晚了。”

  “我知道你忙,”麥芒激動地說,“你隻要來了,我就心裏踏實了,高興了,我……”

  許諾說:“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什麽也不要說了。”

  麥芒說:“我不是說這個,是說,說我對不住你,對不住大家。”她說著掉下了兩滴眼淚。

  許諾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現在就什麽也不要想,首要的問題是養好身體。”

  麥芒點點頭,眼淚又掉了下來。

  許媽媽在一旁說:“諾子,你這麽做就對了,讓當媽的看著多好。”

  許諾問:“思來,我的工資儲蓄卡讓人送來了,還有錢吧?”

  邱菊說:“還有,哪能花那麽多,都是我取的。”

  許諾瞧瞧麥芒,麥芒有很多話要說,直咂巴嘴,卻什麽沒說出來。

  許媽媽說:“哎呀,你們還不到時候,這人老了呀,就盼個家和兒女孝,過去的事情,就算一了百了。今天中午我老婆子請客,思來呀,你們可都得參加!”

  魏思來說:“參加參加,許媽媽,你們先嘮著,我要和許場長說幾句話。”

  靠窗戶有一條病人候診的長凳,魏思來和許諾走過去,坐下嘮了起來。

  “許場長,”魏思來說,“我來的這幾天,一早一晚,散步散到了霸王集團門口,那裏有個小農產品市場。一到那邊的豆漿館、小吃鋪裏,常聽著議論牛紅和高新浪兩口子。”

  許諾問:“議論什麽?”

  魏思來說:“有紅眼的,更多的是罵他們太損的。”

  許諾問:“是不是更多是說期貨呀?”

  “大多數是,”魏思來說,“看來,不光坑了咱們北大荒一些小廠子的錢,也坑了臨海附近不少加工廠的錢!”

  許諾說:“咱們雖說不是很清醒地走過來了,應該說,還是有些理智的。她麥芒簡直是窩囊廢,腦子裏就像灌了水!”

  魏思來點點頭:“可恨的是牛紅、高新浪兩個家夥,要是正正派派地搞合資企業,咱們不反對,還應該支持他們。他們不是靠合理競爭,而是靠歪門邪道,更可氣的是吃裏扒外。”

  許諾氣憤地說:“我看哪,高新浪和牛紅倆就是新時期的經濟漢奸!”

  “嗬,形象,形象,這個叫法太貼切了!”魏思來說,“我想過多少次,沒找到準確詞兒,還是你說的透亮。對,是經濟漢奸。許場長呀,你說,咱們對艾爾茲就沒招兒?”

  許諾生氣地說:“誰說的!”他一揮拳,讓人看來非常有力,“我們這回就要好好和他較量較量!”

  魏思來說:“我們對高新浪和牛紅這樣的經濟漢奸,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對他們呀,應該比戰爭年代的那些鬼子漢奸還要狠狠懲治,絕不能手軟!”

  許諾說:“倒是,單就這事兒還不能怎麽的他們。”

  “單就這點兒事兒?”魏思來憤憤地說,“他們的事兒老了!”

  許諾問:“什麽事兒?”

  魏思來說:“我剛才話沒說完。我散步到小菜市場的時候,發現一個封著門,窗戶玻璃碎,牆皮掉的花裏胡哨的小二樓,掛著一個風蝕的牌子,上麵那字模模糊糊的還能看清:雁窩島農場駐臨海辦事處。”

  許諾問:“這是怎麽回事?”

  魏思來說:“我當場長時,聽說過這件事,是當年楊堅石當場長時建的。那時候,國家要求咱們按計劃指標往日本出口大豆,派高新浪來這裏當了辦事處主任。”

  許諾緊問:“當主任怎麽了?”

  魏思來說:“等楊堅石一退休,出口指標取消了,也沒人過問這裏的事了。”

  許諾聽明白了:“這麽說,高新浪就是這一前一後發了。”

  “沒錯!”魏思來說,“離那小樓不遠,還蓋了一個小樓,聽說叫高明豆業公司。高新浪就是在這一新一舊兩個樓之間發家的。”

  許諾一時機靈起來:“照你這麽說,這中間可能有些貓膩。”

  魏思來說:“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你在豆漿館、小食鋪或擺攤小販的議論中,就能聽到一些有鼻子有眼的東西。”

  許諾說:“一個小小的高新浪在這裏還這麽有名氣?”

  魏思來說:“嗬,我才知道,不得了呀,號稱臨海第一暴發戶,也號稱臨海第一富!”

  “思來,你說的這些線索很重要,也很具體,”許諾說,“好,我回去就安排人來查他們。對了,思來,別人來我還不放心,你帶幾個人來怎麽樣?”

  魏思來笑笑:“場長同誌,你可別以為我是怕得罪這幫小子,我已經辭職了,帶隊來幹這個,不貼切,師出無名。”

  許諾哈哈一笑說:“在我心裏,你比在職的場長還有位置!”

  魏思來說:“謝謝。”

  倆人說了一會兒,朝病房走去,許諾說:“我進病房說一聲,就得要抓緊回去,家裏一大攤子事呢。”

  “好吧,你來看看就這麽個意思,”魏思來說,“我知道,場裏確實太忙,有許媽媽和邱菊在這裏也就行了,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許諾說:“好,咱倆就同行。”

  到了門前,魏思來站住說:“喂,有件事我很納悶,你應該和我說實話。你說沒有打小雪的主意,通過這一段時間,我驗證了,你到法院起訴離婚,是不是假戲真演想嚇唬嚇唬麥芒呀。”

  許諾說:“不,這是真戲真演,我不會開這種很嚴肅的玩笑。”

  魏思來瞧瞧許諾:“男子漢!男子漢!”他使勁拍了許諾一下說,“你這一來,我以為真像許媽媽想的呢!”

  許諾說:“道義是道義,人情是人情,感情是感情,這是有著完全不同內容的事。再說,還有個社會影響問題。”

  魏思來說:“社會影響?!你越這樣,社會上的人不越以為你黏黏糊糊,讓人鬧不清怎麽回事呢?”

  許諾說:“那是在世俗人的眼裏。”

  魏思來問:“你要是真離了,小雪那邊舊情萌發呢?”

  許諾說:“不,我理智已經清醒了。說心裏話,我希望那樣,可要是真那樣,我明白,說不清要出多少亂子和麻煩。你在他們中間用大針,穿粗線,讓小雪和草根盡快……”

  魏思來說:“有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明鑼明鼓地敲起來了。草根求我,我不知道你的底細,還直猶豫呢。”

  許諾說:“別猶豫了。”

  魏思來說:“好吧。”

  許諾說:“這也算幫我的忙,壓壓社會上的閑言碎語。”

  魏思來猶豫一下說:“不過--”

  許諾瞧著魏思來問:“不過什麽?”

  “你倒是有個態度了,我總覺得小雪對草根有種說不出的味道。”魏思來說,“草根是不像個男子漢,唯唯諾諾,該說的不說,該幹的不幹。”

  許諾苦笑一下:“那你就幫幫他多開導開導。”

  路過門口的人不少,倆人還想說什麽,都覺得不方便,許諾伸手要推門,魏思來又說:“對了,小雪家庭農場明年要多承包點土地,有我參加,又多了個馬老大入夥,你可要支持呀!”

  許諾爽快地說:“沒問題,你這不也是為咱們產業化作貢獻嗎?”

  3

  中國農業大學的學生食堂裏,小靚正排隊刷卡買飯。海斯特跑過來:“小靚,我這次到臨海,替你看你媽媽去了,還買了不少好吃的。”

  小靚奇怪地說:“我沒拜托你呀!”

  海斯特說:“你沒拜托,我就不能去看看嗎?”

  “那就謝謝你了,不過,以後這樣的事情,要和我打招呼才好,”小靚說完問,“我媽媽怎麽樣?”

  海斯特說:“你媽媽精神很好,住不了多久就會出院的。”

  小靚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知道問什麽好,隻好說:“謝謝你了。”

  海斯特說:“不用謝,不用。我請你吃飯好嗎?”

  這時,小英子走上來拉了小靚一把:“小靚姐,快買飯吧,賣飯口馬上就要關了。”

  海斯特斜了小英子一眼:“真沒禮貌。”

  小英子一郎當臉:“我就沒禮貌,幹嗎總纏著人家不放!”

  4

  臨海小市場旁的小酒店裏高新潮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李為奇說:“高大哥,加兩個菜,再來一瓶五十度的。”

  周天星說:“就是呀,你請一回客,沒讓我們過夠癮啊--”

  高新潮推辭說:“行了,行了,下次再請時讓你們喝個夠。”他說完大喊,“服務員,埋單。”

  女服務員應一聲去吧台看賬單去了。

  張喜耀說:“大哥,你哥哥不是給你錢了嗎?請我們哥兒幾個一次,整了這麽幾個毛菜,你也不夠意思呀,也叫請一回客!”

  高新潮歎口氣:“我算是明白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別說一個哥哥了。”

  幾個人都不吱聲了。

  沉悶了一會兒,閔永生說:“來了不幾天,我就看你這個哥哥不夠意思。”

  “是有點兒。”周天星氣哼哼地說,“哎,主要是聽了牛紅瞎他媽的白話,咱們不如不來了。要是還在浸油廠裏那麽反省反省,好好寫寫檢討,不管安排什麽工作,還有個號頭呀。退休了有養老金,有醫療保險。在這裏這麽混,不掙錢不說,日後,咱們不就都完犢子了嘛。”

  閔永生說:“我看,咱們回去找許場長說說軟話,再回雁窩島吧?”

  這時,服務員拿著一張消費單走過來:“先生,你們共消費一百一十元。”

  高新潮掏出一百元說:“就一百元了,那十塊免了吧!”

  服務員說:“先生,不行,我說了不算。”

  高新潮使個眼色,李為奇等四人都站起來要走。

  服務員跟著高新潮不放:“先生,真的不行。”

  高新潮眼珠子一轉:“不行,我沒有了,怎麽辦?”

  高新潮走到了門口,服務員跟到了門口:“先生,你等等,我找老板去,你自己說去。”說著拽住高新潮,“你們不準走。”

  高新潮一甩胳膊,噌地跑出門口:“弟兄們,跑哇--”

  服務員瞧著他們嚷:“真缺德,吃不起別吃呀。”

  李為奇回頭說:“缺德?哼,缺德還沒有冒煙呢,哪天給你來個冒煙的看看!”

  服務員氣憤地說:“呸!臭流氓!”

  高新潮見沒人追來,停了腳步,其他幾個也放慢了腳步,都喘起粗氣來。

  5

  雁窩島農場醫院二樓有放八張、六張、四張病床的大病房裏,躺著一個個白內障手術後的患者,他們的雙眼上都蒙著大白紗布,每名患者身旁都有親人在守候著。每一個病房都有三四名醫生和護士在值班。許諾剛走到八人病房的門口,屋內的馬老大便喊起來:“許場長來了!”

  同病房的幾名病人側耳細聽聽也興奮地說:“是,是許場長!”

  病房裏立即響起熱烈的掌聲。許諾身後跟著李一農、於永才,許諾揮著手說:“靜一靜,靜一靜!大家靜一靜了。”

  病房裏靜了下來。許諾看看表說:“鄉親們,聽說,時間已經到了,你們邀請我來,徐院長也非要我來參加揭紗儀式,宣布一下正式揭紗。其實我也真想來,這幾天確實太忙了,你們要是不等,我是參加不上了。說實在話,來這裏宣布這件事兒,比參加任何會議都讓我興奮,我願意分享你們五十三人重見光明的喜悅!”

  病房裏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許諾衝著走廊裏喊:“鄉親們,‘中國視覺第一行動’--雁窩島農場複明揭紗現在開始!”

  十多名醫生護士一齊動手,很快把馬老大等八名患者的紗布揭開了。他們眨著眼睛,互相對視著,忽然,一個跟一個地喊了起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馬老大的妻子緊緊抱住馬老大,顫抖著嘴唇,什麽也沒說出來,淚水簌簌地流著。小雪和草根興奮地走上去,獻上了鮮花。馬老大雙手抓著妻子的肩膀,接過鮮花,緊緊抱完草根,又去抱小雪,激動地什麽也說不出來,直掉眼淚。馬老大高喊了一聲:“共產黨萬歲!”

  十多個房間傳出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共產黨萬歲!”“社會主義好!”

  許諾一時心潮澎湃起來,他再也忍不住了,激動地流下眼淚,快步朝另一個病房走去。不知哪個病房的患者帶的頭,五十多名患者一起跑出病房,在院子裏互相擁抱,放聲唱起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歌聲回蕩在金秋的收獲裏,那樣悠揚,那樣美妙,那樣動人。

  在許諾安排的議事表裏,還有幾件事要急著辦,剛一出醫院門口,就被高新潮等五入圍上了。

  李一農譏諷的歎口氣:“呦,高新潮,是不是還惦記著要收我們的大豆呀?”

  許諾擋一下李一農:“別說這樣的話了。”接著把臉轉向高新潮說,“找我什麽意思?”

  高新潮低頭說:“許場長,我們五個想回農場。”

  “在霸王裏不是很好嗎?”許諾問,“怎麽要回來?”

  高新潮等五人抬起頭,許諾瞧瞧他們,他們瞧著許諾,少許,沒有說話。許諾說:“你們作為國營農場正式職工,不告而辭去霸王打工的時候,包括你們的所作所為,農場不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更不是置之不理,主要是采取了寬容的態度。因為艾爾茲來我們國家投資,要是他把你們當人才引進,我們采取措施多了,會引起他的一些誤會……”

  “許場長,我們上當了。”李為奇說,“是牛紅攛弄我們去的。”

  “這麽回事兒呀,”許諾說:“噢?收大豆的任務完成了,是不是要卸磨殺驢呀?”

  高新潮說:“許場長,是我們自己要回來的。”

  張喜耀不敢正臉看:“許場長,我們回來,他們都不知道。”

  許諾說:“你們回來,我並不拒絕……”

  “太好了,謝謝場長!”閔永生高興地接話,“許場長,我們回來一定好好幹!”

  “別亂插話,”高新潮捅一下子閔永生,“你聽著。”

  許諾說:“但是,不能這麽簡單的回來。首先,李為奇你們浸油廠這四個人,必須加倍地邊勞動,邊反省,等反省深刻了,在全廠職工大會上做檢討,大家通過了,另行分配工作。”

  李為奇問:“許場長,我們好好寫份檢討就行了吧?”

  許諾態度堅定地說:“不行!”

  四個人頓時耷拉了腦袋。

  許諾衝著高新潮說:“高新潮,你的問題更嚴重。除現實這些不軌表現外,重要的是在擔任小隊長期間欺壓百姓,以權謀私,組織上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問題。你必須認真老實地接受組織審查,爭取寬大處理,重新做人……”

  高新潮笑笑:“好好,許場長,一定,一定。”

  許諾說:“好吧,你現在就到場紀檢委,你們四個到油廠找焦廠長,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

  高新潮點頭哈腰地應承:“好好好。”

  許諾說完揚長而去了,高新潮咬咬牙,小聲說:“去你媽的吧,咱們快跑!”

  高新潮打頭,李為奇等後隨著,慌慌張張朝汽車站跑去。

  6

  小雪家的機車庫裏,草根身穿滿是油漬的作業服正在拆卸膠輪拖拉機。魏思來走進來說:“草根,是要大修還是小修呀?”

  草根抬起頭回答:“小修。”

  魏思來問:“也不找個幫手呀?”

  草根說:“小雪姐說了,咱們明年要大幹,資金還不那麽寬裕,我就得省一個是一個呀。”

  魏思來脫了衣服,也動起手來。

  “你聽我說,”魏思來邊打著幫手邊說,“草根,我已經給你探聽明白,不管什麽情況,許諾都不會和小雪再續舊情了。”

  草根問:“那,他許諾到底和麥芒離不離婚?”

  魏思來肯定地說:“離!”

  草根停住手裏活兒,瞪起了眼睛說:“許諾可真是個場長,是個當官兒的,和咱們老百姓處事不一樣。既然下決心離婚,那,還去看人家麥芒幹什麽?這樣,我難說是不是還惦著小雪。”

  魏思來說:“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麽簡單,多種原因很複雜。”

  “嘿--”草根帶氣地說,“許諾當場長叫我佩服,就是這件事叫我瞧不起,黏湯水不撈的。”

  魏思來說:“草根,我們得理解許諾。”

  草根不服地說:“理解什麽,他怎不理解我呢,就是因為他這種處事,才鬧得小雪心神不定。”

  魏思來問:“怎麽見得?”

  草根說:“小雪姐本來說我們倆要去登記,又變卦了。”

  魏思來說:“人家許諾態度明朗,小雪又沒說不同意和你。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草根問:“我什麽問題呀?”

  “你自己不覺,”魏思來說,“小知識分子氣,辦事不幹脆,不果斷,沒個男子漢氣。既然這樣,你就像咱北大荒人用鍋貼大餅子似的,硬給他貼上去。”

  草根辯解說:“思來,你別把我草根看得這麽俗氣。在我看來,那才不是男子漢呢。”

  魏思來奇怪地說:“噢?”

  草根說:“隻要許諾真離婚,小雪姐心裏肯定會惦著許諾。”

  魏思來說:“不可能!”

  草根說:“怎麽不可能,我判斷得絕不會錯。”

  魏思來問:“你說,小雪心裏有沒有你吧?”

  草根肯定地說:“當然有了。”

  魏思來說:“這就得了唄,人家小雪心裏有許諾,更重要的是你。”

  草根說:“唉,不對,你告訴我了,許諾一定要離婚的準確消息,思來,請求你再用些力幫幫我忙,和小雪談透徹一些,求你了。”

  魏思來問:“你自己當麵問不好嗎?”

  草根說:“我不想讓這種尷尬的事情亮在我們麵前,也不想讓小雪回答起來為難。”

  7

  艾爾茲敲門進了牛紅和高新浪住的房間,倆人熱情地起立。艾爾茲關心地說:“我的兩位總經理,你們該在市裏買一幢高級些的房子了。”

  牛紅笑笑:“是,董事長,這不正商量呢,現在手頭有些緊張。”

  艾爾茲說:“期貨掙的錢已經結賬,明天就讓會計打給你。”

  “那太好了,”牛紅說,“謝謝董事長,這樣,我們就準備買套新房了。”

  艾爾茲被讓到沙發上坐下,說:“好,牛總,這幾天有信息傳來,許諾在雁窩島鬧騰得很歡,你該去了。”

  “是得把他弄來,弄不來,也不能讓他肅靜。”高新浪說,“董事長,剛才我倆也在商量這事,怎麽去,去了怎麽著手?”

  艾爾茲聳肩:“你和夫人一起去嘛,到那裏見機行事,我相信牛總是有這個本事的。”

  牛紅笑笑:“董事長,他不能去。”

  艾爾茲說:“搞期貨有個麥芒。這樣婦唱夫隨,不是很好嗎?”

  牛紅說:“不,那些年老楊頭當場長的時候他在這裏搞辦事處,賠了個底兒朝天,本來他們都淡忘了,這一回去讓他們想起來了,這不是沒事惹事嗎。”

  艾爾茲說:“那就隨你便。牛總,你要真把許諾給我聘來,給他高薪不說,給你獎金百萬!”

  牛紅不解地問:“董事長,許諾有這麽值錢?”

  艾爾茲笑笑:“牛總,不是許諾這麽值錢,是你的智慧值錢。”

  牛紅笑了,艾爾茲囑咐:“還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牛紅問:“什麽?”

  艾爾茲悄悄地說了兩句,牛紅自信地說:“董事長,有這件事帶著太好了,我一定想辦法完成任務。不過,我有個請求。”

  艾爾茲說:“請講吧。”

  牛紅說:“等事情成功,我想請你幫我聯係一下,我去美國一趟,看看我們霸王的總部,開開眼界。”

  艾爾茲說:“沒問題,到時候,你們夫妻二人一起去也沒問題。”

  高新浪說:“謝謝董事長。”

  艾爾茲笑笑:“不用謝,很輕鬆的事情,我出經費。”

  高新浪眉飛色舞的樣子:“夫人,我可是借你的光了。”

  8

  小雪悶悶不樂地來到夏柳家,夏柳一見麵很奇怪地問:“小雪,你怎麽來了?”

  小雪笑笑:“我怎麽不能來,是不是不歡迎呀?”

  夏柳也笑笑:“歡迎,歡迎,快屋裏請坐。”

  倆人往床上一坐,小雪說:“夏醫生,這些天,你怎麽不到我家去了?”

  夏柳說:“我連去兩次,發現老場長都焦躁不安,對我也沒有更多話。”

  小雪說:“你注意沒有,他常偷著看你呀。”

  夏柳笑笑:“別瞎說。”

  小雪說:“真的,哎,夏醫生,這話可能不該我問,請你原諒我冒昧。”

  夏柳說:“沒關係,請講。”她說著給小雪倒杯水,又從糖盒裏拿塊糖。

  小雪接過糖說:“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老爸結合?我覺得他太孤單了,如果你沒有意思的話,有人想給他找個老伴兒。”

  夏柳為難地說:“這話怎麽說呢!”

  小雪靠近了一些:“你該怎麽說就怎麽說嘛。”

  夏柳想說又不想說,停了停說:“這你知道,你應該相信,當年你媽媽大鬧那場,確實是誤會。說實在的,當時,我也想一死了之,又一想……”

  小雪點點頭:“聽我爸爸說了,我相信。夏醫生,你畢竟是有知識的人,不能像我媽媽那麽短見,那麽糊塗。我理解你。”

  夏柳歎口氣:“可是農場人幾乎都不理解,現在還好些了。那時候,我走在街上,別人都橫眼看我,有人看病一見我的班,還扭頭就走。”

  “我也聽我爸爸說過,我還是相信我爸爸的,”小雪說,“可以想象,你當時壓力是相當大的。”

  夏柳說話很泰然的樣子:“好在老場長還理解我,給我些安慰,也頂了些壓力。”

  小雪眼睛濕了。

  夏柳說:“當時羞於見人,還談得上什麽對象,再說,也沒人和我談。”

  小雪說:“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想沒想和我爸爸結合在一起。”

  夏柳敞開了心扉:“說心裏話,我心裏想過,可是不敢有一點真的表示,要是真和你爸爸結合了,那不就讓人去說當年的事情是真的了嘛。”

  “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小雪說,“管他們怎麽議論,怎麽說去,我們做我們的。”

  “這話怎麽說呢,”夏柳說,“就是我有這個想法,老場長也不一定同意。”

  小雪問:“怎麽見得?”

  夏柳說:“就看他對你和許諾這件事的態度,也不會同意。”

  “我看出來了,”小雪說,“對你,他正處在思想矛盾的交織口上。”

  夏柳問:“真的?”

  小雪說:“我的爸爸我了解,他隻是不說,或者說,也不是心裏話!隻需要你有個明確的態度,再找人去捅這層窗戶紙。”

  “這樣吧,”夏柳說,“讓我想想。”

  9

  新建北大荒集團大豆加工廠房已經高出地麵很多。機器轟鳴,一派繁忙景象。楊堅石倒背著手走過,又到了浸油廠成品包裝車間。

  焦永順老遠就打招呼:“老場長,來呀,快來看看,咱們的產品好極了!”

  楊堅石瞧瞧欲走,被焦永順拉進了庫房。

  焦永順拎起一桶油:“老場長,你看,這精煉油色調多好。炒菜沒有油煙,油味香著呢,銷得相當好了。”

  楊堅石點點頭:“好,我知道好,我找許場長也找不到,你和他說說,這‘買一贈一’的事情,他到底是怎麽個打算,趕快給個話。”

  焦永順說:“老場長,你都退休了,這些事情就別操心了。”

  楊堅石指責說:“焦永順,你這是怎麽說話呢?”

  焦永順一時不知怎麽說才好,連拉楊堅石進庫房好好看看的心思也沒有了。

  10

  臨海市是個開放的城市,到了黃昏,就更熱鬧了。逛街的、集會的、會餐的,使城區的人格外稠密起來。

  高新潮、李為奇等五人聚在菜市場一角,看著來來往往的過客,一輛輛行駛著的大小車輛,都不約而同產生了寒酸的感覺。蹲在牆角下,誰也不吱聲,在啃幹饅頭,吃鹹菜。

  “我看哪,”李為奇說,“要是不回去,以後咱們這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閔永生啃一口饅頭說:“家裏來電話說,油廠形勢又好了,最低的月薪都開三千多塊。”

  “他媽的,”李為奇說,“別說了,說什麽都晚了,我們算是讓牛紅這娘兒們坑苦了!”

  閔永生歎口氣:“高大哥,這樣不行啊,你想想辦法呀。”

  高新潮一下悶住了,想辦法,想什麽辦法呢?

  11

  麥芒半傾身子躺在床上,忽而精神振作,忽而又神情頹廢的樣子。特別是許諾、許媽媽這一來,給了她一些寬慰,但她細一想,又沒有更多讓她寬慰的地方。特別許諾的到來,匆匆一見,匆匆一說,根本沒有正常夫妻那種熱乎勁兒,又不禁傷感。可是,想想自己,倒又覺得許諾這樣已經蠻不錯了,想著想著歎了口氣。邱菊把剝好的香蕉送到了她手裏。她說:“你吃,你吃吧,別光伺候我。”

  邱菊說:“快吃吧,我吃再剝嘛。”

  “哎--”麥芒歎口氣,“菊妹,我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又搭工夫,又搭錢。”

  邱菊說:“別說這個,你好了比什麽都好。憑你的能力,會去重幹,跌倒了再爬起來。”

  麥芒還是往好處說,往好處想:“許諾這一來,我心裏亮堂了,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又開闊了,腦子也清醒了。你說,這些年,我對許諾也不知怎麽了,就像發了瘋似的。我真是沒臉回去了,可算是上了牛紅的大當了!”

  邱菊正要說話,牛紅滿臉帶笑地推門進來,還拎著一兜子水果和熟食。

  牛紅笑嗬嗬地說:“麥姐,看著你一天比一天好,我心裏實在是高興啊。”

  邱菊搭話:“我說牛紅呀,你該當你的老總好好當你的老總去,你別再來攪和我們了好不好!”

  麥芒狠狠瞪了牛紅一眼,一骨碌躺下,臉衝著牆直喘粗氣。

  牛紅把水果放下:“我知道你們都在責怪我。前些天,麥姐--”

  麥芒一翻身:“你可別甜哥哥蜜姐姐的了,快出去,一聽你說話,我的腦子都要爆炸了,心裏也直惡心。”

  牛紅一副很仁義的神情和口氣:“我能想象到,我就應該把一些話說清楚。麥姐,你先別這樣,聽我說說好不好?”

  邱菊不耐煩地說:“牛總,她是病人,不喜歡你說,你就別說了,你快走吧。你走,就算幫幫我們,比買東西都好。”

  牛紅一轉身:“那好,我走,我走,你們倆讓我再說幾句好不好?我說完了,你們讓我走,我馬上走!”

  邱菊、麥芒都板著臉不吱聲。

  牛紅說是走,卻不動,繼續說:“大豆期貨這事,要說怨我呢,我覺得有些冤枉,我真不知道人家美國是豐收了,還是欠產了;要說怨艾爾茲老板呢,我了解,也不全是,我了解是美國那邊的老板確實是把氣象問題搞錯了。”

  “你這些話,我平常都聽膩了--”麥芒說,“你別說了,別說了,快走吧。”

  “我知道,你們對我有成見,其實我也是好心,”牛紅說,“好,這些我就不說了,大家損失這麽大,現在艾爾茲老板和我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了。艾爾茲和我說,他準備從掙的錢裏拿出一塊兒來從美國進大豆,比現在市場,特別是雁窩島油廠收購的大豆還要便宜,賣給那些虧了的小廠……”

  “說得好聽!”麥芒沒好氣地說,“那些小廠老本都搭進去了,用什麽買?”

  “說得輕鬆,”邱菊也在一旁責怪,“瞧你說得輕鬆,是呀,用什麽買?”

  牛紅說:“艾爾茲老板說了,可以賒,用那些廠房機器做抵押呀!”

  麥芒一下子坐了起來:“真的?”

  牛紅說:“這還假了,也像買期貨時那樣,簽法定合同呀。”

  邱菊說:“你說話算數?”

  牛紅說:“當然算了,看到麥姐這個樣,還有那些小廠長們,我心裏真過意不去,這是我和艾爾茲老板說了又說,怎麽也得讓那些小廠子能開工,哪怕少掙點錢,也算是我們盡一點心意吧。”

  邱菊說:“麥姐,這麽說,艾爾茲還算有點人味兒。”

  麥芒聽牛紅這麽一說,心裏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對邱菊說:“菊妹,真這樣,我還想回去試巴試巴。你不是說,我跌倒了再自己爬起來嘛!”

  12

  每天早飯後上班的時候,場辦公室秘書科的同誌照例給楊堅石送來昨天的報紙。楊堅石正戴著花鏡,坐在沙發上看一張報紙上的文章:“國企改革,要防止國有資產流失。”他看著看著扔下報紙,剛邁出門口,被魏思來堵住了:“老場長,哪去呀?”

  楊堅石不悅的樣子:“我要去找找許諾,他這‘買一贈一’的問題到底糾正不糾正?我看,也太不拿我當回事兒了,簡直就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

  魏思來說:“老場長,你別急呀,許場長說了,糾正,肯定糾正!”

  楊堅石有點兒叫號:“你這麽打包票,你說,什麽時候吧?別像你整的那豆款似的。”

  “哎,老場長,許場長能和我一樣嘛,我是沒本事那夥的。”魏思來說,“許場長說了,說等抽空還要來找你談談怎麽糾正呢。老場長,你進屋,我有話和你說。”

  楊堅石說:“要找就快找,你告訴他,我等著。”

  倆人回屋,坐在了沙發上。

  魏思來說:“老場長,我看夏醫生對你有情有義,你別那麽不哼不吭的了,就痛痛快快答應了吧。人老了呀,是得有個伴兒。再說,人家夏醫生是黃花大姑娘呀,你拿什麽拿?”

  楊堅石問:“你怎麽知道夏醫生有情有義?”

  魏思來說:“小雪和夏醫生談了。”

  “這事兒整的!”楊堅石說,“真的?小雪和夏醫生談了,談之前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不光小雪,”魏思來說,“我也和夏醫生談了。”

  楊堅石歎口氣,搖搖頭:“哎呀,不行,不行,要是這樣,我怎麽麵對大家呀?”

  魏思來說:“老場長,這麽多年了。再說,不少人也都知道真相了。我看,最難得的是夏醫生這份心思呀。”

  楊堅石搖著頭說:“思來,你讓我好好想想。”

  魏思來說:“想什麽想?就這麽的了。”

  “思來呀,你的好意我領了。”楊堅石說,“不行,不行,像你說的,人家夏醫生是黃花大姑娘,我大老頭子了,身體……”

  魏思來說:“老場長,這些你都不用管了,就看你是不是真心?要是真心,我來張羅。”

  楊堅石說:“那我得親自和夏醫生通個話兒,……對了,思來,先別張羅太歡了,等小雪和草根的事兒辦了,我再說。你說,姑娘有對象還沒結婚,我辦在前頭,好說不好聽呀。”

  魏思來哈哈笑起來,楊堅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13

  吳新華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劉風耀拿著一遝子信走進來:“吳局長,告許諾的信幾乎天天都有。”

  吳新華接過信掃了一眼:“看來,告許諾的不隻是楊堅石了。”

  劉風耀應和說:“剛才,農墾部紀檢組還來話問楊堅石反映的問題怎麽處理的,說年前必須報結果。”

  吳新華歎口氣,站了起來:“唉,許諾呀許諾,你真是讓我抱在懷裏親不是,放下也不是。”

  吳局長說的,許諾已經很當事兒了。此時,他領著農場一班人在辦公樓會議室裏開會。

  許諾說:“關於群眾反映老浸油廠股份製改造是分國有資產問題,我經過了認真地了解和分析,從得到的數字看,榨油機器設備這一塊,固定資產折舊已經完成,隻有廠房基本建設這一塊……”

  李一農說:“廠房建設這一塊,如果不是修修補補,也是一有大雨大風就要出問題了。”

  “我當時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許諾說,“不管怎麽說,還有些淨資產,我考慮,可以重新搞一下評估,不該占的收上來按股份分攤,從所分紅利中扣除,怎麽樣?”

  王雁南說:“話已經那麽說出去了,恐怕職工通不過。”

  焦永順說:“目前看,廠裏的生產和銷售形勢都非常好,和職工說說,問題不大。”

  許諾說:“好,焦永順同誌,你先摸摸底兒征求一下股東們的意見。”

  焦永順點點頭:“可以。”

  14

  牛紅用舊廠房做抵押這一招,把那些已經灰心喪氣的小廠長們的胃口又吊起來了,他的房間裏已經有了十多名買過期貨的小廠長,又有三五人議論著走了進來,那位大個子小廠長說:“牛總,你說的這大豆質量怎麽樣啊?”

  牛紅回答:“當然好了,美國的高油大豆,世界第一呀,出油率高,水分小,你們就放心吧。”

  旁邊的小廠長說:“說好了,我們可沒錢呀,死活論堆兒,就用自己的廠房抵押。”

  剛進來的三名小廠長聽了悄悄議論,一個說:“你看這娘們兒皮笑肉不笑的,能不能有鬼呀。她咋那麽善心,賠本賣給咱大豆?”

  另一個說:“聽聽,先別說了,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15

  小雪家庭農場的種子庫旁,馬老大正指揮種子入庫。小雪跳下運種子車,走到馬老大跟前說:“馬師傅,今年,種子田裏就這些了。”

  “這可不行,我算了,”馬老大說,“我們要是真能包下兩萬畝地,種一萬五千畝的大豆,起碼還差一半。”

  小雪問:“兩萬畝地,也不知道思來找許場長訂下了沒有。”

  “包地是個問題,”馬老大說,“今年大豆市場一好,刺激了職工包地的積極性,要是包多了,可能職工要有意見。”

  他倆正說著,魏思來大步跑過來:“小雪,今年包地太困難了。許場長說,大家不要犯愁,要壓縮或者是收回一些外來流動人口包的地,咱們競標包土地拿兩萬畝問題不大。”

  小雪說:“開職代會時,我們應該提出建議,咱們家庭農場租種土地,不能像農村那樣一包二十年不變,怎麽也得十年不變。”

  “你想得很實際,家庭農場隻有穩定了,才能給龍頭企業提供好的原料保證。”魏思來說,“小雪,許場長正在組織人研究這個問題呢,他說,明年就這麽辦!製定土地承包相對穩定的政策,鞏固家庭農場。”

  馬老大說:“這個許場長呀,真是老百姓的活神仙,老百姓想啥,他心裏早知道呀!”

  小雪笑笑:“太好了,思來,這樣的話,這種子可就成問題了,要差一千來噸呢。”

  魏思來說:“沒問題,我已經和局種子公司說好了,隻要咱們價格不拉鬆套,肯定管夠。”

  小雪說:“放心,我已經把這筆款準備好了。”

  馬老大說:“這明年咱們就要大幹了。還有,我剛才到試驗室去了,根留菌農藥解決重茬效果良好,明年開春可以試種一畝地看看。”

  小雪高興地說:“好啊,要是解決了重茬種大豆問題那就太棒了。”

  “我越來越覺得我這場長不當對了。”魏思來說,“這麽看,我們的家庭農場前途無量。喂,小雪,你來,我和你說句話。”

  小雪跟著魏思來來到了倉庫一角。

  魏思來說:“我和老場長談了,我看,他的思想也在隨著時代進步,雖然猶猶豫豫已經有了要和夏醫生結婚的意思。”

  “思來,幫我這個忙吧,”小雪說,“我就這麽個大愁事。那可太好了,你再幫著燒燒火。”

  魏思來笑笑:“你爸爸說,你的婚姻問題,在他那裏也就這麽一個大愁事,你必須結了婚,他才能拿到日程上考慮。”

  小雪問:“為什麽?”

  魏思來說:“你別急躁,像你爸爸這代人,我們就得理解,什麽影響問題呀,社會上的麵子問題等等,想得比較多。”

  小雪歎口氣:“他是非要逼著我和草根結婚。”

  魏思來說:“怎麽叫逼呢?你不喜歡草根?”

  小雪有些支吾了:“我……我……我……”

  魏思來說:“我都看出來了,草根對你太鍾情了,都多大了,痛痛快快答應他吧。我和許諾嘮透了,他絕不和你再續舊情,希望你和草根早點兒把喜事辦了。再說,你和草根結婚,還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小雪有點茫然:“為什麽?”

  魏思來說:“他說,可以贏得輿論上的清白。”

  小雪說:“思來,你對我們家的事情太熱心了。我有一肚子話,原本是想憋在肚子裏的,一輩子都不讓別人知道,可是總覺得越憋越難受。”

  魏思來瞧瞧小雪:“要是相信我,那就和我說吧。”

  小雪歎口氣,沉默一會兒,點點頭:“說句心裏話,我喜歡草根,但是愛不起來,他在我心裏的位置一直是一個好弟弟,好事業家,好幫手。”

  魏思來心裏沒底兒,問:“你和草根說過這話嗎?”

  小雪回答:“沒有。”

  魏思來又問:“草根和你坦率談過嗎?”

  小雪說:“我的內心世界很複雜,很矛盾。”

  魏思來說:“你說說看。”

  小雪遲疑一下說:“我這個人的情感既不像一燃即著的幹柴,又不像燃起的幹柴,一潑就滅。當年,許諾確實非常喜歡我,我也非常敬重他才華超眾,他對我的愛表現得那麽淋漓盡致,那麽酣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裏。”

  魏思來認真地聽著。小雪又說:“可是,我敬重他,又恨他。”

  魏思來不解:“這話怎麽說?”

  小雪說:“幹事業,他稱得上是堂堂的男子漢,對待愛情上,他是個違心的懦夫。當年,我爸爸一幹預,他首先怯懦了。”

  魏思來鼓勵說:“那,你倒堅強呀!”

  “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小雪說起來有些壓抑,“那時候,我還年輕,心裏堅強,行動上很脆弱,又加上我爸爸……”

  “你不說,我也看出點門道來了,”魏思來說,“這麽說,許諾不惦念你,你還在惦念許諾?”

  “感情是雙方的才行,”小雪說,“不能說許諾不惦念我。上次,我去小興安農場,確實是去聯係賣豆子,但,我看出了,他仍在戀著我。”

  魏思來說:“他可從來沒透露過一句呀。”

  小雪緊接著說:“我了解,他還是那個樣,聽說草根和我有戀情,他又怯懦了。”

  “我不同意你這種說法,”魏思來說,“小雪,怎麽談得上怯懦,這是風格呀!”

  “愛情是獨有的,也是珍貴的。”小雪說,“人生愛情應該隻有一次,隻有自私,沒有什麽風格不風格的。”

  魏思來想說什麽沒說出來:“噢……”

  小雪接著說:“在愛和恨中我始終有他,而且許諾心裏一直有我。”

  魏思來問:“你認為你說的許諾對你不會有錯?”

  “這種感情其他外人是感受不到的,”小雪爽快地回答,“沒錯!”

  魏思來:“這種事情不能藏貓貓,要是真的,有一條你做得不對,應該和草根說說。”

  “嗨--”小雪很為難的樣子,“怎麽說呢!”

  魏思來說:“就這麽說。”

  小雪說:“他沒逼我到份兒上,我是不會說的,我也曾想過嫁給草根。”

  魏思來說:“小雪,那你該下決心了。”

  小雪說:“我也是這麽想,人生就這麽一回,我也揣摩一下,是為愛情生活,還是為愛情活著。”

  “有意思,”魏思來問,“小雪,什麽?是生活?還是活著?”

  小雪回答:“當然了,我要是和許諾成婚,那是為愛情而生活,和草根呢,是為愛情而活著。”

  魏思來說:“這事情,我明白了,你們之間的事,比改革還複雜,也真讓我為難了。”

  魏思來從小雪那裏出來,找到許諾來到了一家小飯店。倆人坐在一張小桌上對飲著,傾談著。

  魏思來問:“聽說麥芒要回來了。”

  “好像,”許諾說,“我也聽說了。”

  魏思來把杯子一端說:“夥計,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心裏真的愛著小雪?”

  許諾喝一大口酒頗有感慨的神情:“這話我本想死了也悶在肚子裏讓它爛掉,又憋得難受,我也就是隻能對你說。當時,我是非常喜歡小雪,不僅因為她漂亮、聰明,她很善良。老場長一幹預,她就放棄留校回農場了,我一看涼了,也就賭氣和麥芒結婚了。”

  魏思來說:“看來,聰明人也有糊塗時,你賭氣賭錯了。小雪是想緩和一下爸爸的固執,沒想到你結婚了。”

  許諾問:“小雪和你說的?”

  魏思來點點頭:“這麽一整,這事可太複雜了。我原以為在你們中間辦件好事兒,我辦不了了。”

  “哎--”許諾歎口氣說,“我對再難的工作,都能理出頭緒,一想這些,心裏就亂得慌,不說這個。”

  “這麽說--”魏思來問,“那麽,你是非和麥芒離婚不可了?”

  許諾口氣很堅定:“那是肯定的。”

  魏思來說:“來,吃菜。”

  許諾夾口菜嚼嚼咽下去說:“思來,年輕的時候,剛一接觸愛情,我覺得是很本能的,漸漸,我覺得這愛情對我來說,怎麽好像是一種債呢。如果說,我欠了麥芒的,我已經還夠了;她想還我,我已經沒有能力去接受,甚至不想要了。聽你一說,我又欠小雪的,我要去還很難;小雪欠我的,我又沒有條件去收……”

  魏思來說:“哎呀,你這人呀,能不能把複雜事情看得簡單點,願怎麽處理就快刀斬亂麻,嘁哩哢嚓!”

  “你沒有親身經曆,感受不到,”許諾說,“工作行,這個不行。”

  “我怎麽不信呢--”魏思來說,“怎麽不行,來,碰杯!”

  這時,於永才張口氣喘地跑進來:“場長,牛紅又躥到咱們農場來了,聽說找那些買過期貨的小廠長,要低價賣給他們大豆,沒有錢也行,可以用廠房、機器作抵押。”

  許諾立刻警覺起來:“什麽?低價?沒有可以用廠子做抵押?”

  魏思來說:“她那麽多好心,我看,又是黃鼠狼給小雞拜年!”

  許諾說:“思來,你打電話,請小雪來一趟……”

  許諾話音未落,手機響了。魏思來說:“是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呀。”

  許諾接起手機:“小靚呀,要放假了,好啊。不用到臨海了,你媽馬上就回來了,直接回雁窩島吧!好好,我給你媽打個電話,行,你也打一個。”

  魏思來邊收電話邊進小飯店:“場長,我說你找她,小雪不來。”

  許諾苦笑笑:“思來,你去找小雪,讓她馬上與駐美國的那位老知青聯係,一定要搞準,看一下美國各地目前大豆的價格到底是多少?”

  魏思來說:“好,我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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